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奉《懸崖》里的一句臺詞：能留下的，才是最好的。
文 林兌
編輯 方奕晗
有兩個理由可以證明，張嘉譯飾演《白鹿原》里的白嘉軒再合適不過。
一個是，白鹿原位于西安市東南，1970年出生的張嘉譯就生長在這里，“西安出生、西安長大，上大學之前一直待在西安”?！斑@本書里發(fā)生的事，就像我身邊的事，所以我一看就明白?！?/span>
另一個是，白嘉軒是白、鹿兩大姓的大族長，用小說里的話說，“這個人的腰桿太直了”，跪都要挺著腰跪。張嘉譯用4個字形容白嘉軒這樣的陜西人：生、冷、蹭、倔。“生”就是生瓜蛋子，又軸又沖動；“冷”是冷酷，感情不外露；“蹭”形容他們厲害；“倔”就是一股子倔強。這是白嘉軒的性格，也是張嘉譯的。
“可能西北男孩性格里有那種擰勁，從小我是比較擰一點。”他說。
張嘉譯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有四個哥哥一個妹妹。小時候一放學，他就跟朋友在大院里下棋、做彈弓、玩煙盒；夏天晚上，就夾著涼席跑到職工食堂的房頂上睡覺。他那時候沒有一點文藝細胞，覺得搞文藝是女孩的事，“根本沒想過就我這能耐還能當演員”。
高中時，他一度在體校練摔跤，如果不是報紙角落里一則北京電影學院的招生廣告，他可能已經(jīng)成了職業(yè)摔跤運動員。
1987年，張嘉譯報考北京電影學院。面試要形體展示，張嘉譯不會跳舞，只能做一段廣播體操?！爱敃r就覺得這個小孩兒比較端正，長得比較好看，而且挺有個性，挺樸直，挺耿的?！北本╇娪皩W院教授馬精武回憶。最終，張嘉譯被作為喜劇演員招了進去。
剛進電影學院時，張嘉譯出了名地害羞，害羞到第一學期排小品，沒和女同學合作過，“不好意思，臉紅”。為了扳他，老師設計了一個橋段，讓他把一名女同學抱到舞臺中間的床上，像演激情戲一樣，老師不喊停不能停?！敖Y果抱上來，站在舞臺上，往那兒一放，我就停了。”
他那時候胖，長相也算不上多帥，“老師說，你的形象很受局限，可能畢業(yè)以后不會演主角，可能更多只是演配角，但是你要堅持。我說，我知道?！?/span>
結果還沒畢業(yè)，張嘉譯就接到主角的邀請。1990年，他出現(xiàn)在電影《魔表》里，演因為“魔表”突然變成大人的孩子，不再被催寫作業(yè)，不再被“二道杠”調侃“長得像非洲災民”。他成了玩具城的優(yōu)秀員工，只是偶爾會管女同事叫阿姨。那時候，張嘉譯的名字叫張小童。
畢業(yè)時，張嘉譯很想留在北京。親戚替他向北京的劇團寫了封推薦信，父親特意帶他一起去。“進去以后，那個人對我父親的態(tài)度一下讓我就受不了了，很傲慢，很不耐煩。我父親跟他賠著笑臉。我當時話都沒說完，拉著我父親就出來了。”
他最終沒在北京工作，回到西安電影制片廠。那個年代沒有青春偶像劇，老師跟他說，“你這個年齡段，暫時還沒適合的角色，你一定要忍，耐住?！彼_始在各種影視劇中演大大小小的角色，20多歲就開始演“孩子他爸”。
因為要強，張嘉譯演武打戲不用替身，直接往水泥地上摔?！白约航o自己發(fā)過一個狠，我說我不要多，讓我到45歲，現(xiàn)在這樣能保持到45歲。我一定要演出來。”
結果這句話還沒實現(xiàn)，他就落下了毛病，強直性脊柱炎。他每天拍戲要比別人早起，拿熱水沖開整個后背，否則就疼得不行。
直到2000年，他才回到北京?！耙皇且驗橛袘蚺模俏矣X得再不來北京就沒闖勁兒了，專業(yè)也要荒廢了?！?/span>
導演劉惠寧記得，剛回北京時，張嘉譯“落魄”得很，“沒什么錢”，“臟亂差”，“衣服一打卷就來了”。最開始那段時間，他什么都干過，改劇本，跑劇務，當副導演，不喜歡的劇也接，“因為要生存”。
張嘉譯長相周正，愛笑，有張標準的“好人臉”，因為演了一系列警察角色，開始被觀眾熟悉。為了演好，他曾在派出所待了1個月，“我比那里所有的警察都忙，因為我24小時都待在那里。每天接觸的都是小偷小摸、審人、筆錄這樣的事情?！?006年拍電視劇《國家形象》時，張嘉譯看上的是那個大毒梟，但最后沒架住勸，還是演了緝毒警察。
沒想到，真正讓張嘉譯火了的，是電視劇《蝸居》中的貪官宋思明。據(jù)說，當時導演找他，是因為他長了“一張公務員的臉”。沒承想，這個念著“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什么大問題”的反面角色大受歡迎。因為女粉絲居多，他被稱為“師奶殺手”。
這一年張嘉譯40歲。此前20年，他演了17部電影和超過1000集電視劇，2006年主演電影《左右》，獲得柏林電影節(jié)銀熊獎，但和“盡人皆知”總是差點兒。有時候走在街上，別人指著他說，“那個誰誰誰……”他說，“我叫張嘉譯”。最后說煩了，人家再說“那是誰誰誰”，他就開始胡謅，“我是胡軍”。
“看著差不多一同出道的演員紅了，我真覺得沒什么，這一點我有著一種盲目自信，我一定能成?！彼f，“我認定它是我的一個過程，你沒有這個過程的酸甜苦辣、這個過程的磨難，真正得到結果的時候，你不知道它的甘甜。所以我很珍惜大器晚成。”
他確實火了，而且火到“失控”。網(wǎng)上有個笑話，長達一年的時間里，電視屏幕里都是張嘉譯，以至于有孩子問家長，他是不是演了個一年都還沒播完的電視劇。
當時最有名的幾個角色，要數(shù)《借槍》里的地下黨員熊闊海、《懸崖》里同樣是地下黨員的周乙，以及《心術》里的醫(yī)生劉晨曦?！拔已莸拇蟛糠纸巧急容^爺們兒，他們身上都帶著一股勁兒?！睆埣巫g說，自己打小就有英雄情結，覺得男人就該像男人。
他承認自己大男子主義，會做的菜“三個都沒有”，不會做家務，衣服掉了也“沒有意識”撿，一邁腳就過去了。朋友最怕和他上街買東西，沒法兒砍價?！拔姨绷?，不會算賬，我喜歡一個東西，就會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一眼就被對方看穿?！?/span>
演戲時，不會拐彎兒和倔勁兒更進了一步。剛從西安來北京時，他接到一部戲，劇本寫得不好，但合作方是朋友，張嘉譯犯了難。最后，他找到劇方：“你們如果要拍這部戲，就把劇本燒了，重寫?！?/span>
在片場，如果演得不好，他會自己喊停，要求再拍一條。演員姬他說，“一旦張嘉譯覺得對手戲處理得不太準確，馬上會很直接地提出來。”
“說好聽點是敬業(yè)，說難聽點就是瘋子。拍戲時，西安人的倔勁兒一旦上來，可以一天不吃飯，只是喝水抽煙就夠了?！睆埣巫g說。
除了飾演男主角白嘉軒，他還擔任《白鹿原》的藝術總監(jiān)?！拔揖褪且粋€愛管閑事的人。干演員的時候就愛管閑事，群演場面太多，副導演忙不過來，我演完戲，東西一扔，就幫著弄群演去了?！彼囆g總監(jiān)的頭銜，給了他說話的名頭，“名正言順了”。
他把發(fā)小兒劉進拉來做導演，很多演員也親自去談?！鞍汛蟛糠滞顿Y花在制作上。我自己去談的話，演員片酬就沒有那么多，唯一能向人家保證的是拿出一部好作品?！彼f，“有時候我們在拍戲的時候，也有人會拿來一些劇本和數(shù)據(jù)報告，告訴我們觀眾現(xiàn)在愛看這個、愛看這些。甚至有人提出建議，說你演得別那么深沉，演得再狗血一些、再腦殘一點。我覺得這樣不僅是在侮辱自己，也是在侮辱觀眾?！?/strong>
“晚成”讓很多人錯過了張嘉譯的青春。有人說他一出來就是大叔的代表，他有點不甘，“我覺得我20歲出道的話，她們就該喜歡20歲的我了。我當年也是很鮮的，那個時候就是晃蕩去了?！?/span>
女兒張譯心6歲了，也到了看偶像劇的年紀?！八龕劭础毒ㄅc警犬》，喜歡的還是老戲骨，于和偉。我跟她說，這個叔叔，爸爸很熟?！彼Ω吲d。
對于年紀，張嘉譯有自己的看法。他最喜歡的演員是馬龍·白蘭度和羅伯特·德尼羅，因為“太經(jīng)典了”，從青年演到老年。他最大的理想是，“60歲的時候，能做一個表演藝術家”。
“很多人說誰誰是收視保證，過了這個巔峰時期，可能會沉寂很久。但是我還會再起來。我要是70歲還能演老頭兒的話，我太牛了，成表演藝術家了。我耗都跟你耗成表演藝術家?！?/span>
這么比下來，40歲并不算晚。就像他信奉的《懸崖》里的一句臺詞：能留下的，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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