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中國唐代文學學會韓愈研究會、文化信息傳播中國網(wǎng)、河南大學出版社、河南省孟州市政協(xié)主辦,河南省孟州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河南省孟州市韓愈研究所、河南省孟州市韓愈研究會承辦首屆“韓愈杯散文原創(chuàng)作品賽”入圍獎
原文:
當從孟州出發(fā)的韓愈走到命運的天涯
程涵悅
鐵骨錚錚的韓愈是靡靡之音的堅定破除者。
他的文字在后人心中掀起力量之美的壯麗圖景,他的人格是歷代知識分子心中的巍峨高山。他是歷史的刻印,是遙不可及的典范,也是浮躁塵世中高懸的正統(tǒng)與詩意。
當韓愈無數(shù)次涉足命運的懸崖,他試圖為時代和國家開辟一條通往理想政治與安泰民生的正道。他也沒有想到,他的高歌會一次次在后世學人與愛國志士的心中激蕩起豪情與執(zhí)著。
在幅員遼闊的中國,無數(shù)的地方留下過他艱難的步履與凄迷的心跡。但是今天,各地的人們用最虔誠的儀禮紀念他寬廣人生的某一瞬間。因為每一個瞬間都可以被闡發(fā)出他道義凜然的一生與恣意不羈的才情。韓愈一生,被命運送往了一處處未知的疆域, 而現(xiàn)在,這一個個地標串聯(lián)起了這個不同凡響之人驚心動魄的一生。
而家鄉(xiāng)孟州之于韓愈,定是這些地理坐標中最為重要的一個。韓愈的信念乃至信仰都由此處而生發(fā),就連他輾轉(zhuǎn)于異鄉(xiāng)與故鄉(xiāng)的顛沛流離也造就了他對他人苦難的悲憫情懷。而每當他站在命運的懸崖邊上,沉淀在韓愈骨血里的孟州就會化作一道月光,為他照亮一條邁向永恒的崎嶇之路。也因此,每當人們想起孟州,總會因其與一個偉大靈魂的歷史性抉擇相關(guān)聯(lián)而心馳神往。
孟州是韓愈家族的根基所在。
他的先祖、父親和兄長或高貴顯赫,或剛正廉潔,這讓韓愈在歷史長河俯仰之時,可以安然地找到自己的來處。對于儒道與家風的傳承的自覺是他一生有所擔當?shù)男撵`力量源泉。
十二歲那年,韓愈第一次回到家鄉(xiāng)。他站在綠水青山之間,與韓家先祖?zhèn)兊撵`魂對話,或許在說“我回來了”,或許在問“我將何往”。
而第一次回到家鄉(xiāng),竟是為了安葬撫養(yǎng)自己成長的兄長韓會。過往的家族泱泱,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僅剩下韓會與他相依為命,而此刻,連韓會也離他而去。韓會素以祖先的遺訓教導韓愈,這更令韓愈感受到作為家族傳人的悲愴與孤獨。
但當他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時,他卻已經(jīng)能夠?qū)⑦@悲涼化作一種使命感了。離開家鄉(xiāng)時,他步履比來時堅定許多。自此,無論去往何方,他的心中總承載著輝煌的韓氏家族,也安住著一個在韓家祠堂許下宏愿的自己。
他二十五歲時,又一次回到家鄉(xiāng)。十三年前與他一起痛苦地安葬兄長的寡嫂也長眠了。寡嫂之于他是動蕩世道里僅存的母性庇護,也是他內(nèi)心的依靠所在。
回鄉(xiāng)的前一年,他第四次參加進士考試,終于登進士第。而這一年,他參加了博學鴻詞科考試,似乎是宿命般地落敗。但他知道這不是終點。
孟州迎來的不再是當日莽撞的稚子,而是一個開始懂得韜光養(yǎng)晦的青年。
這一次回鄉(xiāng),他要舍下另一番依戀,也要變得更加無畏而堅強。他已被迫完成剪斷“臍帶”的儀式,即將只身與天下眾多同樣經(jīng)受了命運的風霜的志士們相遇,建構(gòu)其自己的靈魂族譜。
離鄉(xiāng)前,他記住了自己對寡嫂和家鄉(xiāng)的眷戀,這是家鄉(xiāng)的禮物,名曰“溫情”。
兩年后,他第三次參加博學鴻詞科考試,依然落敗。落寞之際,他還三度給丞相上書,或展現(xiàn)自我才能,以期獲得經(jīng)世致用、治國安民的機會,或是在自己身份未明、報國無門之際還直陳時弊,為民請愿,可見他前程晦暗但內(nèi)心篤定、執(zhí)著。
但是他終究是需要有所慰藉,于是他再次回到了家鄉(xiāng)孟州。
家鄉(xiāng)孟州總以廣闊而溫柔的胸襟擁抱這個脆弱又堅強的年輕人。這一次,他在家鄉(xiāng)有何所見、所思,史書里并無多少記載,但是這一次家鄉(xiāng)的饋贈也必然豐厚。因為此后,他回鄉(xiāng)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帶著家鄉(xiāng)給予他的信念走上仕途,去尋找自己作為儒者的信仰了。
韓愈五十一歲時,唐憲宗要供奉佛骨,一時間,唐憲宗陷于佛事而無心于天下,朝野政事漸廢,諂媚取寵之人蜂擁而至。唯有韓愈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懼震怒龍顏,不懼粉身碎骨,也要以《論佛骨表》這一利劍刺破喑啞至于荒誕的朝堂,上直諫君王,下啟蒙百姓。
做時代中少有的清醒的人,同時還具有在外人看來狂妄乃至瘋狂的勇氣,其代價必然是沉重的。
韓愈作出這一足以鐫刻在中國知識分子精神史上的壯舉之時,他的腳是踏在孟州這片養(yǎng)育韓氏無數(shù)儒士忠良的土壤上的,而他的心里,沒有猶疑,因為滿是儒家“舍生取義”的信仰!
韓愈五十四歲時,作為兵部侍郎被朝廷派往鎮(zhèn)州探查、安撫有謀逆之心的王廷湊軍隊,韓愈在朝廷君臣擔憂的目光中決意前行。
面對狡黠的王廷湊及他的部下,韓愈振聾發(fā)聵的話直抵他人的人性深處。他直言歷代謀逆之人子孫境遇凄涼,而歸順朝廷之人的子孫則盡享高官厚祿。韓愈既能以利益誘人,又能以倫常約束之,這使得王廷湊的部下們紛紛認同,以至于王廷湊擔心軍心動搖。
韓愈面對王廷湊所說的這番宏論看似提醒對方要顧及現(xiàn)實的利益和子孫的福蔭,但支撐他的邏輯、也讓他以此觸動對方的,是先祖造福、后代傳承的理想家族圖景。而這,無疑源于韓愈從家鄉(xiāng)孟州一路走來時對自我的期許。
韓愈的另一非凡之處在于,他將自己的剛正與豪邁注入了自己的文章,而又以自己的文章來向時代乃至后世昭示一個義無反顧的聲音。
家鄉(xiāng)孟州韓氏家族文道合一的淵源也在潛移默化中沉淀了韓愈的文學認知。而家族的儒學正統(tǒng)與純正家風浸染了韓愈的文章,使其呈現(xiàn)出壯闊氣象與醇正趣味,以至于他扛起了古文運動的大旗,清正文風,喚起知識分子對于文道與政道的應(yīng)有追求。
但,無論是為政的儒家情懷還是為文的家國之年,若沒有廣博而仁厚的悲憫之心,必會陷于刻薄與狹隘,或是無以抵達人類精神的高遠之境。
韓愈人生之初的幸運與不幸都是因為親人零落。他漂泊于異鄉(xiāng)或是獨居于故鄉(xiāng)孟州,又或者輾轉(zhuǎn)于兩者之間,內(nèi)心定曾無助落寞,但也就此看盡了民間疾苦、體味了生活辛酸。這種痛苦的自我消解循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良善之心,再加之日后養(yǎng)成的兼濟天下之心胸,使得韓愈擁有了悲天憫人的襟懷。
韓愈十九歲那年,獨自在長安漂泊又驚聞從兄的噩耗,幸而獲得北平王相助,因著這雪中送炭的情誼,他滿心赤誠地寫下了《貓相乳》,以感念一路走來的罕有的熱誠。
對人間良善的渴望、珍惜與呼喚共同鑄就了韓愈的溫厚內(nèi)心。
三十五歲,他為受災百姓怒上《論天旱人饑狀》,他目睹昏官的麻木與不作為后固然悲憤,無人敢諫也固然荒唐,但這些都并非他孤注一擲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恰在于他以心靈感應(yīng)著百姓的苦,如童年般呼喚著一個拯救者,而此刻,他成為了自己與眾生的拯救者。
韓愈五十二歲時,韓愈到了袁州,贖出了被父母抵押為奴的女孩們,并且禁止了這種陋俗。還柔弱者以生機,也就還社會以公義。
而今回望韓愈的人生總會心生激蕩,而孟州,則因造就過這個偉大靈魂的風骨而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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