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文話牡丹
黃澤秋
牡丹為中國傳統(tǒng)名花，盛唐時，被稱作國色天香，深受朝野上下喜愛。唐代詩人徐凝寫了首《牡丹》：
“何人不愛牡丹花，
占斷城中好物華。
疑是洛川神女作，
千嬌萬態(tài)破朝霞?！?/i>
中國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不只是一位政治家，還是位詩人，《全唐詩》收其詩46篇。其中有一篇《臘日宣詔幸上苑》：
“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吹?！?/i>
時值隆冬臘月，寒凝大地，怎么可能百花齊放？女皇寫此詩有何用意？《全唐詩》卷五則天皇后詩注云：“天授二年臘。卿相欲詐稱花發(fā)，請幸上苑，有所謀也。許之，尋疑有異圖，乃遣宣詔云云。于是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異。后托術(shù)以移唐祚，此皆妖妄，不足信也。”
明代小說家馮夢龍在《醒世恒言·灌園叟晚逢仙女》中借武后寫的這首詩編了一個小故事：“不想武則天原是應(yīng)運之主，百花不敢違旨，一夜發(fā)蕊開花，次日駕幸后苑，只見千紅萬紫，芳菲滿目，單有牡丹花有些志氣，不肯奉承女主幸臣，要一根葉兒也沒有。則天大怒，遂貶于洛陽。故此洛陽牡丹冠于天下。”
唐代詩人舒元輿寫了篇《牡丹賦》，賦前有序，記載了唐代洛陽牡丹起源、興盛的史實：武則天稱帝，為表示與李唐王朝切割，遷都洛陽。其時東都洛陽上苑未種植牡丹，“天后之鄉(xiāng)，西河也，有眾香精舍，下有牡丹，其花特異，天后嘆上苑之有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國牡丹，日月寖盛?！币灾潞笫婪Q牡丹為洛陽花。而牡丹能在洛陽走紅，成為大國繁榮之象征，實賴武皇帝推崇。
李隆基當(dāng)皇帝時，長安御園開始重視種植牡丹。那一年春天牡丹花開，嬌艷動人，李隆基攜楊貴妃賞花，問侍臣程正巳：“京師有傳唱牡丹花者誰稱首？”對曰：“中書舍人李正封詩云：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i>當(dāng)時楊妃“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白居易《長恨歌》），玄宗笑謂妃：“妝鏡臺前飲一紫金盞，則正封之詩可見矣。”雖然玄宗贊賞的主要對象是楊妃，但也首肯牡丹為國色天香，牡丹從此榮獲這項頂級贊譽。牡丹由此與唐帝王及其后妃有了密切聯(lián)系，有唐一代，全國各地賞牡丹之風(fēng)極甚。
其時，李白在宮中任待詔翰林，被叫來即席作詠牡丹新辭，為了讓玄宗及其愛妃開心，李白一氣寫了三首《清平調(diào)》，文前題記曰：“天寶中，白供奉翰林，禁中初重木芍藥（牡丹之別名），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移植于興慶池東沈香亭。會花開，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輦從……”
這三首詩雖為詠花，實則寫人，以第一首為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i>首句以五彩祥云比作楊妃的華貴衣裳，以雍容富貴的牡丹花比作楊妃端莊豐滿的容顏體態(tài)。次句以花枝花瓣上的露珠，比喻玄宗對楊妃的恩澤。三四句寫像楊妃如此美麗的女人，只能在玉山瑤臺這樣的仙境才能遇見，總之一句話，是說楊妃為仙女來到人間。
這三首詩，玄宗和楊妃很喜歡，令樂人配樂演唱。盡管李白如此百般奉承，未承想竟得罪了楊妃，問題出在哪里？原來是因為第二首詩的三四句“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i>本來是說趙飛燕要想與楊妃比美，還得靠化妝，不如楊妃的天然絕色?？捎腥藚s對楊妃挑撥：“飛燕雖貴為漢成帝的皇后，但她是歌女出身，因淫惑皇帝而上位，后來與其妹爭寵失敗，竟與人私通，最終被貶為庶人，自殺身亡。這樣不堪之人，怎么能與娘娘您相提并論呢？”楊妃一聽，惱怒于心，吹枕邊風(fēng)，阻李白升遷。李白無奈請辭，帝賜金放還。
玄宗和李白都將楊貴妃比作牡丹，唐末詩人羅隱亦推崇牡丹，他的牡丹詩以出浴的楊妃比作雨后的牡丹：
牡丹
艷多煙重欲開難，
紅蕊當(dāng)心一抹檀。
公子醉歸燈下見，
美人朝插鏡中看。
當(dāng)庭始覺春風(fēng)貴，
帶雨方知國色寒。
日晚更將何所似，
太真無力憑闌干。
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賞牡丹詩則是將三種花之形態(tài)品質(zhì)相較，以贊美牡丹：
賞牡丹
庭前芍藥嬌無格，
池上芙渠凈少情。
惟有牡丹真國色，
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
儒家主張從善的角度來審視自然美，即從對山水花木的欣賞中去體會領(lǐng)悟某種人格美。唐詩中有首佚名詩：
牡丹
傾國姿容別，多開富貴家。
?臨軒一賞后，輕薄萬千花。
詩的前兩句從賞花者視覺觀感和花的生活環(huán)境突出了牡丹為貴客，三四句則從花的人格化角度，提出了以花品提升賞花者人品的審美思想。正如清代徽州文學(xué)家張潮在《幽夢影》中說：“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艷，牡丹令人豪，蕉與竹令人韻，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通過賞花活動培養(yǎng)提升人的賞花意趣，以之潛移默化地凈化賞花者的心靈，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與花比德、以美儲善”的美育思想之合理內(nèi)核，值得今日繼承發(fā)揚。
二〇二二年四月二十日
【讀詩文賞牡丹】
【背景音樂 牡丹花】
【編輯制作 齊海純】
【貴中老三屆·校友天地】
202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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