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迎來開學(xué)季
離開山鄉(xiāng)一晃已有三十年了，期間也曾回去過一兩回，可留在腦海的還是三十年前的印象。流淌的溪水，四周的青山，鵝卵石砌成的小路和那些純真的小姑娘。
如今，當(dāng)年的小姑娘也是為人妻，為人娘，也都40多歲了?？稍谖业挠洃浿羞€是當(dāng)年的模樣，活潑可愛，如同青山一樣清秀，給初入山鄉(xiāng)的我?guī)砩饺愕母侍?，三十年過去了還念念不忘。
東倉美景（山水尤攝）
師范畢業(yè)第一年，我分到東倉鄉(xiāng)中心小學(xué)任教。初入山鄉(xiāng)，滿是新鮮，青山綠水，十分養(yǎng)眼。
第一個周末，由于離家甚遠(yuǎn)，來去不便，我就在學(xué)校的寢室里看書。這時，學(xué)?？倓?wù)主任葉老師的女兒小莉來找我，還帶著一個女同學(xué)。小莉剛讀初一，大家都住校，還在食堂一起吃飯，一周相處自然熟悉。
我問她有什么事嗎？她指指我放在書架上的一排排書，問我能看看嗎？
愛書是好事，我當(dāng)然應(yīng)允，叫她倆自己翻，愛看什么就拿什么看。這兩個女孩就認(rèn)真地翻找起來。找到想看的書，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起來。
我寢室里只有一把椅子，我叫她倆坐下來看，可她倆看看只有一把椅子，連連說沒事沒事，仍然站著看。
看她倆這么靜靜地站在墻邊看，我有些不忍，就說：“你們想看就拿去吧，看完再來換。”
她倆一聽，高興地答應(yīng)著，好的好的，就拿著書離開了我的房間。
就這樣，小莉和她的這位同學(xué)，就常來我的房間，借書還書，把我這當(dāng)成她們的圖書館了。
這樣一來二去，我們也就熟悉了。我才知道小莉的這位同學(xué)叫小荷，這個小荷長得眉清目秀，兩只眼睛水靈靈的，靈氣十足。她待人有禮，說話和氣，看上去很有修養(yǎng)。見面總會打招呼：“老師，這本書我看完了，能再借一本嗎？”
得到我的同意后，把書放回書架，就默默地翻找起來，找到一本后，就對我說：“老師，這本能借給我看看嗎？”
我說可以，她就邊說謝謝，邊拿著書就走。開始，她總是和小莉一起來；后來，她就自己來還，來借了。她愛看書，話兒卻不多，是個文靜的小姑娘。
對于這樣愛看書的學(xué)生，我還是很喜歡的?？上?guī)У漠厴I(yè)班學(xué)生，沒有一人來向我借書。
一天，小荷借了書后，突然邀請我到她家去坐坐。我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去家訪，可我不是你的老師；去做客，我也不是你的客人。
她卻振振有詞地說：“你是老師，你的學(xué)生小琴和我同一個院子，你可以去家訪；你是客人，這么遠(yuǎn)到山里來教書，待我又那么好，不能到我家坐坐？”
我聽到我的學(xué)生小琴和她同一院子，這倒引起我的興趣，決定跟著她去家訪。既訪了學(xué)生家，也可以看看她的家，一當(dāng)兩便。
我隨著她一起走過彎彎的石子小路，來到她家，這是一個明清建筑式樣的四合院。走進(jìn)院子，還真的看到我的學(xué)生小琴和她的奶奶坐在道地里干著活。小琴見到我，驚訝地叫著：“老師，你怎么來了？”
我說來家訪，你不樂意？她奶奶一邊埋怨孩子無禮，一邊熱情地讓出椅子，叫我坐，還到廚房里去沏茶。
小荷指著一邊的房子說：“老師，這就是我的家，到里面去坐坐?！?/p>
我覺得坐到她家有些別扭，忙說：“坐外面好，外面涼快，空氣新鮮?！?/p>
小琴見了，卻是樂呵呵地笑。
我捧著小琴奶奶沏的茶，就和她奶奶聊起小琴的學(xué)習(xí)和表現(xiàn)，還真的家訪起來。
小荷呢，自己端了一把椅子，坐在一邊，看著我們，聽我們閑聊。
而小琴，當(dāng)奶奶說到她不好的表現(xiàn)，就在一邊時不時地插嘴辯解。
一群愛跳舞的女孩
不知道小莉在她同學(xué)面前是怎么介紹我的，第二個周末，小莉帶著另一批女同學(xué)來到我的房間，一下子進(jìn)來有三、四個，本就不大的小房間，擠進(jìn)三、四個初中女同學(xué)，有兩個個子還挺高，我的房間，可是人氣十足??！
我原以為這些女孩也是來借書看的，她們也的確圍著書架找了一會兒書?？蛇^了一會兒，他們手里沒有一本書，一個人也沒有拿著書。我奇怪地問她們，沒有你們看上的書？
她們幾個連連搖頭，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沒有?！蔽也幻靼讻]有什么，是沒有愛看的書，還是不想看書？
從她們尷尬的表情看，我猜測她們不是看書來的，是來看人的。大概她們從小莉的嘴中知道，母校來了一位年輕的男老師，房間里有很多書，這是一位怎樣的老師呢？好奇吧，于是，借借書來看看這位老師。
我明白她們的意圖，當(dāng)然也不好點破。沒想到她們反應(yīng)很快，說：“老師，我們會跳舞，你們元旦文藝匯演，需要編排節(jié)目嗎？”
我聽了，自然高興，編排歌舞節(jié)目，我是一竅不通的，這些女孩愿意編排，我舉雙手贊成，忙答應(yīng)他們。
于是在小莉的協(xié)調(diào)下，我叫文娛委員與這幾個女孩聯(lián)系，讓她們自己去選人、定時間，編排舞蹈，我這個甩手掌柜有時只是去看看她們的排練情況，并給予鼓勵。
在全校文藝匯演的時候，她們編排的舞蹈《吉米，來吧》，是當(dāng)時比較流行的迪斯科舞，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表演結(jié)束，我邀請這幾個女孩和我的舞蹈隊員們一起合了一張影。這張照片至今我還保存著，她們的影像也定格在照片中。
這群女孩是不愛紅妝愛武裝的，不愛看書愛運動，她們和我熟了后，還邀請我一起打羽毛球，約我一起騎著自行車到五里外的大麥塘山上采摘映山紅。卻從沒像小荷一樣坐在那兒靜靜地看書。當(dāng)然靜是一種美，動不也是一種美嗎？
89年的山鄉(xiāng)夜晚是很靜謐的，住宿的老師有10多位，樓上樓下只有一小排，大家的房間挨得很近，一呼百應(yīng)。幾位愛打麻將的老師，玩麻將的出牌聲，我們都能聽見。一位愛好音樂的王老師播放的歌曲，響遍整個校園。在溪邊洗衣服的人們都能聽得清晰。不知是當(dāng)時流行，還是他喜歡，每天都能聽到歌曲《悔恨的淚》。這組來自大獄的歌，唱出了失足者的心聲，也震撼著我們的心。
我不會打麻將，夜晚除了夜辦公，偶然跟著王老師到中學(xué)串串門，就是在房間里看看書，或者在辦公室看看電視。村里有時也放電影，卻不常放。每當(dāng)放電影時，我的學(xué)生會邀請我去看。對于村里看電影，我的興趣不大，可為了滿足孩子們的愿望，我也曾和他們一起去村里的老祠堂里看過。老祠堂里沒有凳子，凳子都是學(xué)生們自己搬去的。
一天晚上，我飯后沒事在辦公室里看電視，這時小莉和她的同學(xué)們過來找我，邀請我一起去看電影。
一個小學(xué)男老師與一群初中女學(xué)生一起看電影，我覺得有些不妥，只好說，你們?nèi)グ桑也幌矚g看電影。
不喜歡，怎么會呢？你不是和你學(xué)生一起去看過電影嗎？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無語，我絕對的無語。
可這群女孩，不管我是否覺得不妥，不管我找什么理由，非要我一起去看電影不可。
見我坐在椅子上不動，幾個女生過來準(zhǔn)備強拉我走了。
在這些女孩面前，我只得妥協(xié)，答應(yīng)去看。
她們才嬉笑著，領(lǐng)著我往村里去。先到家里扛著凳子，穿過一條又一條石子小路，到村子的邊緣顧家祠堂看電影。
路上，這些女孩們嘻嘻哈哈的，看上去很開心。說句實在話，能與這些花一樣的女孩們在一起，是很幸福的。她們開心，我也會受到感染，以至于我心里想著生個女孩真好，乖巧伶俐，會疼人，不像男孩子那么調(diào)皮。
來到祠堂里，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當(dāng)然還有好些空地方。她們找了一處地方把凳子放下，就坐下來等待。這些女孩叫我坐在中間，她們坐在兩邊。我問她們?yōu)楹我@樣安排，她們說你是老師，一定要得到尊重，自然要坐在中間，我們小輩只好坐兩邊嘍。
看她們的樣子，我也沒話可說，按照她們的意思坐下來，靜靜地等電影開放。
女孩話多，等待期間，她們就你一言我一語，嘮個沒玩。
我插不上什么嘴，只能傻乎乎地坐在中間，聽她們嘮嗑不停。
至于夜晚看的是什么電影，我至今毫無印象，而和她們一起看電影的情景卻記憶猶新。
電影結(jié)束，我們一起隨著挨挨擠擠的人群擠出祠堂的小門，不知什么時候，我們周圍簇?fù)碇蝗盒∏嗄?，有社會青年，也有初中生，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出氣憤?/span>
我此時才意識到，我不該和這些女孩們一起看這場電影。在這些男孩子眼中，仿佛是我搶走了他們心目中的女神。
時間過得真快，仿佛是眨眼之間，已過了三十年。雖不能說桃李滿天下，可帶出的學(xué)生一屆又一屆，已有不少。這些學(xué)生中，記著小學(xué)老師的有一些，但總是有限。而我這個小學(xué)老師，對于教過學(xué)生的牽掛，不是一點兩點。
就像三十年前的幾位山鄉(xiāng)小姑娘，到如今，頭腦中還時不時會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的模樣。當(dāng)年的小姑娘們，你們現(xiàn)在還好嗎？當(dāng)年憤怒的小伙子們，你們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女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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