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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文集《散文第六》譯文與賞析

散文第六

五箴并序

【原文】

少不自立,荏苒遂洎今茲。蓋古人學成之年,而吾碌碌尚如斯也。不其戚也!繼是以往,人事日紛,德慧日損,下流之赴,抑又可知。夫疢疾所以益智,逸豫所以亡身,仆以中才而履安順,將欲刻苦而自振拔,諒哉其難之歟!作五箴以自創(chuàng)云:

立志箴

煌煌先哲,彼不猶人。藐焉小子,亦父母之身。聰明福祿,予我者厚哉!棄天而佚,是及兇災。積悔累千,其終也已。往者不可追,請從今始。荷道以躬,輿之以言。一息尚存,永矢弗諼。

居敬箴

天地定位,二五胚胎。鼎焉作配,實曰三才。儼恪齋明,以凝女命。女之不莊,伐生戕性。誰人可慢?何事可弛?弛事者無成,慢人者反爾??v彼不反,亦長吾驕。人則下女,天罰昭昭。

主靜箴

齋宿日觀,天雞一鳴。萬籟俱息,但聞鐘聲。后有毒蛇,前有猛虎。神定不懾,誰敢予侮?豈伊避人,日對三軍。我虛則一,彼紛不紛。馳騖半生,曾不自主。今其老矣,殆擾擾以終古。

謹言箴

巧語悅人,自擾其身。閑言送日,亦攪女神。解人不夸,夸者不解。道聽途說,智笑愚駭。駭者終明,謂女賈欺。笑者鄙女,雖矢猶疑。尤悔既叢,銘以自攻。銘而復蹈,嗟女既耄。

有恒箴

自吾識字,百歷及茲。二十有八載,則無一知。曩者所忻,閱時而鄙。故者既拋,新者旋徙。德業(yè)之不常,日為物遷。爾之再食,曾未聞或愆。黍黍之增,久乃盈斗。天君司命,敢告馬走。

【譯文】

青春年少時不求自立,任憑時光流逝。古人在我這個年紀都已經學業(yè)有成,而我卻還是這樣庸庸碌碌,不免令人傷感!從此以后,人際交往日益紛繁,而德行和智慧卻日益消減,自己也將漸趨下游,這都是在預料之中的。憂患能夠使人增長智慧,安逸能夠使人迅速敗亡。我以中等資質而過著安順的生活,想使自己刻苦向上,振作起來,但確實是很難啊。因而寫了一篇《五箴》來鞭策自己。

立志箴

名垂千古的先哲,他們其實也是普通人。我雖然如此藐小,但也是父母所生之身。智慧福祿,給我的已經夠豐厚的了!如果背棄天道,貪圖安逸,就會招致災禍。胸中悔恨累積千萬,如今應該終止了。逝去的無法挽回,一切從今天重新開始吧。我要肩扛道義,并用語言加以宣揚。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堅決執(zhí)行下去。

居敬箴

天地定位以后,萬物化育。鼎足而配,稱為天地人三才,并最終誕生了生命。莊嚴恭敬,謹肅嚴明,以使教令能夠施行。如果不莊嚴恭敬,就會戕害生靈。哪些人可以傲慢無禮?哪些事可以漫不經心?處事漫不經心的人將一事無成,待人傲慢無禮的人將會遭到同樣的對待??v然別人不怠慢你,也會助長你的驕縱,其結果同樣是讓人看不起,這就是惹怒上天所降下的懲罰。

主靜箴

齋戒寄宿在日觀之中,凌晨聽到了天雞的鳴叫。萬籟俱寂,只能聽到觀中的鐘聲。后面有毒蛇,前面有猛虎,只要神情鎮(zhèn)定不懼,誰敢欺辱于我?有些人躲避世事,就像戰(zhàn)場上面對三軍一般。我的思慮專一,那些紛繁蕪雜的事情也會變得井然有序。我奔忙半生,外事一點不能自主,如今老了,難道還怕被外界打擾而心情紛亂的渡過一生嗎?

謹言箴

用花言巧語討好他人,最終只會給自己帶來紛擾。平日閑言碎語,也會攪擾你的心神。真正富有智慧的人從不夸耀于人,總是夸耀于人的人往往不明不白。對于那些道聽途說的事情,聰明的人暗笑,愚昧的人驚駭。等那些驚駭?shù)娜嗣靼渍嫦嗪?,會說你是欺騙;暗笑的人鄙視你,即使你發(fā)誓,人家還是不會相信。這樣的教訓已經不少,因此寫下箴言時刻警醒自己。如果銘記之后仍然重蹈覆轍,那只能感嘆你已垂老,將不能重新做人了。

有恒箴

從我識字開始,至今經歷多少。二十八年的時間,卻沒有任何成就。以前所欣賞的東西,經過一段時間卻又加以鄙棄。已經拋棄了以前固有的東西,新增的東西沒有多久卻又轉移。進德修業(yè)不能恒久,常被外物所左右,終難成就大業(yè)。當你再次端起飯碗,竟然沒有后悔自責的表現(xiàn)。糧食日益增加,日積月累就能積滿一斗。天地神明所要揭示的道理就在這里。

養(yǎng)身要言

【原文】

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不藏怒焉,不宿怨焉?!叭省彼责B(yǎng)肝也。

內而整齊思慮,外而敬慎威儀,泰而不驕,威而不猛。“禮”所以養(yǎng)心也。

飲食有節(jié),起居有常,作事有恒,容止有定?!靶拧彼责B(yǎng)脾也。

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裁之吾心而安,揆之天理而順。

“義”所以養(yǎng)肺也。心欲其定,氣欲其定,神欲其定,體欲其定?!爸恰彼责B(yǎng)腎也。

【譯文】

如一輪朝陽剛從東方升起,如大地萬物開始萌生嫩芽,內里不藏怒火,不留怨氣。所說的“仁”是用來保養(yǎng)肝臟的。

內心思慮合乎規(guī)范、齊整有序,外表莊重謹慎、儀容威嚴,處境好時不驕盈,有威儀而不兇猛。所說的“禮”是用來保養(yǎng)心臟的。

飲食有節(jié)制,起居有常規(guī),做事有恒心,舉止有定力。所說的“信”是用來保養(yǎng)脾臟的。

胸懷寬闊而大公無私,面臨世事而順其自然,對自心而言安寧舒適,用天理衡量順順當當。所說的“義”是用來保養(yǎng)肺臟的。

心要讓它安定,氣要讓它安定,神要讓它安定,體要讓他安定。所說的“智”是用來保養(yǎng)腎臟的。

召悔

【原文】

賢與不肖之等奚判乎?視乎改過之勇怯以為差而已矣。日月有食,星有離次。其在于人,言有尤,行有悔,雖圣者不免。改過什于人者,賢亦什于人;改過伯于人者,賢亦伯于人。尤賢者,尤光明焉;尤不肖者,怙終焉而已。

人之生,氣質不甚相遠也,習而之善,即君子矣。其有過,則其友直諫以匡之。又有友焉,巽言以挽之。退有撻,進有旌,其相率而上達也,奚御焉?習而之不善,即小人矣。其有過,則多方文之。為之友者,疏之則心非而面諛,成之則依阿茍同,憚于以正傷恩,其相率而下達也,奚御焉?茲賢者所以愈賢,而不肖者愈不肖也。

吾之友有某君者,毖余曰;“子與某相好不終,是子之失德。子盍慎諸?”又有某君毖余曰:“聞子之試于有司,則嘗以私干人,是大不可?!倍诱咧?,卒聞之,若不遜于吾志。徐而繹之,彼無求而進逆耳之言,誠敬我也。既又自?。何嶂^,其大者視此或倍蓰,而其多或不可枚數(shù)。二子者,蓋舉一隅也,人苦不自知耳。先王之道不明,士大夫相與為一切茍且之行,往往陷于大戾,而僚友無出片言相質確者。而其人自視恬然,可幸無過。且以仲尼之賢,猶待學《易》以寡過,而今曰無過,欺人乎?自欺乎?自知有過而因護一時之失,展轉蓋藏,至蹈滔天之奸而不悔,斯則小人之不可近者已!為人友而隱忍和同,長人之惡,是又諧臣媚子之亞也?!稌吩唬骸坝醒阅孀优?,必求諸道;有言遜于女志,必求諸非道?!庇喙使P之于冊以備現(xiàn)省,且示吾友能為逆心之言者。

【譯文】

賢與不肖之間是如何分辨的呢?這就要根據(jù)他們改正錯誤的勇敢或怯弱程度來加以評定了。日月有日食和月食,星辰也有擅離職守的時候。同樣對于人來說,言語有說錯的時候,行為有后悔的時候,即使是圣人也在所難免。改正過失付出十倍于常人努力的,圣賢之人也會十倍于常人;改正過失付出百倍于常人努力的,圣賢之人也會百倍于常人。最圣賢的人,是最光明磊落的;最不肖的人,有所仗勢而終不悔改。

人初生時,氣質沒有太大差別,如果能夠長期積德行善,就是君子了。如果他們犯了過錯,他的朋友就會直言勸勉他幫他改正,還有朋友婉言鼓勵他。后退有人鞭撻,前進有人表揚,從而得以共同進步,誰能夠擋得住呢?總是做壞事,就是小人了。本身存在過錯,不但不加悔改還盡力掩飾。他的朋友當中關系疏遠的會口是心非、阿諛奉承,關系親近的會贊成縱容,害怕自己的直言會傷害朋友之間的感情,于是就一起淪落下去,誰能阻擋得住呢?圣賢之人之所以越來越賢明,不肖之人越來越不肖的原因就在這里。

我的一位好友曾經告誡我說;“你與某人相好卻不能保持長久,這是你的過錯。你在此要謹慎?。 庇钟幸粋€人告誡我說:“聽說你參加部門考試,曾經用私交來托人情,這是萬萬不可的?!边@兩個人所說的話,突然聽到時,覺得好像不符合我的心志,但是慢慢理出頭緒,他們對我無所求卻對我說出告誡的話,是真正的敬重我啊。然后我自我反省之后明白:我的過錯,大的比上面所說的還要大好多倍,并且多得不可勝數(shù)。他們兩個人,只是指出了一小部分而已,人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自知之明。先王所推行的道義不行于世,士大夫們一起做事隨隨便便,毫無原則,往往陷于大的罪行之中,而同僚好友中又沒有只言片語來規(guī)勸告誡,而本人還自認為生活安然恬靜,慶幸沒有過錯。就是孔子那樣賢能,還要學習《易經》來減少自己的過失呢,而如今之人卻總是聲稱自己沒有過錯,自欺欺人??!明知自己存有過錯還要一味袒護,想方設法掩藏,直到犯下滔天大罪還不知悔改,像這樣的小人我們千萬不能接近??!作為他人朋友卻對他的錯誤藏而不說,不管不問,這樣必會助長朋友作惡,這樣與那些阿諛奉承、拍馬獻媚的人有什么區(qū)別呢?!渡袝飞险f:“有人所說的話不合你的心意,這話必定是有道理的;有人所說的話正合你的心意,這話一定是沒有道理的?!蔽矣谑怯霉P把這些話記錄下來,以備日后自省之用,并且拿給那些給我告誡的朋友看,以示我能夠接受他們的違逆之言。

求闕齋記

【原文】

國藩讀《易》,至《臨》而喟然嘆曰:剛侵而長矣。至于八月有兇,消亦不久也,可畏也哉。天地之氣,陽至矣,則退而生陰;陰至矣,則進而生陽。一損一益者,自然之理也。

物生而有耆欲,好盈而忘闕。是故體安車駕,則金輿衡不足于乘;目辨五色,則黼黻文章不足于服。由是八音繁會不足于耳,庶羞珍膳不足于味。窮巷甕牖之夫,驟膺金紫,物以移其體,習以蕩其志,向所搤捥而不得者,漸乃厭鄙而不屑御。旁觀者以為固然,不足訾議。故曰:“位不期驕,祿不期侈。彼為象箸,必為玉杯?!狈e漸之勢然也。而好奇之土,巧取曲營,不逐眾之所爭,獨汲汲于所謂名者。道不同不相為謀,或貴富以飽其欲,或聲譽以厭其情,其于志盈一也。夫名者,先王所以驅一世于軌物也。中人以下,蹈道不實,于是爵祿以顯馭之,名以陰驅之,使之踐其跡,不必明其意。若君子人者,深知乎道德之意,方懼名之既加,則得于內者日浮,將恥之矣。而淺者然騖之,不亦悲乎!

國藩不肖,備員東宮之末,世之所謂清秩。家承余蔭,自王父母以下,并康強安順。孟子稱“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抑又過之。《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不協(xié)于極,不罹于咎,則錫之福。”若國藩者,無為無猷,而多罹于咎,而或錫之福,謂不稱其服者歟?于是名其所居曰“求闕齋”。凡外至之榮,耳百體之耆,皆使留其闕陷。禮主減而樂主盈。樂不可極,以禮節(jié)之,庶以制吾性焉,防吾淫焉。若夫令聞廣譽,尤造物所靳予者實至而歸之。所取已貪矣,況以無實者攘之乎?行非圣人而有名者,殆不能無所矜飾于其間也。吾亦將守吾闕者焉。

【譯文】

我讀《易經》時,每到《臨卦》時就喟然長嘆說:陽氣開始滋長了,而八月是陽消陰長的季節(jié),所以敗亡的日子也就很快來到了,不禁畏懼呀!在天地之氣中,陽剛之氣到了衰敗的時候,就會退而產生陰柔之氣;陰柔之氣到達頂點的時候,就會進而轉化陽剛之氣。此消彼長,這是自然規(guī)律。

眾人生來就有嗜好、欲望,喜歡盈余而忘記虧闕。因而,即使乘坐最豪華舒適的馬車,身體也不會感到滿足;即使穿戴最華美鮮艷的衣服,眼睛也不會感到滿足。同樣,音樂再盛大,耳朵也不會滿足;食品再鮮美,口舌也不會滿足。貧賤之人,突然得享高官厚祿,奢侈之物使他的身體改變,淫靡之習使他的心志放縱,原先羨慕而得不到的,如今逐漸就會厭惡鄙視而不屑要了。旁觀者都認為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不值得非議。因此說:“地位高了,就會驕傲;俸祿多了,就會奢靡。剛開始要用象牙筷子,以后一定要用玉制杯子?!边@是逐漸積累的結果。而喜好標新立異的人,別出心裁,巧為經營,不追逐眾人都爭取的東西,唯獨對名感興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有的人追求富貴來滿足物質欲望,有的人追求聲譽來滿足心中愿望,而他們同樣都希望志愿能夠得到滿足。名,原是古代圣賢用以規(guī)范世人的工具。中等德行的下的人,道德修養(yǎng)還不夠高,于是就用爵祿和名譽一明一暗來驅使他行走正道,他也不明白此中的深意。君子就深知道德修養(yǎng)的真正內涵,因此恐怕得到盛名之后,內心的道德修養(yǎng)還不夠而會變得日益虛浮,于是便以盛名為恥。而那些道德修養(yǎng)膚淺的人還爭吵著追求這些虛名,不是很可悲么!

我德才淺薄,慚愧地任職在世人稱為清貴之官的翰林。家中承蒙祖上余蔭,全家老幼都身健心安,這比孟子所說的“父母都在,兄弟無故”之樂還要強一點。《洪范》上說:“平民百姓能夠做到有規(guī)劃、有作為、有操守,不要求臻于完美,也不犯下大錯,這樣就能得到上天的賜福?!毕裎疫@樣,沒有作為、沒有規(guī)劃,還總是犯下大錯,然而卻蒙受了上天的賜福,這不是不相稱嗎?于是命名我的住所為“求闕齋”。凡是外界帶來的榮耀、享樂,內心的嗜好、欲望,都使它留有余地。禮儀追求節(jié)制,享樂追求盈滿。享樂不能過分,要用禮儀來節(jié)制,才有可能約束心性,防止放縱。至于美名博譽,更是上天不輕易賜予的,只有擁有真正的功業(yè)和德行之后,美名博譽才會隨之而來。所得已經很貪婪了,更何況那些根本沒有實際作為的人卻去爭搶呢?實際行為不是圣人所為,卻擁有圣賢的美名,大概這樣的人在實際生活中一定有所偽飾。我還是本本分分的守闕吧。

養(yǎng)晦堂記

【原文】

凡民有血氣之性,則翹然而思有以上人。惡卑而就高,惡貧而覬富,惡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終身幽默,黯然退藏,彼豈與人異性?誠見乎其大,而知眾人所爭者之不足深較也。

蓋《論語》載,齊景公有馬千駟,曾不得與首陽餓莩挈論短長矣。余嘗即其說推之,自秦漢以來,迄于今日,達官貴人,何可勝數(shù)?當其高據(jù)勢要,雍容進止,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無以異也。而其間又有功業(yè)文學獵取浮名者,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亦無以甚異也。然則今日之處高位而獲浮名者,自謂辭晦而居顯,泰然自處于高明。曾不知其與眼前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之營營者,行將同歸于澌盡,而毫毛無以少異。豈不哀哉!

吾友劉君孟容,湛默而嚴恭,好道而寡欲,自其壯歲,則已泊然而外富貴矣。既而察物觀變,又能外乎名譽。于是名其所居日“養(yǎng)晦堂”,而以書抵國藩為之記。

昔周之本世,莊生閔天下之士湛于勢利,泊于毀譽,故為書戒人以暗默自藏,如所稱董梧、宜僚、壺子之倫,三致意焉。而楊雄亦稱:“炎炎者滅,隆隆者絕!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本又?,自得于中,而外無所求。饑凍不足,于事畜而無怨;舉世不見是而無悶。自以為晦天下之至光明也。若夫奔命于烜赫之途。一旦事盡意索,求如尋常窮約之人而不可得,烏睹所謂焜燿者哉?余為備陳所以,蓋堅孟容之志。后之君子,亦觀省焉。

【譯文】

平凡的人只要有血氣的本性,就會高昂地想要有所作為而超過他人。厭惡身份低微就趨向高位,厭惡貧困就會希望富裕,厭惡寂然無聲就會期求赫赫有名,這是普通人的常情。然而平凡人之中,有人格高尚的人,他們大多一生幽靜,默默不顯,低調地隱藏自己,那么他們難道與其他人的本心不同嗎?他們確實是見到了事物重大的一面,并且知道一般人所爭奪的是不值得過多計較的。

《論語》上記載:齊景公有四千匹駿馬,還是不能和首陽山餓死的人評論長短。我曾經就這個說法推論,自從秦漢以來,到現(xiàn)在為止,達官貴人,怎么能數(shù)得清?正當他們把權勢、居要職而從容行動時,自以為才能和智慧遠遠超過別人。待到那些人身死之后再看他們,他們與當日那些追逐名利而生、憂思勞苦而死的奴仆、差役、貪官、奸商等,沒有什么差別。而這中間又有用功業(yè)文學獲取虛名的,自以為才能和智慧遠遠超過別人。待到他們身死之后再看他們,他們與當日那些追逐名利而生、憂思勞苦而死的奴仆、差役、貪官、奸商等,也沒有什么過多的差別。既然這樣,那么如今居處高位并且獲取虛名的人,自稱遠離沉靜的環(huán)境,而樂于流連招搖的場合,內心安然地自處顯要的位置,竟不知自己與眼前這些追逐名利的奴仆、差役、貪官、奸商將一同消盡,而且沒有絲毫的差別。難道不可悲嗎?

我的朋友劉孟容,深沉靜默而嚴肅恭謹,喜愛道學而無欲無求,到壯年時就已經淡泊節(jié)欲而把富貴置之身外,后來他體察外物觀察世事變化而又能把名譽置之身外。于是把他的居所命名為“養(yǎng)晦堂”,進而寫信給我,讓我為它作記。

從前周朝末年,莊生憐憫天下士人深深地陷于勢力和利益的追求中,久久地停留在誹謗和榮譽的煩擾里,因此告誡人們要隱晦沉默而自斂鋒芒,如所稱許的董梧、宜僚、壺子這些人,多次表達這番意思。而揚雄也說道:“炎炎大火終會消滅,隆隆雷聲終會消失。富貴的人,鬼神都窺探他的盛衰?!本拥脑瓌t是,心有所得,而對外物無所求。自己饑餓寒凍不止,侍奉父母、養(yǎng)育妻兒卻沒有怨言;不被整個人世所理解卻沒有苦悶。自己認為晦暗是世上最光明的。像那些在輝煌耀眼的旅途中奔命的人,有朝一日一旦勢力終結、意興闌珊,追求像尋常貧賤的人的生活卻不能得到,哪里能看到值得稱作輝煌的呢?我替他詳備地陳述晦暗的原因,希望讓孟容的志向堅定;后世的君子,也能從中觀察世相、反省自己。

君子慎獨論

【原文】

嘗謂獨也者,君子與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為獨而生一念之妄,積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為獨而生一念之誠,積誠為慎,而自慊之功密。其間離合幾微之端,可得而論矣。

蓋《大學》自格致以后,前言往行,既資其擴充;日用細故,亦深其閱歷。心之際乎事者,已能剖晰乎公私;心之麗于理者,又足精研其得失。則夫善之當為,不善之宜去,早畫然其灼見矣。而彼小人者,乃不能實有所見,而行其所知。于是一善當前,幸人之莫我察也,則越焉而不決。一不善當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則去之而不力。幽獨之中,情偽斯出,所謂欺也。推夫君子者,懼一善之不力,則冥冥者有墮行;一不善之不去,則涓涓者無已時。屋漏而懔如帝天,方寸而堅如金石。獨知之地,慎之又慎。此圣經之要領,而后賢所切究者也。

自世儒以格致為外求,而專力于知善知惡,則慎獨之旨晦。自世儒以獨體為內照,而反昧乎即事即理,則慎獨之旨愈晦。要之,明宜先乎誠,非格致則慎亦失當。心必麗于實,非事物則獨將失守。此入德之方,不可不辨者也。

【譯文】

獨處這一現(xiàn)象,君子和小人都會遇到。小人獨處,就會產生非分的想法,這些非分的想法積聚多了就會生出放肆之心,這樣那些欺騙人的事情就產生了。獨處,就會產生誠信的想法,這樣誠信的想法積聚多了就會生出謹慎之心,這樣自我鞭策的功夫就會更加周密。君子與小人在獨處時心態(tài)上的微妙差異是值得進行一番探討的。

《大學》中講到了“格物致知”,昔日的言行可以用來增長自己的知識和能力;日常生活中的瑣事也可以加深自己的閱歷和經驗。當心系所遇到的問題時,就要學會能夠解剖其中公私間的區(qū)別;在以往處理事情時,能夠充分而精辟地研究其中的得失。這樣,對于該做的善事,不該做的惡事,必定就已成竹在胸了,并已有自己的真知灼見。而那些小人,就不會有如此精辟而又透徹的見識了,而只是做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于是,當面對一件善事該做時,就怕別人沒有察覺,但越是這樣的心態(tài),那么做事就會愈加遲疑。當面對一件不好的事時,便僥幸地認為別人或許不會看到,就沒有積極的躲避而去做了。一個人獨處時,性情中虛偽的那一面就會出現(xiàn),這就是所說的欺騙。而真正的君子對一件善事生怕辦得不好,而更要小心謹慎的行事,以免自己不知不覺落入俗流。如果一件壞事不及時改正,那么就會如同涓涓的流水一樣不停地做下去。在暗室之中都覺得有神明在監(jiān)督,不敢存有絲毫邪念;方寸之心堅如金石,不敢受半點邪念浸染。在獨處之時,能夠謹慎再三的考慮所做之事,這是圣人經書上的要求,這些才是后世賢人所要切實探究的。

自從世人認為儒家的“格致外物”之說是向外求知,而專注于對善惡的認知,從此“慎獨”的觀點便隱而不見了。自從近世儒士把“獨體”作為內心了解世間萬物的本源之后,“慎獨”這一理念就愈發(fā)暗淡了??傊?,首先要察明事理,然后才是誠信。如果不能深入探究萬事萬物所蘊含的義理,就容易導致“慎”的失當。心性要和事理結合,不能空談,如果事理不明,那就無法做到真正的“慎獨”。以上便是進德修業(yè)的方法,我們不能不認真參悟。

原才

【原文】

風欲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賢且智者,則眾人君之而受命焉,尤智者所君尤眾焉。此一二人者之心向義,則眾人與之赴義;一二人者之心向利,則眾人與之赴利。眾人所趨,勢之所歸,雖有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撓萬物者莫疾乎風?!憋L欲之于人之心,始乎微,而終乎不可御者也。

先王之治天下,使賢者皆當路在勢,其風民也皆以義,故道一而俗同。世教既衰,所謂一二人者,不盡在位,彼其心之所向,勢不能不騰為口說,而播為聲氣。而眾人者,勢不能不聽命,而蒸為習尚。于是乎徒黨蔚起,而一時之人才出焉。有以仁義倡者,其徒黨亦死仁義而不顧;有以功利倡者,其徒黨亦死功利而不返。水流濕,火就燥,無感不讎,所從來久矣。今之君子之在勢者,輒曰:“天下無才”。彼自尸于高明之地,不克以己之所向,轉移習俗,而陶鑄一世之人。而翻謝曰:“無才”,謂之不誣可乎?否也。十室之邑,有好義之士,其智足以移十人者,必能拔十人中之尤者而材之。其智足以移百人者,必能拔百人中之尤者而材之。

然則轉移習俗而陶鑄一世之人,非特處高明之地者然也。凡一命以上,皆與有責焉者也。有國家者,得吾說而存之,則將慎擇與共天位之人;士大夫得吾說而存之,則將惴惴乎謹其心之所向,恐一不當,而壞風俗,而賊人才。循是為之,數(shù)十年之后,萬有一收其效者乎,非所逆睹已。

【譯文】

風俗的淳和薄是如何產生的呢?源于一兩個人的心中向往罷了。天地孕育眾生,平庸弱小的人比比皆是,如果有一兩個既賢能又智慧的人出現(xiàn),那么眾人就會以他為領袖而聽他的命令;特別智慧的人,那么擁戴的人就特別多。這一兩個人的心向往仁義,那么眾人就會和他一道追求仁義;這一兩個人的心傾向名利,那么眾人就會和他一起追逐名利。眾人所追逐的,就會形成大的趨勢,即使有巨大的力量,也沒有誰敢違逆它,故而說干擾天下萬物的,沒有比風更厲害的。風俗對于人的思想影響來說,從微弱開始,而到后來是不可抗拒的。

先王治理天下,使那些賢德的人都身居要職,他們教化人民也都靠的是道義,因此社會規(guī)范統(tǒng)一、風尚相同。世道教化衰微以后,所被認為的那一兩個人不能盡處要位,但他們的志向主張,必然會通過講說流傳開來。而眾人便欣然而從,蔚然成風。于是,黨徒興起,而一個時期的人才就涌現(xiàn)了。有以仁義為倡導的,他的黨徒也便會為仁義而死,義無反顧;有以功利為號召的,他的黨徒也便會為功利而死,決不回頭。如同水向潮濕的地方流,火靠近干燥的東西燒,無一沒有得到應驗,這種現(xiàn)象由來已久了?,F(xiàn)在那些掌握權勢的君子,總說天下無才。他們自己身居高位,不能用自己的理想去轉變風尚,造就當代人才,卻反過來說沒有人才,豈不成了虛妄之語?十戶人家的小城,其中如果有崇尚仁義的君子,他的智慧足以改變十個人,就一定能選出十人之中的優(yōu)異者栽培成材;他的智慧足以改變一百個人,就一定能選出一百人之中的優(yōu)異者栽培成材。

那么,移風易俗和栽培造就一代人才,并非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做,凡是有管理職責的都有責任參與其中。如果主宰國家的人聽到我的這種說法并去實行,那就會謹慎選擇能共同治理天下的人;如果士大夫聽到我的這種說法并去實行,那就會小心謹慎自己的思想言行,恐怕自己言行不當而敗壞風尚、摧殘人才。照這種方法去做,幾十年以后,可能有收到成效的一天吧?這就不是我所能預見的了。

圣哲畫像記

【原文】

國藩志學不早,中歲側身朝列,竊窺陳編,稍涉先圣普賢魁儒長者之緒。駑緩多病,百無一成;軍旅馳驅,益以蕪廢。喪亂未平,而吾年將五十矣。往者,吾讀班固《藝文志》及馬氏《經籍考》,見其所列書目,叢雜猥多,作者姓氏,至于不可勝數(shù),或昭昭于日月,或湮沒而無聞。及為文淵閣直閣校理,每歲二月,侍從宣宗皇帝入閣,得觀《四庫全書》。其富過于前代所藏遠甚,而存目之書數(shù)十萬卷,尚不在此列。嗚呼!何其多也!雖有生知之資,累世不能競其業(yè),況其下焉者乎!故書籍之浩浩,著述者之眾,若江海然,非一人之腹所能盡飲也。要在慎擇焉而已。余既自度其不逮,乃擇古今圣哲三十余人,命兒子紀澤圖其遺像,都為一卷,藏之家塾。后嗣有志讀書取足于此,不必廣心博騖,而斯文之傳,莫大乎是矣。昔在漢世,若武梁祠、魯靈光殿,皆圖畫偉人事跡,而《列女傳》亦有畫像,感發(fā)興起,由來已舊。習其器矣,進而索其神,通其微,合其莫,心誠求之,仁遠乎哉?國藩記。

堯舜禹場,史臣記言而已。至文王拘幽,始立文字,演《周易》。周孔代興,六經炳著,師道備矣。秦漢以來,孟子蓋與莊、荀并稱。至唐,韓氏獨尊異之。而宋之賢者,以為可躋之尼山之次,崇其書以配《論語》。后之論者,莫之能易也。茲以亞于三圣人后云。

左氏傳經,多述二周典禮,而好稱引奇誕;文辭爛然,浮于質矣。太史公稱莊子之書皆寓言。吾觀子長所為《史記》,寓言亦居十之六七。班氏閎識孤懷,不逮子長遠甚。然經世之典,六藝之旨,文字之源,幽明之情狀,粲然大備。豈與夫斗筲者爭得失于一先生之前,姝姝而自悅者哉!

諸葛公當擾壤之世,被服儒者,從容中道。陸敬輿事多疑之主,馭難馴之將,燭之以至明,將之以至誠,譬若御駑馬登峻坂,縱橫險阻,而不失其馳,何其神也!范希文、司馬君實遭時差隆,然堅卓誠信,各有孤詣。其以道自持,蔚成風俗,意量亦遠矣。昔劉向稱董仲舒王佐之才,伊、呂無以加;管、晏之屬,殆不能及。而劉歆以為董子師友所漸,曾不能幾乎游、夏。以予觀四賢者雖未逮乎伊、呂,固將賢于董子。惜乎不得如劉向父子而論定耳。

自朱子表章周子、二程子、張子,以為上接孔孟之傳,后世君相師儒,篤守其說,莫之或易。乾隆中,閎儒輩起,訓詁博辨,度越昔賢;別立徽志,號曰漢學。擯有宋五子之術,以謂不得獨尊。而篤信五子者,亦屏棄漢學,以為破碎害道,龂龂焉而未有已。吾觀五子立言,其大者多合于洙泗,何可議也?其訓釋諸經,小有不當,固當取近世經說以輔翼之,又可屏棄群言以自隘乎?斯二者亦俱譏焉。

西漢文章,如子云、相如之雄偉,此天地遒勁之氣,得于陽與剛之美者也。此天地之義氣也。劉向、匡衡之淵懿,此天地溫厚之氣,得于明與柔之美者也。此天地之仁氣也。東漢以還,淹雅無漸于古,而風骨少矣。韓、柳有作,盡取揚、馬之雄奇萬變,而內之于薄物小篇之中,豈不詭哉!歐陽氏、曾氏皆法韓公,而體質于匡、劉為近。文章之變,莫可窮詰。要之,不出此二途,雖百世可知也。

余鈔古今詩,自魏晉至國朝,得十九家,蓋詩之為道廣矣。嗜好趨向,各視其性之所近,猶庶羞百味,羅列鼎俎,但取適吾口者,嚌之得飽而已。必窮盡天下之佳肴辯嘗而后供一饌,是大惑也;必強天下之舌,盡效吾之所嗜,是大愚也。莊子有言:“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余于十九家中,又篤守夫四人者焉。唐之李、杜,宋之蘇、黃,好之者十而七八,非之者亦且二三。余懼蹈莊子不解不靈之譏,則取足于是終身焉已耳。

司馬子長,網羅舊聞,貫串三古而八書,頗病其略;班氏《志》較詳矣,而斷代為書,無以觀其會通;欲周覽經世之大法,必自杜氏《通典》始矣。馬端臨《通考》,杜氏伯仲之間,鄭《志》非其倫也。百年以來,學者講求形聲、故訓,專治《說文》,多宗許、鄭,少談杜、馬。吾以許、鄭考先王制作之源,杜、馬辨后世因革之要,其于實事求是一也。

先王之道,所謂修已治人、經緯萬匯者,何歸乎?亦曰禮而已矣。秦滅書籍,漢代諸儒之所掇抬,鄭康成之所以卓絕,皆以禮也。杜君卿《通典》,言禮者十居其六,其議已跨越八代矣!有宋張子、朱子之所討論,馬貴與、王伯厚之所纂輯,莫不以禮為兢兢。我朝學者,以顧亭林為宗。國史《儒林傳》褎然冠首。吾讀其書,言及禮俗教化,則毅然有守先待后、舍我其誰之志,何其壯也!厥后張蒿庵作《中庸論》,及江慎修、戴東原輩,尤以禮為先務。而秦尚書蕙田,遂纂《五禮通考》,舉天下古今幽明萬事,而一經之以禮,可謂體大而思精矣。吾圖畫國朝先正遺像,首顧先生,次秦文恭公,亦豈無微旨哉!桐城姚鼐姬傳,高郵王念孫懷祖,其學皆不純于禮。然姚先生持論閎通,國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王氏父子,集小學訓詁之大成,敻乎不可幾已。故以殿焉。

姚姬傳氏,言學問之途有三:曰義理,曰詞章,曰考據(jù)。戴東原氏亦以為言。如文、周、孔、孟之圣,左、莊、馬、班之才,誠不可以一方體論矣。至若葛、陸、范、馬,在圣門則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張、朱,在圣門則德行之科也,皆義理也。韓、柳、歐、曾、李、杜、蘇、黃,在圣門則言語之科也,所謂詞章者也。許、鄭、杜、馬、顧、秦、姚、王,在圣門則文學之科也。顧、秦于杜、馬為近,姚、王于許、鄭為近,皆考據(jù)也。此三十二子者,師其一人,讀其一書,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若又有陋于此,而求益于外,譬若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則以一井為隘,而必廣掘數(shù)十百井,身老力疲,而卒無見泉之一日。其庸有當乎?

自浮屠氏言因果禍福,而為善獲報之說,深中于人心,牢固而不可破。士方其占畢咿唔,則期報于科第祿仕;或少讀古書,窺著作之林,則責報于遐邇之譽,后世之名;纂述未及終編,輒冀得一二有力之口,騰播人人之耳,以償吾勞也。朝耕而暮獲,一施而十報,譬若沽酒市脯,暄聒以責之貸者,又取倍稱之息焉。祿利之不遂,則徼幸于沒世不可知之名。甚者至謂孔子生不得位,沒而俎豆之報,隆于堯舜。郁郁者以相證慰,何其陋歟!今夫三家之市,利析錙銖,或百錢逋負,怨及孫子;若通阛貿易,瑰貨山積,動逾千金;則百錢之有無,有不暇計較者矣。商富大賈,黃金百萬,公私流衍,則數(shù)十百緡之費,有不暇計較者矣。均是人也,所操者大,猶有不暇計其小者;況天之所操尤大,而于世人毫末之善,口耳分寸之學,而一一謀所以報之,不亦勞哉!商之貨殖同、時同,而或贏或絀;射策者之所業(yè)同,而或中或罷;為學著書之深淺同,而或傳或否,或名或不名,亦皆有命焉,非可強而幾也。古之君子,蓋無日不憂,無日不樂。道之不明,已之不免為鄉(xiāng)人,一息之或懈,憂也;居易以俟命,下學而上達,仰不愧而俯不怍,樂也。自文王、周、孔三圣人以下,至于王氏,莫不憂以終身,樂以終身,無所于祈,何所為報?己則自晦,何有干名?惟莊周、司馬遷、柳宗元三人者,傷悼不遇,怨悱形之簡冊,其于圣賢自得之樂,稍違異矣。然彼自惜不世之才,非夫無實而汲汲時名者比也。茍汲汲于名,則去三十二子也遠矣。將適燕晉而南其轅,其于術不益疏哉?

文周孔孟,班馬左莊,葛陸范馬,周程朱張,韓柳歐曾,李杜蘇黃,許鄭杜馬,顧秦姚王。三十二人,俎豆馨香。臨之在上,質之在旁。

【譯文】

國藩立志求學不早,中年惶恐地在朝中做官,曾經讀了許多前人的著作,略微涉獵到先代圣賢大儒長者的緒業(yè)。因為自身才智愚鈍,體弱多病,所以一無所成;后來在軍隊中南征北戰(zhàn),學業(yè)更加荒廢。喪亂還未平復,而我的年紀卻將近五十歲了。從前,我讀班固的《藝文志》和馬端臨的《文獻通考》,發(fā)現(xiàn)他們所列的書目繁雜眾多,作者的姓名多到不可計數(shù)。其中有的如日月一樣明亮,有的卻被埋沒而無人知曉。等到做了文淵閣直閣校理,每年的二月跟隨宣宗皇帝入閣,才得以看到《四庫全書》?!端膸烊珪肥珍浀臅惹按詹氐囊^很多;而且存目的書籍幾十萬卷,還不在此中。天??!怎么那么多!即使有上智之才,數(shù)代也不能窮究那些書,何況那些才智低下的人呢?由此可知書籍之多,作者之眾,如同江海一樣,不是一個人的肚子所能全部飲下的,重要的在于謹慎選擇罷了。我既然自我衡量本身能力不夠,于是就選擇了古今圣哲三十多人,讓兒子紀澤畫下他們的遺像,合為一卷,收藏在自家的私塾里。后人有志讀書,取這些人的著作來讀就足夠了,沒有必要費心去博覽群書,而學術文化的傳授沒有比這些更重大的了。從前在漢代,像武梁祠、魯靈光殿,都描畫偉人的事跡,而且《列女傳》也有圖像。前人受其感召而奮發(fā)學習,已經有很長時間了。熟悉了圣哲們的容貌,進而探求他們的精神,領悟他們的精妙,與他們的靈魂契合,只要誠心去探求,仁道還遠么!國藩記。

堯、舜、禹、湯,都沒有著作,只是史官記載他們的言論而已。等到文王被囚禁,才開始撰寫文章,推演《周易》。周公、孔子,相繼興起,六部儒家經典大為彰顯,師道也隨之完備了。秦漢以來,孟子大概與莊子、荀子并稱。到了唐代,韓愈特別尊崇他。宋代的圣哲,認為可把孟子提高至僅次于孔子的地位,尊崇他的書,來和《論語》相配。后來論學的人,沒人可以更改?,F(xiàn)在我把他放在三位圣人的后面。

左丘明作《左轉》解釋《春秋》,上面多記述東西二周的典章禮制;又號稱引用離奇怪誕的事情,辭采華麗,超過了實質。太史公說莊子的書都是寓言,我看子長所寫的《史記》,寓言也占十分之六七。班固在見識與情操方面,不如子長遠大;但是對于治世的典章,六藝的主旨,文字的源流,人神的事情,描述得十分鮮明詳備。這怎能和那些才識短淺、驕傲自滿、自我欣賞且在某位先生面前互爭得失的人相比呢?

諸葛亮生于混亂的時代,信奉儒術,立身行事能從容合于大道。唐人陸敬輿事奉多疑的君主,駕馭難以馴服的將官;他用極其磊落的胸襟照耀君主,用極其誠摯的態(tài)度領導將官。譬如駕馭劣馬登陡坡,奔跑在險惡難行的路上,卻阻礙不了它的馳騁,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范希文、司馬君實,遭遇的時代稍微好些,然而在堅卓誠信方面,卻各有獨到的修養(yǎng);他們堅守正道,自我約束,蔚然成風,氣度算是很遠大了!從前劉向說董仲舒是王佐之才,伊尹和呂尚比不上;管仲、晏子等人,大概更達不到。而劉歆認為董仲舒受其師友的熏陶,連子游、子夏都比不上。依我看來,這四位賢人,雖然比不上伊尹和呂尚,但必定比董仲舒強。可惜的是我不能像劉向父子一樣來論定他們的優(yōu)劣罷了。

自從朱子表彰周子、二程子、張子,認為他們的學說是上承孔子、孟子的道統(tǒng),后代的君主、將相、老師、大儒,忠實遵守他們的說法,沒有人能夠改變。乾隆年間,鴻儒相繼而出,訓詁博辨,超過了從前的賢哲,重立標志,稱為漢學。漢學摒棄宋代五子的理學,認為他們不應獨受尊崇;而那些篤信五子學術的人,也摒棄漢學,認為漢學支離破碎,有害大道,爭辯得沒完沒了。我看五子立說,那些大的方面大多符合孔子之道,有什么值得爭議的呢?他們解釋各種經書,小的方面有不當之處,固然應該拿近代對經書的解釋來作輔助,又怎么可以摒棄他人的說法而自囿呢?這兩派人,也都很可笑。

西漢的文章,像楊雄、司馬相如的雄偉,這是天地間的強勁之氣,得于陽剛之美的作品;這是天地間的正氣。像劉向、匡衡的淵深美好,這是天地間的溫厚之氣,得于陰柔之美的作品;這是天地間的仁氣。東漢以來,在博雅方面,并不比古代遜色,但在風格和骨力方面就略微衰弱了。待到韓愈、柳宗元有作品問世,全把楊雄、司馬相如的雄奇萬變,用在記述小事物的短篇之中了,這怎么能說不神奇呢!歐陽修、曾鞏,全都取法韓文公,但是文章的體質卻和匡衡、劉向接近。由此看來,文章的變化,不可能研究透徹;概括而言,不會超出這兩個途徑,即使經過百代也是可以預知的。

我抄錄古今詩歌,從魏晉到本朝,共選錄十九家,大概說來選詩的途徑是很廣泛的了。嗜好趨向不同,各人要看他的性情所接近的那方面而定。譬如多種美味,陳列在餐桌上,只選取適合自己口味的,吃飽就算了。如果一定要親自嘗遍天下的佳肴,而后才能供給一餐的需要,那是大惑的事;一定要勉強天下人的口舌,都來效法我的嗜好,那是大愚的事。莊子曾經說過“大惑的人終身不能理解,大愚的人終生不能領悟。”我在這十九家中,又篤守其中的四家:即唐代的李白、杜甫,宋代的蘇軾、黃庭堅。喜好他們的人有十分之七八,不喜歡他們的人也將近十分之二三。我怕受莊子不解不靈的譏諷,所以就選取這些人的作品,終生學習他們就夠了。

司馬子長,搜求了往昔的見聞,貫通了三古的史實而著《史記》,可是其中的八書,很嫌簡略。班固《漢書》中的十志,就比較詳備了,然而卻只寫一代的典制,不能看到會通各代的制度。想要遍覽治理天下的制度,就必須由杜佑的《通典》開始。馬端臨的《通考》,和杜佑的《通典》不相上下,鄭樵的《通志》則是比不上的。近百年以來,學者講求形聲訓詁的學問,專門研究《說文解字》,大多數(shù)人都推崇許慎、鄭玄,很少人言及杜佑、馬端臨。我認為許慎、鄭玄考證先王制作的本源,杜佑、馬端臨辨析后代因襲沿革的大要;他們在實事求是這方面是一樣的。

先王的大道,就是所說的修養(yǎng)自身、治理百姓,規(guī)劃治理萬類的,那么歸宿是什么呢?也不過是禮而已。秦朝焚滅書籍,漢代各學者所搜求的,鄭康成之所以超越常人,都是因為禮。杜君卿的《通典》,談禮的地方有十分之六,他的見識已經超過八代了。宋代張子、朱子所討論的,馬貴與、王伯厚所編輯的,無不小心謹慎的看待禮。我朝的學者,以顧亭林為宗師;國史《儒林傳》,特別把他擺在首位。我讀他的書,談到禮俗教化的地方,就毅然有“守先待后舍我其誰”的志向,這是何等雄壯啊!后來張嵩庵作《中庸論》,以及江慎修、戴東原等人,尤其把禮作為首要。而秦尚書蕙田,于是編纂《五禮通考》,列舉天下古今人神萬事,都用禮貫穿它,可以說是規(guī)模宏大,思慮精密了。我描畫我朝先賢的畫像,首先是顧先生,其次是秦文恭公,又怎么能沒有精深微妙的意旨呢!桐城的姚鼐、高郵的王念孫,他們的學術都只在禮。可是姚先生的文章觀點宏博通達,國藩的粗解文章,是由姚先生啟迪的。王氏父子集小學訓詁之大成,造詣之深是不可企及的。因此把他們放在后面壓陣。

姚姬傳先生說學術的途徑有三個方面:即義理、辭章、考據(jù)。戴東原先生也是這樣說。像文王、周公、孔子、孟子的圣德,左丘明、莊周、司馬遷、班固的才智,確不能以一方的風格來談論了。至于像諸葛亮、陸贄、范仲淹、司馬光,在孔門四科中是以德行而兼政事的;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朱熹,在孔門四科中是德行科的,都是屬于義理方面的;韓愈、柳宗元、歐陽修、曾鞏、李白、杜甫、蘇軾、黃庭堅,在孔門四科中是言語科的,這是所說的辭章方面的;許慎、鄭玄、杜佑、馬端臨,顧炎武、秦蕙田、姚鼐、王氏父子,在孔門四科中是文學科的。顧炎武、秦蕙田跟杜佑、馬端臨較為接近,姚鼐、王氏父子跟許慎、鄭玄較為接近,都是屬于考據(jù)方面的。這三十二位圣哲,效法其中的一人,誦讀他們的一部書,則終身受用,無窮無盡。倘若又有人嫌棄這些人鄙陋,想要另外有所增益,這好比挖井挖到九仞深而不得泉水,就認為一口井太狹窄,而必須擴大到數(shù)十甚至上百口井,身體衰老,力氣倦怠,卻最終沒有看見泉水的一天,這怎么能適當呢?

自從佛教徒講因果禍福的道理以后,行善獲得報償?shù)恼f法,深深植根于人們的內心,牢固而不可破除。士子剛剛開始讀書,就期望能夠考取功名,得到高官厚祿;有的人稍微讀了些古書,窺探了古人豐富的著作,就想得到遠近的贊譽,后世的美名;有的人編著一本書還未完成,就希望得到一兩個有力量的人的宣揚,來傳播給每一個人,以抵償自身的辛勞。早晨耕種,晚上就想有所收獲;一份付出,就想得到十分的回報。譬如到市上買酒買肉,吵嚷聒噪地向賣家講著價錢,而賣家又從中取得兩倍的利潤。利祿達不到的時候,就希望在死后得到不可知的美名。甚至有的人說孔子在世時,沒有得到官位,死后所獲得祭享的報償比堯舜還要隆重。一般郁郁不得志的人,就拿來作為例證和安慰,這是多么鄙陋??!現(xiàn)在一個只有三戶人家的小買賣,在財利上計較得非常細微,有人欠了一百個錢,都怨恨到他的子孫身上;倘若買賣做到整個城市,珍奇的貨物堆積如山,交易金額動輒超過千金,那么一百個錢的有無,有時就無暇計較了。至于像富商大賈,操持百萬黃金,公私流轉繁衍,那么幾十甚至一百緡的銅錢,有時就無暇計較了。同樣是人,所操持的大了,尚且有無暇計較小數(shù)的時候,何況上天所操持的尤其大,而對于世人絲毫的善行,淺薄的學問,卻要一一謀劃報償,不也太勞苦了嗎?商人的貨物相同,經營的時間相同,但是有的盈利,有的虧損;應對策問的人所答的題目相同,但是有的考中,有的沒有考中;為學著書功力的深淺相同,但是有的流傳下去,有的未能流傳,有的出名,有的不出名。這其中也有命運的原因,不是可以勉強而做得到的。古代的君子,大概沒有一天不憂慮的,沒有一天不快樂的。道術不能通曉,自己不免還是個粗俗之人,即使有片刻的懈怠,這也是值得憂慮的事情;平易居處,以待天命,下學人事,上通天理,俯仰都不慚愧,這是值得快樂的事情。從文王、周公、孔子三位圣人以下,到王氏父子,無不是憂以終身,樂以終身。他們沒有什么祈求,又要什么報償呢?他們自己就自隱才能,又要什么名聲呢?只有莊周、司馬遷、柳宗元三個人,傷悼生不逢時,怨恨的心緒表現(xiàn)在書本上;這和圣賢的自得其樂,稍微有些違背和不同。但是他們那是在自己痛惜才干不為世所用,不能和那些沒有真才實學而又汲汲名利的人相提并論。如果汲汲名利,那就和三十二位圣賢相差太遠了。就像將要到河北、山西一帶去而卻把車轅朝向南方,這在方法上不是差得太遠了嗎?

文王、周公、孔子、孟子,班固、司馬遷、左丘明、莊周,諸葛亮、陸贄、范仲淹、司馬光,周敦頤、二程子、朱熹、張載,韓愈、柳宗元、歐陽修、曾鞏、李白、杜甫、蘇軾、黃庭堅、許慎、鄭樵、杜佑、馬端臨,顧炎武、秦蕙田、姚鼐、王念孫。這三十二位圣哲,陳設祭禮,焚香奉祀。好像在我們上面,又好像在我們身旁。

易問齋之母壽詩序

【原文】

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則不能不委任賢大夫。大夫之賢否,又不能遍知,則不能不信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譽,或未必遂為藎臣;左右之所毀,或未必遂非良吏。是則耳目不可寄于人,予奪尤須操于上也。

昔者,齊威王嘗因左右之言而烹阿大夫,封即墨大夫矣。其事可略而論也。自古庸臣在位,其才蒞事則不足,固寵則有余?!兑住纷I覆涑,《詩》賡鵜梁,言不稱也。彼既自慚素餐,而又重以貪鄙,則不得不媚事君之左右。左右亦樂其附己也,而從而譽之。譽之日久,君心亦移,而位日固,而政日非。己則自矜,人必效尤。此阿大夫之所為可烹者也。若夫賢臣在職,往往有介介之節(jié),無赫赫之名,不立異以徇物,不違道以干時。招之而不來,麾之而不去。在君側者,雖欲極譽之而有所不得。其或不合,則不免毀之。毀之而聽,甚者削黜,輕者督責,于賢臣無損也。其不聽,君之明也,社稷之福也,于賢臣無益也。然而賢臣之因毀而罷者,常也。賢臣之必不阿事左右以求取容者,又常也。此即墨大夫之所為可封者也。

夫惟圣人賞一人而天下勸,刑一人而天下懲,固不廢左右之言,而昧兼聽之聰,亦不盡信左右之言而失獨照之明。夫是以刑賞悉歸于忠厚,而用舍一本于公明也夫。

【譯文】

作為君主,不可能全部知道天下的事情,所以不能不任命賢能的大夫擔任職務去幫助自己管理國家。然而大夫是否賢能,又難以全部了解,因此就不能不信任自己左右的臣屬。然而左右所稱譽的,有的未必就是忠誠的臣子;左右所詆毀的,有的未必就不是賢良的官吏。所以說耳目不能寄托在別人身上,生殺予奪的大權尤其應該掌握在君主的手里。

從前,齊威王曾經因為左右的話而烹殺了阿大夫,封賞了即墨大夫。這件事可以略微討論一下。自古以來,庸臣在位,他的才能面臨事情時就顯得不足,而鞏固自己受寵的地位時就顯得很有辦法?!兑捉洝飞嫌凶I諷覆涑的篇章,《詩經》上有宣揚弟梁的詩篇,都是說不稱職之事的。這類人羞于粗茶淡飯,而又大多貪心很重,行事卑鄙,因此就不得不向君主左右的人諂媚奉承。而君主左右的人也很高興他們歸附自己,從而在君主面前稱譽他們。稱譽時間長了,君主心中對這些人的看法也就慢慢改變了,因而這些人的地位也就日益鞏固,從而使政治日益敗壞。自己妄自尊大,人們必然也就跟著效仿。這就是阿大夫的所作所為應當烹殺的原因。倘若賢臣在位任職,往往有耿直的氣節(jié),沒有顯赫的虛名,不標新立異來仿效外物,不違背道德來干預時政。讓來而不來,叫去而不去。在君主左右的人,即使極力稱譽他也不會得到什么。但是有的與他合不來,就不免要去詆毀他。對他詆毀的言論君主聽信了,嚴重的就會降職廢黜,輕微的也要加以督促責備,對賢臣并沒有什么傷害。君主對左右的話不聽信,那就說明君主英明,這是國家的福祉,對賢臣并沒有什么益處。然而賢良的大臣由于被詆毀而被罷黜的,是常有的事情。賢良的大臣始終不去阿諛奉承君主左右的人來求取容納重用,也是常有的事情。這就是即墨大夫的行為值得封賞的緣故。

所以只有圣人贊賞一人而起到勸勉天下的功用,刑責一人而得到懲戒天下的效能。固然不廢止左右之人的進言,但對廣泛聽取意見則聰睿的益處而深有體會,也不能完全相信左右的進言而失去自我智慧的光華。這就是說賞罰要盡量體現(xiàn)忠厚之心,而用人進退要本著公正磊落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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