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府為何位列郡王之上？
風之子閑侃紅樓夢之八十三
在我看來，關(guān)于秦可卿的身份問題，是與賈府的地位問題緊密相關(guān)的。自劉心武關(guān)于秦可卿身世之謎的研究成果風行以來，一個觀念似乎已經(jīng)深入人心。那就是秦可卿葬禮時前來吊唁的人的身份的特殊和地位的尊貴表明秦可卿絕非一般人，而是公主。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在拙文《
《紅樓夢》中秦可卿真的是公主嗎》里系統(tǒng)闡述過，其中一個核心觀點就是秦可卿葬禮的豪華，其實所指不是秦可卿的出身高貴，而是賈府的地位顯赫，秦可卿是以賈府長房長孫的所謂“冢孫媳婦”的特殊身份獲得隆重禮遇的。因此，與其說是秦可卿出身顯貴，毋寧說是賈府地位高貴。而這個問題，就是本人今天要重點闡述的。
關(guān)于賈府地位尊貴的證明，其實有兩處。
一處就是第十四回秦可卿的葬禮。首先是來吊唁的不僅有公侯，而且有王爺，還有大內(nèi)太監(jiān)。其次是在為秦可卿送葬的道路上搭祭棚竟然有北海郡王等四位王爺。第三是北?？ね踉跁娰Z政和賈寶玉的時候十分親切甚至謙恭。
另一處是第五十八回寫一個老太妃薨了，賈府的賈母一干人等為老太妃祭奠，要在外租房子住，是這樣寫的：
可巧這下處乃是一個大官的家廟，是比丘尼焚修，房舍極多極凈。東西二院，榮府便賃了東院，北靜王府便賃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晏息，見賈母等在東院，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應(yīng)。外面諸事不消細述。
這段文字對于理解賈府的地位十分關(guān)鍵。論爵位，賈府低北靜王很多，可是為什么賈府就敢租了東院而北靜王妃只能租了西院，而且毫無怨言呢？這在等級制度極嚴的封建社會是不可想象的。
我以為，如果把這兩處描寫賈府地位的文字加以仔細分析，我們就可以明白賈府地位尊貴的原因以及尊貴到何種程度了。
先來看參加秦可卿葬禮的人，大致分為三類：
一類為與當初寧榮二公有舊交的世家，這些人大多是公爵和侯爵，也就是說他們的爵位和賈府要么是相當要么是還要低一些的，有小說所寫為證：
那時官客送殯的，有鎮(zhèn)國公牛清之孫現(xiàn)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xiàn)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zhèn)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德，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得來，——這六家與榮寧二家，當日所稱“八公”的便是。馀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游擊謝鯤，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馀者錦鄉(xiāng)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wèi)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shù)。
可以看到，這里面即使有王，也是沒有襲王位的王爺之孫，而大部分是爵位相當甚至低于賈府的世交而已。這類人參加葬禮是正常的也是不難理解的。
另一類就是王爺。小說寫到，在為秦可卿路祭扎棚的就有四位王爺：“第一棚是東平郡王府的祭，第二棚是南安郡王的祭，第三棚是西寧郡王的祭，第四棚便是北靜郡王的祭?！?div style="height:15px;">
這里面我們要注意。雖然是王爺，但其實是郡王，不是親王，這幾位王爺和小說中曾經(jīng)提到的忠義親王老千歲以及忠順親王是有區(qū)別的。親王一方面表明是和皇室有近親血緣關(guān)系的，另一方面是他們的地位高于郡王，也是高于賈府的。但是，賈府的地位應(yīng)該是低于郡王的，這是無可非議的。小說中也一再說這是因為北海靜王為人很低調(diào)很謙虛。但在我看來，這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我們必須看到，北海靜王畢竟是王。他能如此謙虛，甚至謙虛到租房子都讓著賈府，而賈府也心安理得，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原因絕不是兩家關(guān)系很好之類的。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必須注意到第三類人，那就是內(nèi)相大太監(jiān)戴權(quán)在秦可卿葬禮的出場。
在我看來，這其實就是一個暗號，暗示著已經(jīng)入選到宮內(nèi)的充當皇后女史的賈元春要升了。女史是掌管皇后禮儀的女官，地位其實是很高的，或者說是后宮的實權(quán)派，是皇后的心腹紅人。只要掌握了這一點，所有的問題幾乎就迎刃而解了。
其實，當時作為后宮女史的賈元春已經(jīng)是很有實權(quán)的人物了，至少是很多王公貴族都不敢惹的人物了。而戴權(quán)的出現(xiàn)完全是在提前知道賈元春即將升任皇貴妃而抓住機會討好賈元春和賈府而已了。果然，十四回寫秦可卿的豪華葬禮，十六回就寫賈元春被冊封為“鳳澡宮尚書賢德妃”了。對于非常善于以營造意境來給答案的曹雪芹來說，這是很自然而且很有深意的。
而我以為，正因為賈元春的得勢，造成了賈府在與同等甚至低一些爵位的世家交往時的優(yōu)勢，造成了郡王們在與賈府交往時的禮讓。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對于親王這樣的世家，賈府是不敢惹也不敢碰的。賈寶玉因為幫助忠順親王的戲子蔣玉菡逃跑就差點被賈政打死。這時驚恐交加的賈政和面對北海郡王時從容租東院的賈府形成了何等鮮明的反差呀。
這是因為，郡王其實只是有功的異姓王或者與皇室關(guān)系很遠的王。而親王則是與皇室關(guān)系很近的王，是皇親。而賈府是國戚，皇親國戚，歷來是皇親在前而國戚在后的。而這也就是為什么賈府表面上爵位比郡王低但其實位列郡王之上，但處于親王之下的尊貴地位的真實原因。而并不是劉心武先生所說的所謂秦可卿是廢太子女兒的原因。如果秦可卿是廢太子女兒的話，恐怕是沒有如此聲勢的，是很狼狽的，是得躲躲藏藏才符合常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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