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eginning of summer
夏
天
時
節(jié)
每次吃到香甜可口的西瓜，總免不了想起小時候?qū)ξ鞴系哪欠葭姁?，那份奢望?/span>
記憶中的第一次吃西瓜好像有十來歲了吧。
曾記得那天熱得像下了火一般，早已過了正午時分，還不見去附近村子賣豆腐的娘回來。我看看這口鍋，瞧瞧那個盆，想找點早上的剩飯來吃，終無所獲。踩著小凳子一步跨到炕上，翻找大炕邊上小柜子里的干饃片，也只有敞著口子卻腹中空空的袋子。
三哥和姐姐比我大不了幾歲，正在炕桌上寫作業(yè)。看到我上竄下跳地找吃的后趴在炕上不動彈，便一齊笑我是個饞貓，吃正飯時挑三揀四不好好吃，這會兒餓得如霜打的茄子般無精打采。
但三哥笑完后就和姐姐合計著自己做飯吃的事。三哥看到娘發(fā)酵好的一盆面，便想大膽嘗試蒸饅頭。他讓姐姐燒火，他來和面。我也好奇他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真能蒸饅頭嗎？只見他學(xué)著娘平日里做饅頭的步驟，“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了實踐：兌堿面、混合攪拌、搓揉、做劑子、上蒸屜，各個步驟像模像樣，還真像那么回事。
沒幾分鐘便聞到了饅頭散發(fā)出的濃濃的堿水味，根據(jù)娘平時的口頭經(jīng)驗傳授，連我也知道，三哥的饅頭肯定是堿大了。
“看我給你們買什么了？”正在我們兄妹三個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饅頭出鍋時的貌相時，娘抱著一個大西瓜進門了。娘隨即也聞到了濃濃的堿味，看到了大后鍋上蒸騰著熱氣：“啊呀，你們能耐了吧，倒蒸上饅頭了？”“三哥的饅頭肯定是個黃圪蛋！”我趕快接應(yīng)著娘的震驚。
旋即，我的注意力就轉(zhuǎn)移到了西瓜上。我們都不敢相信這個大熱天能吃上西瓜，而且是這么大的西瓜！那份高興簡直無法形容。
看著我們開心的樣子，娘更開心。娘的臉曬得通紅，顧不得把頭上那塊用手絹自制的“防曬帽”揭下來，也顧不得擦一把滿臉的汗珠，便給我們切西瓜：“值兒（今天）豆腐不好賣，一直走到崔家灣，就剩下三四斤了還又上了一回楊家塔，也沒賣了，這天也紅更更家（干旱無雨），莊稼人連個豆腐也舍不得吃了，繞回來郭家灣，看到路邊有賣西瓜的，就把那三斤六兩豆腐換了一個西瓜，讓我們孩兒們也嘗嘗鮮……”娘說著便切好了西瓜，擦擦汗，卸下汗?jié)窳说膲|肩，便又在灶臺前忙起來。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兒就吃，卻發(fā)現(xiàn)三哥和姐姐都不像我這么猴急。三哥還在收拾他的“戰(zhàn)場”，姐姐拿起一塊西瓜先送到了娘跟前，可娘卻說她腸胃不好，不敢吃，讓我們吃。姐姐說那就等爹回來一起吃吧，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也就放下吃了一半的那塊西瓜，任喉嚨里留存的清涼香甜怎么誘惑，肚子里的饞蟲如何打斗，我也沒再拿起吃剩下的那半塊西瓜……
娘感覺不到我們爭搶著吃的歡樂，便轉(zhuǎn)過身來吩咐道：“你們先吃，給你大（爹）留下兩圪垯就行哩?！钡绾徒憬阋廊粵]動手，我也沒再那么饞嘴。直到爹從更遠的幾處山梁上的村莊賣豆腐回來后，我們才一起吃起了西瓜。只是娘一直說腸胃不好不敢吃西瓜，沒有吃一口。
我早已忘記了那天的饅頭味道，只記得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最香甜的西瓜。
娘是過日子的好手。那天吃完西瓜后，娘又把西瓜皮進行了二次利用：剝綠皮、刮紅壤、切細絲、放鹽、倒醋、加味精、點綴幾段小辣椒、滴幾滴黃油，三下五除二地拌了拌，一碟清脆爽口、鮮美的涼菜就呈現(xiàn)在了我們的餐桌上?！疤贸粤?！”全家人都愛吃，不一會兒就吃了個精光！這是我記憶中印象最深的、第一次吃到的特別鮮美的涼菜。
爹娘供給我們兄妹五人讀書識字，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供姐姐和我讀書時，爹娘身體已大不如前，村里好多好心人都勸爹娘不用那么辛苦地起雞叫睡半夜了，兩個閨女怎么也不愁嫁出去，何必受那份苦呢！但是爹娘自有他們的見地，再苦再累硬是把我和姐姐也供到師范畢業(yè)后參加了工作。
只是我們家好多年再沒有吃過西瓜。我們兄妹幾個相繼參加工作后，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每到夏天回家時，總要買兩三個西瓜，我們一家人才再次、多次一起吃西瓜。
此時，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娘的腸胃病好了，吃個三四塊西瓜也沒問題。這令我們很開心，也很幸福。只是娘分外地與眾不同，娘把西瓜皮上的紅壤吃得最干凈！
三年前，娘的三周年忌日這天，我們兄妹五人相跟著去娘的那塊向陽地看娘。我們各自準(zhǔn)備了好多娘喜歡吃的和沒吃過的稀罕吃的，但唯一沒有缺少的便是西瓜。
大哥說，娘走的前兩天，他回去陪娘，買了香瓜和西瓜，娘看到他很開心，他先喂娘吃了香瓜，和娘說好明天咱們一起吃西瓜，娘的眼神中滿是歡喜。然而，竟沒想到，娘當(dāng)晚就離開了我們……
每當(dāng)我吃起西瓜，我便想起娘。我知道，娘早已把西瓜的種子種在我的心里。娘卻化作了西瓜的香甜，時時刻刻縈繞在我的天空，給我甜蜜，給我溫暖，給我微笑和希望。
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只要遇見西瓜地，我總是停下來，凝望良久，看看瓜田，聞一聞西瓜香，想一想娘的味道……
楊旭萍，五寨縣第二中學(xué)教師，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心向陽光 ，用摯愛傾心職業(yè)，以文字蕩滌靈魂，意往幽蘭 ，心向雅荷。作品多發(fā)表在《神州》《山西日報》《遼寧青年》等報刊雜志和眾多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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