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墻上畫了個橘紅色的窗,暖洋洋的,華英彎著身子,手里的梳子和剪子上下翻飛,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清脆的響聲,媽媽灰白相間的碎發(fā)紛紛飄落,在地上聚攏。她倆的影子也畫到墻上,在窗里窗外晃動,合著她們的歡聲笑語一起,震碎了夕陽。
我喜歡看這個畫面,媽媽安心地笑著,華英溫柔地動著,她眼神專注,不時左右前后端祥一下,嘴里“嘖嘖”稱贊,這時她們角色互換了,媽媽好像一下子變小了,縮回了童年,像個小女孩。
十幾年前跟老翟回老家,他們父子倆都是沉默的人,很少交流,整個院子的話都被他的幾個姐說光了,他們倆隔著桌子,抽著煙,在煙霧繚繞中,在女人們的話語中,對坐,好像也不看對方,但是爹的茶見底了,兒子會續(xù)上,爹的煙頭燒著手指了,兒子會再點一根。
一天我起晚了,院子里剛宰了羊,血水還在地上淌,熱氣騰騰的。就在旁邊,爹坐著,兒子站著,安靜得好像呼吸也停止了,兒子仔細地摩挲著爹的腦袋,手動的推子在雜亂的發(fā)叢中像犁地一樣小心地前行,他們靠的很近,沐浴著清晨的陽光,在我面前成了一幅溫暖的剪影。
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能觸摸到那種溫柔,我屏住呼吸,在他們身后站了很久。
有幾年時間,我和妹妹的頭都是爸爸剪的,我們把整張報紙剪個洞在頭上套好,爸爸拿著剪魚的剪刀就過來了,他把發(fā)梢修薄,一層一層地漸進,又把劉海打碎,顯得參差不齊的效果。那常常是周日的午后,小伙伴從窗外探出腦袋嬉笑著,窄小的屋子亮堂起來,我們坐著不動,抬眼是爸爸微笑的嘴角、專注的眼神和溫暖的呼吸,這樣的時刻短暫又漫長。剪了那么多年了,落下的頭發(fā)鋪在地上也有厚厚一層了吧?記憶也就這樣一層一層的鋪上去,積攢著,厚重的掃不去。
想念爸爸的時候,畫面變成黑白的,就在那個時刻,我們坐著,他在剪,永遠剪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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