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陟東旭
“如此重要的情報,是一個搓澡工送來的,我看可疑?!?/span>
1939年11月4日,晉察冀軍區(qū)一分區(qū)司令員楊成武收到一封情報,送情報的是一名搓澡工。
楊成武看過情報,眼睛瞪得老大,對敵工科科長曾雍雅說“可疑”。
情報的內(nèi)容是,11月5日阿部規(guī)秀將親自率部到晉察冀軍區(qū)“掃蕩”。
情報不但寫了阿部的路線,還寫了進軍時間和日軍人數(shù)及武器配備。
如此重要的情報,為什么是一名搓澡工送來的?楊成武懷疑情報的準確性。
曾雍雅說:“司令員,你知道這名搓澡工是誰嗎?”
楊成武搖搖頭說:“不知道?!?/span>
“我不能說他的名字,只能寫他的代號。”曾雍雅道。
他示意讓警衛(wèi)員離開,然后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三個字,“北十口”。
等司令員看過之后,曾雍雅拿起那張紙燒了。
楊成武說的“重要情報”,就是剛剛晉升為中將的日軍華北方面軍駐蒙軍獨立混成第二旅團長阿部規(guī)秀。
此人被稱為“山地戰(zhàn)專家”,還被譽為“名將之花”。
他惡貫滿盈,手上沾滿抗日軍民的鮮血。
【阿部規(guī)秀】
楊成武看了曾雍雅寫的代號之后,這才相信。
隨后,他開始布置,在黃土嶺設下伏兵。
結果我們大家都知道了,11月7日,八路軍戰(zhàn)士李二喜連打幾發(fā)炮彈,擊中了日軍指揮所。
阿部這個劊子手斃命,成為抗日戰(zhàn)爭中被我軍擊斃的最高職務的日軍將領 。
消息傳出,全國振奮,日本朝野震驚。
11月8日,日本報紙《朝日新聞》刊登新聞:名將之花凋謝在太行山。
阿部之死讓華北日軍深感震驚,日軍士氣大落。
岡村寧次得知,阿部之死和情報泄露有關,他下令嚴查此事。
經(jīng)過調(diào)查得知,擊斃阿部規(guī)秀的是八路軍晉察冀軍區(qū)第一分區(qū)第一團,團長陳正湘、政委王道邦。
至于是誰泄密的,卻查不出個所以然。
【陳正湘將軍】
1944年7月,日軍情報部門抓捕了八路軍淶源的一個交通員,從他口中得知,泄露阿部規(guī)秀作戰(zhàn)計劃的,不是什么高官,而是一個搓澡工。
但這時候,那人已經(jīng)離開了澡堂。
1937年11月,晉察冀軍區(qū)正式成立,聶榮臻擔任司令員兼政委。
軍區(qū)成立后,遭到了2萬日軍的“八路圍攻”,雖然殲敵千人,但八路軍也損失不小。
聶榮臻在會議上說:“古人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們必須建立自己的情報組織,這樣才能避免被動挨打。”
晉察冀軍區(qū)敵工部長厲男立即開始行動,組織各縣派精干人員想方設法打入敵人內(nèi)部。
淶源縣書記梁正中選了一個名叫冀誠的人,打入敵人內(nèi)部。
之所以選冀誠,一來是因為他有兩個親人都被日軍殺害,苦大仇深,立場堅定。
二來他是淶源縣城小北關人,在城里的點心鋪做過三年的學徒,對城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三來冀誠辦事機敏,但長相適合潛伏,他不是濃眉大眼、目光犀利,而是老實憨厚,不引人注目,不會讓人防范。他當時雖然才22歲,但看起來老成,讓人放心。
【冀誠】
冀誠堅決接受了任務,如何打入日偽軍?冀誠動了一番腦筋。
想來想去,他決定到淶源縣城中心照相館跟前擺攤。
照相館的老板是冀誠的老街坊,冀誠弄了一個手推車,一天到晚在門口擺攤賣花生和香煙。
為了加深顧客印象,他還在車上豎起一個牌子“姚記五香花生”。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冀誠的良民證上寫的是“姚紀崗”。
為了讓自己的花生米有回頭客,讓日偽軍吃上癮,他專門到保定學藝一個月,炒出來的花生米香脆可口,回味無窮。
如此一來,他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雖然他的花生米比別處貴,但是味道好,回頭客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給人的感覺是數(shù)學不好,還很馬虎,經(jīng)常算錯賬,少算錢,多找錢。偽軍去賒賬,他也不會記賬。
起初的時候,是偽軍光顧他的生意,后來口口相傳,日本兵也摸到了這里。
在日本兵中,有兩個老主顧,一個叫川田,一個叫村口一城。
冀誠有意接近二人,在他們買了東西后,還多給他們抓一把花生。
買煙的時候,買一條送一盒。
雖然只是小恩小惠,久了卻讓這二個人挺有好感。
因為多數(shù)中國人,對日軍內(nèi)心充滿仇恨和鄙視,表面上應付,其實充滿戒備。
冀誠見到他們,總是滿面春風,讓二人挺親切,漸漸地,雙方的距離就拉近了。
一來二去,雙方就成了朋友。
這一天,日軍情報部長山本大佐,想找一個搓澡的,要求必須老實可靠,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冀誠。
他有一個專用澡堂,顧客只有山本一個人。
冀誠聽了大喜,但表面上說:“太君,我怕做不好?!?/span>
“燒水,試水溫就行;搓澡,輕點就可以。有什么做不好的?”川田說。
村口也對他說:“是啊,每月薪酬10塊錢,比你賣花生收入高,換了別人,我們還不推薦呢?!?/span>
起初,山本對冀誠頗有戒心,不跟他多說話,總是用懷疑的目光看他。
冀誠知道,那是情報人員的本能。
他裝作什么事也不關心,只埋頭搓澡,就像給一個木乃伊服務。
漸漸地,山本對他的戒心消除了。
但冀誠的任務并沒有完成,他只是一個搓澡的,山本不會對他吐露什么機密的。
如果他主動去打聽,那顯然是不行的。
左思右想之后,冀誠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翻譯官水中。
水中的主要職責,是將日文作戰(zhàn)計劃翻譯成中文,下達給偽軍。
為了跟水中拉關系,冀誠拐彎抹角打聽他家有什么事。
機會來了,水中的姨太太生了孩子,滿月的時候,冀誠隨了100元賀禮。
水中看到賀禮,很是感動。
一個搓澡工,薪水很低,這可是他差不多一年的工錢呢。
問題是,冀誠也從未讓他辦過事,之后也好像不會有什么事用得著自己。
水中翻譯對冀誠有了好感,二人經(jīng)常一起下館子,喝杯小酒。
盡管如此,日軍如果沒有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也不會讓水中翻譯,冀誠也沒有向八路軍提供多少有價值的情報。
他有點不安,找了個機會,向梁正中表達內(nèi)疚。
梁縣長說:“別灰心,做情報工作,就要耐著性子,好好潛伏,說不定哪一天就逮到大魚了?!?/span>
1939年10月,大魚來了。
25日早上,冀誠像往常一樣到澡堂上班,看到的一切讓人吃驚。
城門站崗人員增加了五倍,城內(nèi)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沿街的商鋪除了生活用品店,全部關門。
城外的人可以進去,但是需要嚴格檢查,城內(nèi)的人不能出去,即使是偽軍,也要持特別通行證才能出去。
這一切,釋放一個信號,將有大事發(fā)生。
冀誠想,如果有大事,翻譯官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此,他在門口買了點燒餅夾牛肉,還有一瓶東北燒酒,裝到褡褳中,給水翻譯官送了過去。
哨兵知道他是大佐的搓澡工,沒有人認真搜查他。
水翻譯很愛喝酒,但頭天晚上開會,翻譯文件,幾乎通宵達旦。
這時候他又累又餓。
看到冀誠帶來的牛肉和燒酒,口水就出來了。
水翻譯邊吃邊喝,幾口酒下肚,不等冀誠問,自己就抱怨起來了:
“你待在察南(張家口一帶)好好的,到淶源這里干啥,弄得雞犬不寧,害得老子也睡不好覺。”
“誰這么大排場?”
“還會有誰,駐蒙軍獨立混成第二旅團長阿部規(guī)秀中將?!彼g吐著酒氣,吃著牛肉,不耐煩地說。
阿部規(guī)秀原來是陸軍少將,1939年10月2日剛晉升為陸軍中將。
中國有句俗話,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日本人也是如此。
他得知八路軍在淶源一帶活動,就想來個下馬威,來個突襲。
一來顯示自己的能力,二來為前任常崗寬治(1938年10月被我擊斃)之仇。
【常岡寬治】
冀誠一聽,心中很驚喜。
那么,水翻譯說的到底是醉話,還是實情?冀誠還不好判斷。
就在這時,大街上傳來了汽車馬達聲。
為了確認信息無誤,他躲在照相館里面,隔著玻璃窗開始觀察開來的日軍汽車。
一輛,兩輛……過了足足十分鐘,運兵汽車才過完。
他算了算,共有32輛滿載日軍的汽車。
按照一輛車30人計算,大約是千人。
后面是輜重車,也有20輛。
【楊成武】
如此興師動眾,肯定是沖著八路軍一分區(qū)來的。
但是敵人什么時候出動,走什么路線,冀誠不得而知。
于是,冀誠走出照相館,走向水翻譯的辦公室。
水翻譯已經(jīng)喝多了,斜躺在辦公椅子上休息。
冀誠倒了一杯水,遞給水翻譯。
水翻譯沒有去接,顯然不省人事。
冀誠壯著膽子,拉開抽屜,看到了行軍路線圖,還有出發(fā)的命令,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冀誠拿起鋼筆,將這些重要信息記下來,又向山本要了一張通行證,向城外走去。
這時候,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
到了城門,日偽軍擋住去路。
“我有通行證啊?!奔秸\說。
“有通行證也要檢查,搜身?!眰诬姾鸬?。
冀誠聽了,只好乖乖地伸出雙手,配合檢查。
幾個偽軍里里外外搜查起來,結果什么也沒有搜到。
偽軍一揮手,就要放行。
就在這時,一個日軍忽然擺手攔住去路,表示還要搜查。
冀誠一聽,心當時就到了嗓子眼。
還好,日軍搜來搜去,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冀誠順利出城,將情報交給交通員王小愛。
你一定會問,情報在哪?原來,冀誠把情報寫在自己的衣服里子上。
日軍搜身的時候,冀誠主動脫下衣服使勁抖動。
日軍也拿過來抖了幾下,還摸了摸,什么也沒有看到。
就這樣,情報層層傳遞到了晉察冀軍區(qū)一分區(qū)司令員楊成武手里。
楊成武迅速行動,在黃土嶺給阿部挖好了墳。
末了交代一句,文章開頭,地工科長在楊成武面前寫下的“北十口”,就是冀字的上半部“北田”拆分之后的三部分。
楊成武雖然不知道“冀”到底是誰,但知道這個代號是安插在日軍大佐身邊的眼線,所以相信情報的真實性。
【八路軍黃土嶺戰(zhàn)役擊斃阿部規(guī)秀的捷報】
新中國成立后,冀誠曾擔任淶源石棉礦和靈山煤礦保衛(wèi)科長、書記等職,1993年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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