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紅樓――寶釵在賈府是如何生活的
寶釵客居在賈府,是非常小心謹(jǐn)慎的。
寶釵的吃穿都是薛家的,用黛玉的話是,不花賈府一文錢,不過是白住在這里。就是后來園子讓人承包了去,各房有分例,但是寶釵說了一概不用,若有需要時再說。究竟一次也沒用過。而且寶釵管家,專門拿把鑰匙把后門鎖了,自己回家寧可繞遠(yuǎn)路,不圖這個方便,免得給賈府的安全管理帶來麻煩。
平日里往老太太、太太那里請安問好是常事,帶香菱進(jìn)園子玩幾天,讓香菱先去老太太、太太那里回明一聲。自己又和李紈平兒說明了。是非常遵守賈府的規(guī)矩的。對賈府的人情禮儀是非常關(guān)心的。金釧跳了井,王夫人內(nèi)疚,正愁沒新衣服給她,寶釵馬上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來,說金釧從前也常穿她的衣服。連太太的丫環(huán),寶釵也如此經(jīng)心。若說黛玉和湘云是不費這個心的。后來王夫人找人參,也是寶釵從家里找來的。湘云請客,寶釵出錢出力,黛玉吃燕窩,也是寶釵從家里拿來的,替岫煙贖回棉衣。
薛蟠從外邊給寶釵帶回的特產(chǎn),寶釵也是一份一份整理出來,送給大家。連趙姨娘那也有。黛玉的另加一份。最后連趙姨娘也覺得寶釵做人厚道。
鳳姐病了,王夫人讓寶釵與李紈和探春一起管家。寶釵也是認(rèn)認(rèn)真真,每天巡查。后來又完善探春的承包方案。眾婆子去后,探春問寶釵如何.寶釵笑答道:"幸于始者怠于終,繕其辭者嗜其利. "探春聽了點頭稱贊,便向冊上指出幾人來與他三人看.平兒忙去取筆硯來.他三人說道:"這一個老祝媽是個妥當(dāng)?shù)?況他老頭子和他兒子代代都是管打掃竹子,如今竟把這所有的竹子交與他. 這一個老田媽本是種莊稼的,稻香村一帶凡有菜蔬稻稗之類, 雖是頑意兒,不必認(rèn)真大治大耕,也須得他去,再一按時加些培植,豈不更好?"探春又笑道: "可惜,蘅蕪苑和怡紅院這兩處大地方竟沒有出利息之物."李紈忙笑道:"蘅蕪苑更利害. 如今香料鋪并大市大廟賣的各處香料香草兒,都不是這些東西?算起來比別的利息更大.怡紅院別說別的,單只說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還有一帶籬笆上薔薇,月季,寶相,金銀藤,單這沒要緊的草花干了,賣到茶葉鋪藥鋪去,也值幾個錢. "探春笑道:"原來如此.只是弄香草的沒有在行的人."平兒忙笑道:"跟寶姑娘的鶯兒他媽就是會弄這個的,上回他還采了些曬干了辮成花籃葫蘆給我頑的,姑娘倒忘了不成? "寶釵笑道:"我才贊你,你到來捉弄我了."三人都詫異,都問這是為何.寶釵道: "斷斷使不得!你們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個一個閑著沒事辦,這會子我又弄個人來,叫那起人連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人來:怡紅院有個老葉媽,他就是茗煙的娘.那是個誠實老人家,他又和我們鶯兒的娘極好,不如把這事交與葉媽.他有不知的, 不必咱們說,他就找鶯兒的娘去商議了.那怕葉媽全不管,竟交與那一個,那是他們私情兒, 有人說閑話,也就怨不到咱們身上了.如此一行,你們辦的又至公,于事又甚妥."李紈平兒都道:"是極."探春笑道:"雖如此,只怕他們見利忘義."平兒笑道: "不相干,前兒鶯兒還認(rèn)了葉媽做干娘,請吃飯吃酒,兩家和厚的好的很呢."探春聽了 ,方罷了.又共同斟酌出幾人來,俱是他四人素昔冷眼取中的,用筆圈出.寶釵是不讓自己的人,與賈府的事非有半點糾纏。
寶釵笑道:"卻又來,一年四百,二年八百兩 ,取租的房子也能看得了幾間,薄地也可添幾畝.雖然還有敷余的,但他們既辛苦鬧一年, 也要叫他們剩些,粘補(bǔ)粘補(bǔ)自家.雖是興利節(jié)用為綱,然亦不可太嗇.縱再省上二三百銀子,失了大體統(tǒng)也不象.所以如此一行,外頭帳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銀子,也不覺得很艱嗇了,他們里頭卻也得些小補(bǔ).這些沒營生的媽媽們也寬裕了,園子里花木, 也可以每年滋長蕃盛,你們也得了可使之物.這庶幾不失大體.若一味要省時,那里不搜尋出幾個錢來.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時里外怨聲載道,豈不失了你們這樣人家的大體?如今這園里幾十個老媽媽們,若只給了這個,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說的,他們只供給這個幾樣,也未免太寬裕了.一年竟除了這個之外,他每人不論有余無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貫錢來,大家湊齊,單散與園中這些媽媽們.他們雖不料理這些,卻日夜也是在園中照看當(dāng)差之人,關(guān)門閉戶,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們出入,抬轎子, 撐船,拉冰床.一應(yīng)粗糙活計,都是他們的差使一年在園里辛苦到頭,這園內(nèi)既有出息,也是分內(nèi)該沾帶些的.還有一句至小的話,越發(fā)說破了:你們只管了自己寬裕 ,不分與他們些,他們雖不敢明怨,心里卻都不服,只用假公濟(jì)私的多摘你們幾個果子 , 多掐幾枝花兒,你們有冤還沒處訴.他們也沾帶了些利息,你們有照顧不到,他們就替你照顧了."這番話分明是寶釵看透人心,為這個方案的實施創(chuàng)造了較好的群眾基礎(chǔ)。:"媽媽們也別推辭了,這原是分內(nèi)應(yīng)當(dāng)?shù)?你們只要日夜辛苦些,別躲懶縱放人吃酒賭錢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該管這事,你們一般聽見,姨娘親口囑托我三五回,說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閑兒,別的姑娘又小, 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們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務(wù)也忙. 我原是個閑人,便是個街坊鄰居,也要幫著些,何況是親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講不起眾人嫌我.倘或我只顧了小分沽名釣譽,那時酒醉賭博生出事來,我怎么見姨娘?你們那時后悔也遲了,就連你們素日的老臉也都丟了.這些姑娘小姐們,這么一所大花園,都是你們照看,皆因看得你們是三四代的老媽媽,最是循規(guī)遵矩的,原該大家齊心, 顧些體統(tǒng).你們反縱放別人任意吃酒賭博,姨娘聽見了,教訓(xùn)一場猶可,倘若被那幾個管家娘子聽見了, 他們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導(dǎo)你們一番.你們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訓(xùn),雖是他們是管家.管的著你們,何如自己存些體統(tǒng),他們?nèi)绾蔚脕碜髹`.所以我如今替你們想出這個額外的進(jìn)益來,也為大家齊心把這園里周全的謹(jǐn)謹(jǐn)慎慎,使那些有權(quán)執(zhí)事的看見這般嚴(yán)肅謹(jǐn)慎,且不用他們操心,他們心里豈不敬伏.也不枉替你們籌畫進(jìn)益, 既能奪他們之權(quán),生你們之利,豈不能行無為之治,分他們之憂. 你們?nèi)ゼ?xì)想想這話."家人都?xì)g聲鼎沸說:"姑娘說的很是.從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這樣疼顧我們,我們再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作者說寶釵可當(dāng)一個時字,真是審時奪勢之高人。在管理上比鳳姐和探春又是一個層次。
可是說起來,賈府對寶釵也是情面上的事。王夫人自然是喜歡這個孩子了。賈母自然是顧不上寶釵了。連黛玉的窗紗也要經(jīng)心,卻發(fā)現(xiàn)寶釵的屋子如雪洞一般,分明是并不去寶釵那里。說送寶釵幾樣玩器,卻是連鴛鴦也不知道放在哪的。不比送黛玉的窗紗,鳳姐不知道,賈母卻一清二楚。黛釵在賈母心上位置可見分明。
到了后來寶琴來了,賈母又是讓寶琴隨自己住,又是給寶琴連寶玉也不給的衣服,又讓琥珀傳話,別上寶釵管緊了琴姑娘,說她還小呢。能有多小,都是進(jìn)京成親的人。人家寶釵素來不管賈府的事,賈母倒是管起了薛家的事。那寶釵在薛家是說一不二的人物,連哥哥說錯話,惹得寶釵哭了,第二日還忙著賠禮道歉,那薛姨媽更是一切聽這個女兒的話。如何有人如此說過寶釵,賈母真是不客氣。難怪寶釵嘆道,我就不信我哪里不如你了。
真是冤枉。寶釵在賈府小心謹(jǐn)慎多少年,不曾得賈母如何寵愛,到是對這個外來的堂妹如此厚待,讓這個姐姐如何不嘆息。各人有各人的緣份。
寶釵比不得黛玉,連妹妹也比不得,如何不感慨,自己究竟哪里不如人。該花的錢花了,該操心的操心了,連黛玉都認(rèn)了她做姐姐,可是在賈母心上,她始終是一個客人,在寶玉心上她只是一個姐姐。
王夫人抄撿大觀園,第二天寶釵就搬了出去,也未見賈母說什么,只是王夫人苦留,寶釵婉轉(zhuǎn)說是為了哥哥娶親的事,勸王夫人一切從實。其實寶釵早已看出賈府內(nèi)外紛爭已是多事之秋,如何立于危墻下。自然不是一個客人該做的事。
若說如此,寶釵必然也是對母親講明了。薛姨媽自然信服女兒的判斷和決定。所以我以為薛家在看了寶玉為黛玉生病后,又觀賈府的局面,無論從哪個角度,也不會堅持什么金玉良緣的事。若在堅持,就是糊涂了!薛家有經(jīng)濟(jì)基礎(chǔ),就是女兒許親,也未必找不到另外的相配的人家。寶琴不就許給了翰林家嗎,身份也不低于賈府。薛家必竟也是四大家族,自有自己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