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底邊損字以 [ ] 標出,可推定者則置其內(nèi))“郗氏”與“墓識”之稱呼,均出原石之文。今知她名璿,與璇係同一字。例如《古代漢語字典》(商務(wù)印書館,二〇〇〇年)第一七八四頁:“璿:美玉。本作璇。”以故,之前各家所論或稱郗璿,字雖異,其實同名。再舉一例:我的太老師王福菴,其最后一字可作庵、盦、廠等,均見于他本人的作品中。墓識,一半多作墓志。附有銘文(多為四言詩)者,則稱墓志銘。
圍繞王羲之及其所撰并書之《蘭亭集序》,古今曾多有聚訟。由于郗璿墓識的出現(xiàn),與王羲之的生年、婚姻、子女、官職等已可得出明確之結(jié)論,此即為文物證史可貴之處。
一、生卒問題
關(guān)于王羲之的生卒,文獻上頗多分歧。即以建國后傾全國學(xué)術(shù)界之力編的《辭?!酚^之,一九七九、一九八九、一九九九年編輯出版者即有很大不同,有三一二—三七九、三〇三—三六一、三〇七—三六五三說。生卒年所顯示的享年五十九,都是有相同之處。估計,編者是查過《晉書·王羲之傳》的,書中明確寫明:“年五十九卒?!苯駨摹钝v墓識》,王氏在他夫人過世之時(升平二年即公元三五八年)“年五十六”,推算其生年應(yīng)為三〇三年。既然“年五十九卒”,當(dāng)為后其夫人三年過世(升平五年即公元三六一年)。有此鐵證,今后論王羲之的生卒當(dāng)定為公元三〇三—三六一年,與《辭海》三說之一相同。
二、子女問題
中國人兄弟間長幼大小的排序,向有伯、仲、叔、季的規(guī)定。關(guān)于王羲之的子女,據(jù)他晚年給好友益州刺史寫信說:“吾有七子一女……內(nèi)外孫十有六人,足慰目前。”之前我就感不解:何以一般書上稱其長子玄之字仲思,二子凝之字叔平,有明顯的排序參差?今《郗璿墓識》才使千古疑案浮出水面。原來,王羲之實有八子一女,只是長子早夭。若從存世論,就只有七子一女了。墓志第五行僅“長子”二字,連名字都沒取。但既然生下來了就不能無視他的存在,所以保留了“伯”的排序。所以,玄之字仲思,凝之字叔平。早夭的時間,估計比較早。近代以前,新生兒的死亡率相當(dāng)高,例如臍帶風(fēng)(破傷風(fēng)的特型)俗名“七日風(fēng)”即為一例。其他如難產(chǎn)、產(chǎn)后窒息、先天性疾病等。為何王氏自稱“七子一女”呢?避免觸及傷處之故也。
三、官職稱謂
后世稱王羲之或稱其字“王逸少”,或因其官職稱“王右軍”。問題是其時的官職與“右軍”有關(guān)者,有二品的“右將軍”與三品的“右軍將軍”。之前文獻,似乎以后者略多,今從《郗璿墓識》,則知王氏故世前三年已任“右將軍”。當(dāng)然,官職是從低階向上高升的,或許王氏早些年曾任“右軍將軍”,后來纔升為“右將軍”,那就無從查證了。
四、書風(fēng)與作者
王羲之及其夫人的時代,正是中國書法史重要的書風(fēng)變異的時代,盛行于漢朝的隸書,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魏體(又稱魏碑)而楷化。至于成熟的楷書用筆,那已是唐朝的事了。自古以來關(guān)于《蘭亭集序》其文、其書真?zhèn)蔚臓幷摚凇拔母铩逼陂g又掀起高潮,至今尚未止息。我們認為:王、郗夫妻在世之時,社會上在正規(guī)的場合(即如寫墓志)所用的書風(fēng)仍是以隸書為基礎(chǔ),兼魏帶楷。而文人另創(chuàng)行草以抒胸臆作為游藝,在王羲之以前,就有他叔父王廙的《祥除帖》,他的堂伯王敦的《臘節(jié)帖》等流傳。這種現(xiàn)狀,與秦代的小篆與古隸并存類似,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理解。先賢必指《蘭亭集序》非王氏書,我看也如同必證《滿江紅》非岳飛所作一樣,未免多事,至于撰文及書《郗璿墓識》者是誰,因為無任何資訊可推測,只好有待他年的另有發(fā)現(xiàn)。多數(shù)人以為,王氏子女及家族中能文善書的人太多了,任何一人均可勝任。我倒有另一種觀點,當(dāng)至親之人突然離世,舉家親人心神震蕩,難以下筆,或託其事與專業(yè)的友人甚至行戶。
五、缺銘問題
晉代對于墓葬多所限制,墓碑率皆粗糙。此石碑面未經(jīng)仔細打磨,緣由即為此。墓志后來多綴以銘文,故稱“墓志銘”。但魏晉六朝均少見。如一九六五年六月南京出土的夏金虎(王彬繼室)墓志,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南京出土的王建之夫婦墓志等。在這些東晉婦女的墓志上都沒有『歌功頌德』之詞,《郗璿墓識》出在同一時代,亦不可能有例外。
六、墓葬地址
《郗璿墓識》雖自稱“葬于會稽山陰南鄉(xiāng)離上里離東山”但由于古今地名的變異,又由于該墓志為傳世之物無法追查其確切地址,因此至今難以確定其具體位置。據(jù)王羲之后裔,瑯琊王氏家族史研究權(quán)威王云根研究,可能在今日之蘭亭,漓渚一帶。因為郗璿先王羲之三年而死,按照古人“夫妻同穴”之習(xí),要麼王羲之即與郗璿同葬于“離東山”,要麼郗璿移葬于王墓。因為王羲之在歷史上是個著名人物,所寫《蘭亭集序》流芳千古,西泠前輩陳左夫當(dāng)年與我談到此事均十分敬仰,大家都刻了一方“一序雙絕”(指文與書)的印。關(guān)于王氏的墓葬,共有四說:其一為“山陰西南三十里蘭渚山下”(唐·何延之《蘭亭始末記》),此說與“郗璿墓識”所述相近。其二為“會稽云門山”(見《紹興縣志》)。其三為“苧蘿山”《諸暨縣志》。其四為“金庭”(《嵊縣志》)。
從近代的考察,目前僅嵊縣(今改稱嵊州)金庭一地存有大量之地面建筑,并有明弘治十五年(一五〇二)所立墓碑以及《布政司督令修募徼》等珍貴文物。今日,金庭已是旅游之地,國內(nèi)外慕名來訪者甚多。該地還有一些王氏后裔。看來,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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