文/灼灼其華
長大后，我想成為你。
——題記
我的語文老師姓陳，四十多歲。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透出深邃和專注，又現(xiàn)文縐縐書生氣。喜笑，一笑，眼角的魚尾紋歡快地綻開了，再配上薄薄的嘴唇，整張臉細膩生動，英氣十足的，說不出的帥氣。
初次見面，我失望。
上課的鈴聲響起，身邊嘈雜的聲音嘎然而止。陳老師捧著書疾步走進教室。到了講臺，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刷刷刷”，粉筆摩擦著黑板，就象一段古老的音樂，有節(jié)奏地“唰、唰、唰……"
不時傳來私語聲，還有輕輕的笑聲，在電風扇的催化混響下，象一群鴿子:“咕嚕?！緡！?
陳老師迅速地回過頭來，犀利的眼神掃視我們，就像老鷹在尋找它的獵物，一陣寒意悄然襲來，教室里突然靜了下來。窗外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一個嚴肅得有些過分的老師!
陳老師捧著翻開的語文課本，走下講臺，一屁股斜倚在前排同學的桌角，連珠炮似發(fā)問。如果答不出來，你可就慘了，他先輕輕敲敲你的頭，再拍拍你的背，如此反復，力道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唉，難不成語文老師都有這樣的通病?而且這位更讓我失望，他不給人留一絲情面，他完全不在乎人如何差評他。
令我失望。失望又反感。
黑板上的曲子再次響起，教室里能聽到的，只有唰哵聲。
“第一、第二兩題，難度不大，你能回答!”陳老師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我說。同學們的眼光像箭一樣射向我，有僥幸，有憐憫，有悲憤，有快意……
“我……不會?！蔽业椭^，艱難地站起來，聲音幾乎聽不見。
“不會吧? 你天天都在做什么呢?”說著，陳老師緩緩走了過來。我感覺到了背后滲出的汗像小河在流。冷颼颼的。
他來到我的座位跟前，突然把手伸進了我的桌肚。天啊，他居然精準地找到了我最喜歡的小說《魔道祖師》，
這下徹底完了!果然，沒出我所料，他揚起我心愛的書，猛一發(fā)力，形成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隨著啪的一聲，我的寶書斜躺在走廊里，花容失色，面目全非。
我被趕出了教室，罰站門外。真是倒霉透頂，真是絕望至極啊。今天是怎么了，一點預兆都沒有啊，老師怎么知道我看網(wǎng)絡小說呢?腦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站著，低著頭。飄飄忽忽地聽到教室里傳來他講課的聲音，我最討厭的“之乎者也”，什么“環(huán)滁皆山也”、什么“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絕者，滁人游也”，一串一串無情地沖撞著我的耳膜。
他給同學們留了題，開門走了出來，撿起地上的書，冷冷地對我說:"這個我沒收了，現(xiàn)在你回座位做題。下課的時候，把作業(yè)交給我，我要是發(fā)現(xiàn)有錯的，你就別來上學了?！?/span>
知道他只是嚇唬我，或者說這是他特別的說話方式，我喏喏地點了點頭?？粗D(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我落寞地回到了教室，看著同學們都在忙忙碌碌的，有點心動了，似乎要證明自己什么，又似乎是討好陳老師，我趕緊回到座位。偷偷瞥一眼陳老師。
“唰涮涮”，我在本子上一道又一道地寫......終于做完了最后一道題，緩緩舒了一口氣。一抬頭，目光與陳老師相遇，他正用一種喜悅的眼神看著我，好像一節(jié)課都在關注我。我有些莫名感動，又檢查了一遍，萬無一失。我非常自信地捧著作業(yè)，雙手交給了陳老師。
“全部做對了!”陳老師高興極了，他撫摸著我的頭，朗聲地說:“好好努力，加油!”這時，下課鈴響了。
就這樣，相處多了，感覺他竟有些可愛，并不像別的同學說的那樣嚴格又死板，盡管還是怕他，但隱約感覺到他有人情味。
上他的課，開始有一種很愉快的心情了。他熱衷朗讀，尤其上到散文、詩歌，他總不放過朗讀的機會。他的朗讀很動人，帶著一些桐城方言，語氣獨特，富有感情。讀到興起，往往便放下書本，目極遠方，脫稿成誦，這還不夠，他還添加一些肢體語言，手在空中比劃著，似乎在抓著什么東西，自我陶醉，使我們也不由得跟著陶醉起來，耳濡目染，以致于我們也喜歡起朗讀來。
他到了不惑之年，可是仍然富有年輕人的情懷。在學習《致女兒的信》時，更是讓我領略到他的這份情愫。這課文，涉及到初中階段學生情感“禁區(qū)”，一般的語文老師都像生理老師一樣，能簡則簡，往往浮光掠影一掠而過的。而他卻對課文的內(nèi)容盡情發(fā)揮，道出了“青年男子誰個不善鐘情，妙齡少女誰個不善懷春，這是人性的至圣至神”來，讓我們瞠目結(jié)舌。同時還免不了要前伸手，后踮腳地吟誦起蘇軾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還沒完，他又大肆為《大話西游》中至尊寶的“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這段愛情名言扣上了“現(xiàn)代版最經(jīng)典愛情宣言”頭銜。那一課，他對我們講了許多許多。
呵呵，開通的語文老師!
因此，反感漸漸褪去，禪讓給欣賞了。
然而，面對他的捉摸不定，我不滿的情緒又重上心頭。心情好時，他和我們嘻嘻哈哈，開玩笑、說笑話;遇到有人不交作業(yè)，背不出課文，默寫不過關時，他滿臉怒氣，待人粗暴、教訓的話語像周谷堆的水果批發(fā)商一樣，一籮一籮、一箱一箱的。每當他滿臉的烏云壓城，一道道閃電般冷峻的目光如冷風撲面，向來自詡心理素質(zhì)過硬的我們也陡生退意，突然脆弱的小心臟在秋風里不由得凌亂不堪了。
為此，對他僅有的那點欣賞，又如風來云散去。他的性格豪爽正氣，你很難想象一個人是如何把面容清秀感情細膩和性格豪邁爽朗糅合在一起的。他常在我們面前批評社會的惡習，對名人文章略有瑕疵的地方也毫不留情面點評。言辭犀利，鞭辟入里，沒有委婉可言。
他喜微笑，笑得可愛且自然，爽朗而又細膩，如花兒初綻。
這微笑，就是這位語文老師獨有的標配。時而蜻蜓點水，翩翩而過，時而笑意粲然，放聲開懷。蘊含喜悅、鼓勵和生活哲理。對于優(yōu)生，它是促進者，對于后進生，它是鼓勵者。我常為這微笑感動。
記憶最為深刻的是，臨近中考的一天下午，發(fā)?？荚嚲頃r，面對每個上講臺領卷子的同學，他都會讀一段評語，人人不同，句句有情?？嫉煤玫膶W生，他投去贊許的目光，考得不理想的，他送去鼓勵的微笑。叫到我時，我心跳加快，不知道該拿什么表情來面對這可敬的微笑。
那一次，我完全消除了對他的反感和不滿，對他的崇拜和贊許已升華到極點。
世上會有如許的老師?一身竟融匯了人世間最可敬、最可憎、最高尚、最庸俗。
我的語文老師，這個如謎般的中年男子，緊緊吸引了我，深深感召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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