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沙特顯然被列入了“最重要”的行列。盡管如此,隊伍轉戰(zhàn)貴州的時候,他也無法得到有效的藥物了,因為當時的貴州實在太落后,有錢都沒有地方能夠買到西藥。勃沙特曾記得當時病痛之中有個紅軍送給他一個橘子吃,這是當時紅軍最奢侈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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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紅軍喝烏龜殼湯——傳教士勃沙特的長征回憶
“他們是受到歡迎的……是的。有的時候他們會受到惡意的看待,不過這應該是因為居民們曾經接受了(國民黨政府)關于‘赤匪’的毒化宣傳,當人們一旦認識到他們是什么人的時候,(紅軍)總是受到歡迎,這是毫無疑問的?!?/p>
1936年4月,剛剛被紅軍釋放的勃沙特
對阿爾弗雷德.F.勃沙特的采訪,通過IWM(英國皇家戰(zhàn)爭紀念館)網站公布出來,讓很多人第一次聽到了這位傳奇人物真實的聲音,聽到了他本人對于紅軍和長征的記憶。
回憶起五十年前的往事,勃沙特的聲音雖然略帶沙啞,但依然清晰準確。
在中國人中,勃沙特這個名字并沒有多少人知道,“薄復禮”也多半被人忘卻,但要說起唯一跟著紅軍走了五百天長征的那個外國人,很多人便會想起這個英國傳教士來。
1934年秋,奉英國內陸教會(CIM)派遣,在中國西部傳教的勃沙特一行和西征湖南的紅六軍團遭遇。經過一番審問,隊伍中的婦孺被釋放,而勃沙特和海曼兩名神父則被以“間諜嫌疑”扣留。實際上,處于困難處境中的紅軍是試圖利用他們特殊的身份獲得寶貴的物資。勃沙特回憶,紅軍主要希望通過他們換取經費、醫(yī)藥品和電訊器材。由于種種原因,這一要求沒有得到CIM積極的回應。于是,兩人便成了紅六軍團長征途中奇特的參加者和見證者。中途,海曼由于健康原因首先被放回,勃沙特又跟著紅軍走了一段時間,直到1936年4月12日才被釋放。
這位教士年輕的時候可是個小帥哥
令人意外的是,紅軍釋放勃沙特的時候并沒有堅持曾提出的條件,事實上是無論物質上還是名義上都無所求地釋放了他,而他也在離去的時候和很多隊伍中的中國人成了朋友——包括紅軍將領、士兵們,也包括同樣被紅軍抓住的國民黨將軍和軍醫(yī)。
回到英國以后,勃沙特曾專門寫了《指引之手》一書,描述與紅軍共處的時光。盡管與紅軍相處的時間里失去了自由,而且物質條件十分惡劣,但勃沙特卻在著作中較為客觀公正地評價了這支軍隊,這成為外界了解紅軍的第一本可信作品,比斯諾的《西行漫記》還要早一年左右的時間。
在這部著作中,他并沒有掩飾自己在失去自由的時間里怎樣凄惶和擔憂,也沒有掩飾他和紅軍中的朋友,第六軍團軍團長肖克將軍之間的激烈分歧——肖克忠告他在當時局勢下離開中國為上,不過也歡迎他在中國旅游,開辦學校,只是不同意他繼續(xù)傳教,因為在這位紅軍將領看來,這純屬是對老百姓宣揚迷信和欺騙。而勃沙特則是一個頑固而忠誠的基督教徒,堅決不肯接受這個忠告。1941年,他重返貴州繼續(xù)傳教,直到1951年離開中國。然而,他卻坦誠地稱頌了紅軍的理想主義和嚴格紀律,認為他們是充滿朝氣的人。這些客觀的描述,讓國際上的很多人重新認識了紅軍這支隊伍。
早期版本的《指引之手》
肖克將軍晚年,還曾經通過我國駐英使館與勃沙特再次取得了聯系。當勃沙特的《指引之手》再版時,這位紅色將軍還為他寫了序,為一段半個世紀的緣分續(xù)上了友好的篇章。
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除了《指引之手》這部書,勃沙特晚年曾多次就跟隨紅軍長征這件事接受過記者的采訪,其中包括了路透社的名記者安托尼·格雷,而他被扣留期間的同伴海曼的回憶錄,也在2010年6月通過女作家安妮·布雷迪的整理后得以出版,側面證明了很多勃沙特回憶的內容。在這些新的記錄中,勃沙特的回憶依然保持著原有的態(tài)度,只是變得更加豐滿和充實。采訪中不時夾雜著勃沙特或輕輕或放松的笑聲,讓我們感到這位老人在步入晚年之際,仍有著一顆年輕而堅韌的心臟。
我們也正是通過這些采訪的內容,才知道在長征中,紅軍和這位傳教士之間曾發(fā)生過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讓筆者感到最驚訝的是,勃沙特輕松地談起了紅軍給自己治病。
“我躺在那里,微微翕動眼皮,卻聽到門口兩個衛(wèi)兵輕聲地議論著——‘他死了嗎?’”勃沙特是笑著說出這段話的,似乎對當時兩個年輕紅軍探頭探腦的狐疑感到頗為有趣。
實際情況要嚴酷得多,勃沙特當時的確曾經重病垂死。長征途中的環(huán)境十分艱苦,盡管已經盡力照顧勃沙特的食宿(比如看到他腿疼不利行走便給他撥了一匹馬),但成長于歐洲的他對于艱辛的紅軍軍旅生活仍然難以適應,他曾多次生病,包括瘧疾和熱病,甚至有一次難受到要求衛(wèi)兵給自己一槍。
偏偏這時候紅軍還不能釋放勃沙特,因為他幫助紅軍辨別地圖,對于紅軍的軍事行動頗為了解。于是,不斷給勃沙特治病,便成為紅軍必須要做的事情了。只是以紅軍的條件,治療的手法自然不拘一格,于是,這種認真但又千變萬化的醫(yī)療,便成為勃沙特記憶中難以抹去的內容。
努力組織醫(yī)生救治勃沙特的紅六軍團軍團長肖克(蕭克),時年26歲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令人痛苦的過程,但經過勃沙特的描述,頗有幾分啼笑皆非之感。
給勃沙特治療的是一名被俘的國民黨軍軍醫(yī),他平時行軍的時候和勃沙特走在一起——他們這個小隊都是受到優(yōu)待的被俘者,包括一個將軍(推測是第四十一軍軍長張振漢中將),兩名醫(yī)生,兩名機械師和幾名其他軍官。技術工作者在紅軍中明顯有更好待遇,包括這名醫(yī)生,他的醫(yī)術很好,而且通曉英文和德文——他不懂得法文,所以當紅軍繳獲到一張法文地圖的時候,他無能為力,唯一能給肖克將軍幫上忙的,只有勃沙特。這名軍醫(yī)除了給大家看病以外,還有兩項職責——一旦繳獲什么西藥他要負責辨認;給紅軍培訓衛(wèi)生員。
他的醫(yī)術值得信賴,但藥品太少,這些藥物只有最需要和最重要的傷病員才能使用,而勃沙特顯然被列入了“最重要”的行列。盡管如此,隊伍轉戰(zhàn)貴州的時候,他也無法得到有效的藥物了,因為當時的貴州實在太落后,有錢都沒有地方能夠買到西藥。勃沙特曾記得當時病痛之中有個紅軍送給他一個橘子吃,這是當時紅軍最奢侈的食物了。
有的藥物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了,比如海曼有一次胃痛如絞,一名陳姓軍官給他服用了一點叫做“救命水”的東西,很快緩解過來,一時讓傳教士們感到十分神奇。然而,等得知”救命水”實際是稀釋的鴉片水,弄不好便會出人命這件事,兩人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說這個東西會弄死人可不是開玩笑的。紅軍在貴州長征期間,聽到當地一個傳說——某地鬧虎患,將農家的一匹馬咬死并吃掉了一半。馬在當地即便是地主家也是最珍貴的財物,憤怒的主人索性將剩下的馬肉中浸入鴉片水,專等老虎上門。第二天,再來飽餐的老虎吃了這注水肉,一陣發(fā)狂之后便翹了辮子。
老虎都能毒死,何況人乎,這顯然是一種無奈的危險療法。
治不同的病當然不能全靠“救命水”。于是,一直在傳教中同時努力推動西醫(yī)(這在當時被認為是正確和先進的)的勃沙特,便不得不面臨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難題——那名軍醫(yī)為了他的健康,為他開出了中草藥。
“我不知道他們給我吃的什么,也不知道吃了到底是好還是壞?!辈程卣f得十分無奈。
事實上他是記錄下自己所見的“藥物”的,他看到的是柳樹皮、蒲公英、橘皮、龍眼樹葉(可能是枇杷葉的誤會)、蟬蛻、蛇膽,甚至還有龜殼!
今天如果招待歐洲人吃飯,一般來說魚和蝦都要去掉頭,肉最好不要包括內臟,狗肉當然更不能上桌,否則對方可能無法下咽??梢韵胂螅瑢τ谝粋€當時的歐洲人來說,用蛇膽龜殼這些東西治病,他們的不適應會到何種地步——勃沙特便曾經認為用草藥治病和讓巫師來跳舞不會有什么區(qū)別。只是從他的身份而言,這又沒有拒絕的道理,勃沙特只能硬著頭皮把這“烏龜殼的湯”喝下去了。
盡管硬著頭皮,勃沙特能夠感到紅軍是在努力救治他。這不僅因為他看到紅軍的官兵們也是在用這些草根樹皮治療自己的疾病。同時,熬制這些草藥常常需要五到六個小時的時間,這對于一支在行進中的大軍來說,是很麻煩的事情,但紅軍總會盡最大努力為他準備藥物。
更重要的是,這藥喝下去,還真是蠻管事的。
就這樣,盡管勃沙特被釋放的時候身體狀況并不太好,之后休養(yǎng)了幾個月,但他畢竟跟著紅軍走上五百六十天,一共走了六千英里,如果背后沒有這“烏龜殼湯”撐著,只怕也是辦不到了。那樣,也就沒有五十年后接受采訪的事情了。
寫到此處忽然忍不住嘆息。可惜勃沙特是個虔誠的教士,如果這家伙是個利欲熏心的醫(yī)藥代表,會不會在那個時代掀起一個中國向歐洲賣藥的熱潮呢?
可惜,歷史不容假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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