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齊
踏雪尋西街
wandering for scenery
warm spring with you
歲尾歲首,皖地多雪,由北至南。
微信群里,雪花冰樹,玉宇瓊樓,晶瑩剔透,目不暇接;久了,已然審美疲勞。
故鄉(xiāng)休寧朋友圈里,有人發(fā)弱弱聲:雪夜約走西街。
我怦然心動亦想身動,即便是夜晚最后一班高鐵,風雪彌漫,夜色蒼茫,只要開往徽州便可!
也啞然失笑:自己已如此暮氣沉沉,油膩重重,居然還存有著這般的“詩與遠方”。
殷殷期待終未遂。應者寥寥,或許是那場預料的大雪沒有如期而至吧。
一般以為:踏雪有痕,深厚方可。其實,雪就不能淺薄嗎?
輕灑一層雪白,石板路,馬頭墻,斑駁陸離的灰墻黑瓦豈不更顯歲月的滄桑?
海陽古有八景,當下難免徒有虛名,這雪夜西街要真走起,倘若再有人舞文弄墨,推波助瀾,沒準還真能風生水涌,聲名鵲起。
暫伴月將影
pleasure around the corner
warm spring with you
于是心馳神往,想象無邊:
踏雪至街盡頭,夾溪橋邊,有朋友老宅,燈亮,叩門。入內(nèi),笑問:能復制豐子愷先生“湖畔夜飲”情景乎?
朋友回答:未聞汝至,不曾備得酒菜,且無女仆操持。于是相視大笑而坐。
臘月,果腹之物總是有的?;馃欣?,炭火尚旺,有肉粽可供烘烤。
長夜文火,青綠的箬葉慢慢變得焦黃,香味亦漸漸逸出;偶爾會撲哧一聲,粽里的油滲出滴到炭火上。
就著一杯熱茶,侃侃而談而至夜半。出門,雪停夜靜,孤街寂巷,一弦殘月。
西街于我,記憶全定格于童年。
家住北街霞屏巷,模糊記得夜晚牽手大人出門,遙看陪郭頭高懸的昏黃路燈一盞,似在天邊,可望不可即。
走啊走,總是走不到頭。
往事如輕羽
releasing the past
warm spring with you
西街頭有海陽菜館,炒菜的香味彌漫半條街,光景一般的人家是不敢問津的。
街中水碓巷里,住張姓女老師,北方人,與母親交情深。每每去她家都有面吃。
面上蓋一塊五花腌肉,大且厚,肥的部分晶瑩閃亮;咬下去,咸香無比。
如此一丁點東鱗西爪片羽輕絮的往事,即便再浮想連翩,舉重若輕,也斷然寫不出西街女子那樣深情款款的文字。
更可笑的是,真在一個朗朗春日的下午走西街了,居然在縣城里繞行三匝而不能得逞。
走著走著,又到了橫江邊上,全然沒了東西南北。
面目全非的海陽鎮(zhèn),活生生地把一個路癡折騰得幾近絕望。
意趣何所在
live in simplicity
warm spring with you
陪郭頭終于以它馬頭墻的姿態(tài)引我至西街的東首。
這個約等于合肥四牌樓的地方垂垂老矣,斑駁的墻面雜亂著各種廣告。
它的來歷是有故事的,能給你如數(shù)家珍娓娓道來的,一般是休寧的本土文化人。
海陽菜館只剩下招牌那四個斗方大字依然高懸,灰頭蓬面。
它的鋪面被紙扎店和鐵器店一分為二,對面支了一口大鐵鍋。
一位中年婦女正在點火,鍋里滿滿堆著白花花方塊狀的肥豬肉。
只一會,鍋里發(fā)出了“吱吱”的吟聲,方塊們漂浮起來,你推我搡地擁擠著。
很快,它們收縮身子,漸漸疏遠,通體燦黃。那香氣也裊裊而起,氤氳數(shù)十米平方地段。
這煉出的油是供給一邊的餛飩店的?得要有多少碗才能消耗殆盡啊!
問跡舊時光
back to the old days
warm spring with you
下午的陽光很倦慵,灑在西街上,西街愈發(fā)安靜。
當年的繁華競逐哪里去了?這里曾經(jīng)有店鋪三百多家:
南北雜貨、紙張皮棉、醬園鹽店、當鋪銀樓、藥房診所、轎行鹽棧、豆腐肉鋪、傘店布店、酒肆客棧等等。
其余如刻章、打餃、下面、剃頭、打鐵、賣壽衣、彈棉花、賣刀具、修鐘表……
市聲熙熙,人流如踵。當年璜尖白際大山里的女孩,這輩子最大的滿足就是逛一趟西街?。?/p>
而今一多半的屋子落著鎖,讓人讀懂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寥落。
這種氛圍很適合閑人無所事事地打發(fā)時光。
我在一家彈棉花店消磨了一刻鐘,重溫了久違的“咚咚”聲,目睹了一床棉被制作的初始階段;
又在一家理發(fā)店蹭時間,里面有兩張鐵椅,作為時光老舊的符號,見證著西街上的歲月流淌。
一問,年齡長我。記憶里沒有一點依稀仿佛,但也不排除我曾坐在上面愁眉苦臉地被修理。
類似的店面至少有三家,生意好嗎?它們做的可都是一月一度的回頭客生意?
青山依舊否
time lasts forever
warm spring with you
西街西頭出去就是夾溪河,夾溪河上有古橋。
南眺,山巒青蔥,巽峰塔歷歷在目,幾百年了,身子骨還這么硬朗。
徽州諸多老街,一任風吹雨打去,已破敗頹落得不堪入目。
個別名氣大振的如屯溪老街,除了同德仁藥店,還有一點當年的痕跡?
與昔日風光相比,西街乍看是有些茍延殘喘,所幸的還留存著一份質(zhì)樸、平凡與真誠。
是心急火燎地去大興土木,打造一種落伍的時髦,還是從容淡定地去展示生活的煙火本來更有意思?
西街沉默不語。
作
者
簡
許若齊,安徽省休寧縣人,教師,現(xiàn)居合肥。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的文集有:《夕陽山外山》、《煙火徽州》、《一鉤新月天如水》、《刀板香》、《飲食安徽》、《晨起一杯茶》等。
攝影作品:方紅光 (中攝協(xié)會員)
標題題字:姜少華(省書協(xié)會員)
題者簡介
姜少華, 1964年出生,安徽歙縣人,中共黨員,畢業(yè)于安徽省委黨校,大專學歷。
自幼學書,臨池三十余載,師法古帖。安徽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黃山市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黃山市屯溪區(qū)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
小楷書法作品《前后赤壁賦》入選由文化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的“青春芬芳-全國文化系統(tǒng)青年書法美術(shù)作品展”。
楷書《道德經(jīng)》在安徽省書協(xié)、黃山市文聯(lián)舉辦的《2012“黃山五福杯”書法大展》獲優(yōu)秀獎;2016年楷書作品《黃山詩抄》入展安徽省書協(xié)舉辦的首屆安徽省楷書精品展。
文創(chuàng)設計:神獸工作室
策劃:胡青絲
制作:李漱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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