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一然
編輯／陳紀英
第七次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中國60歲及以上人口總數(shù)達2.64億。另據(jù)天眼查數(shù)據(jù)研究院與百度財經(jīng)聯(lián)合發(fā)布的《大健康時代新機遇：未來生活的前置思考》（以下簡稱"報告"）顯示，中國65歲及以上老人預計在2022年超過14%，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
為了應對養(yǎng)老挑戰(zhàn)，11月24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新時代老年工作意見》正式下發(fā)，明確提出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完善老年人健康支撐體，但居家養(yǎng)老仍是主要模式。
當多數(shù)人都在為老有所養(yǎng)奮斗時，詐騙群體卻在費盡心機“算計”老年人的“養(yǎng)老錢”。前述報告顯示，超七成用戶生活周圍存在成老年人被騙經(jīng)歷，多次被騙的比例也高達20%。
《財經(jīng)故事薈》采訪了四個深陷騙局的家庭，他們中不乏高知老人。養(yǎng)老錢被騙后，老人不僅損失錢財，而且身心受損，被迫與騙子斗智斗勇的子女，更是心力憔悴，家庭負擔陡然加重。
一場沒有硝煙的養(yǎng)老錢“保衛(wèi)戰(zhàn)”剛至中場。
“貪財，怕死，沒文化”。
林紳開玩笑說，這就是晚年的父親，“別看我爸以前是教授，到現(xiàn)在都不會用智能手機，不愿意接受新事物”。
林紳父母今年都是80多歲。父親退休前是985大學教授，曾出國留學，擔任過博士生導師。母親退休前是事業(yè)單位干部。老兩口的退休金每月2萬多，也算吃喝不愁。
但過慣了苦日子的父母卻非?！皳搁T”。
林紳想幫父母安個攝像頭，可父母怕費電，不讓安；“房子面積不小，卻看不見墻，因為都被東西堵上了，過期食品也不舍得扔”。
東摳西攢，父母存了不少養(yǎng)老錢。林紳經(jīng)常囑咐父母，別亂買理財，擔心他們被騙走“養(yǎng)老錢”，“年輕人錢沒了能再賺，老年人一輩子就攢那么點錢，都是保命錢”。
但父母并沒有上心。2013年，林母認識一位理財機構業(yè)務員，是個小女孩，租住在隔壁，常到家里蹭飯，甜言蜜語哄騙老人購買了理財產(chǎn)品。
“我媽聽說年收益是15%，穩(wěn)賺不賠，就跟我爸商量，買了3萬，后來每年追加3萬，陸續(xù)買了5年”。
直到2018年初，林紳才從父母的聊天中，知道這件事兒。
“我當時就覺得這小機構不靠譜”。謹慎的林紳用天眼查一搜，發(fā)現(xiàn)公司存在多起勞資糾紛、法律訴訟，多次拒不履行還款義務，風險昭然若揭，“這就是個老賴公司”。
他讓父母趕緊把錢退出來，卻遭到了拒絕。
林紳很氣憤，“你們寧愿相信一個不熟悉的姑娘，不相信自己親兒子嗎？”
后來，他反思了一下，“為啥我爸媽不信我，卻信陌生人？因為騙子專撿老人愛聽的說，而我老唱反調(diào)，他們就不高興。”
硬剛不行，就“曲徑通幽”，聽說理財公司要開年會，林紳假意陪父母參加。
到了現(xiàn)場，他私下找到公司負責人，“你們不要欺負老年人，他們是老了糊涂了，但背后的子女還很強大”，林紳亮出了媒體人的身份。
也許是忌憚林紳的強硬態(tài)度和媒體身份，這家公司給付了林紳父母本金。林母介紹購買理財?shù)奈鍌€朋友，也因為林紳的關系，追回了大部分資金。
后來，這家公司爆雷，300多人報案，大多數(shù)投資人血本無歸。
當林紳再用天眼查去查詢這家公司時，發(fā)現(xiàn)其已被吊銷，“我父母算是幸運的，就是這些錢讓人白用了五年”。
林紳父母的遭遇并不罕見，前述報告顯示，理財、養(yǎng)生是老年人被騙“重災區(qū)”。
《財經(jīng)故事薈》也咨詢了退休規(guī)劃師莉莉，她提醒老年人，盡量別買中高風險理財產(chǎn)品，買低風險產(chǎn)品也必須尋找專業(yè)靠譜機構。在購買理財前，最好使用商業(yè)查詢工具，調(diào)查一下公司資質(zhì)，進行事前風險預警，才能“少踩雷或不踩雷”。
“快被我媽氣死了，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每次提起媽媽買房被騙，小北都覺得心塞。
2016年，從湖南某企業(yè)剛退休的小北媽，來北京散心。當時小北正處于996的高壓狀態(tài)，無暇顧及媽媽。小北媽就經(jīng)常一個人在附近閑逛。
一位熱情的導游主動上前推銷，“阿姨，報個團吧，才100塊錢，可以到海邊玩兩天一夜”。
聽說去看海，價格又便宜，小北媽立刻動了心。導游告訴她，這個團的目的地是山東龍口，管吃管住順便看看房子，“這價格比您在北京吃頓飯都便宜，而且，房子買不買您說了算”。
沒來得及告訴女兒，小北媽就收拾東西跟著一伙老年人，坐大巴去了山東。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可能是她這輩子“最貴”的一次旅游。
到了龍口，顧不上讓老年人休息，導游就帶著大家看樓盤。這時，小北媽才后知后覺，“這哪兒是旅行團，明明就是看房團！”
“海景房2000塊一平，多便宜啊！您女兒在北京租個老破小單間，一個月2000元還不夠呢？！”
“小區(qū)附近要開辦老年大學，買房就能去上學，想學啥都有”。
售樓員的連番轟炸，說動了小北媽，她選了一套總價43萬元的海景房，刷卡交了5萬塊定金。
交錢后，對方嘴臉立刻變了。說好的海景房，變成了內(nèi)陸房，最初聲稱可以貸款，后來又要求一次性交全款。
小北媽后悔了，想退錢。但售樓員告訴她，5萬塊錢是“定金”不是“訂金”，法律上有規(guī)定，定金是不能退的。
拿不回“定金”的小北媽，只能掏出全部積蓄，交了房款。
一年后，她才敢把這件事告訴女兒。
如今，房子雖然交了，但之前承諾的大型醫(yī)院、大型商場，以及心儀已久的老年大學，都不見蹤影。因為配套設施不完善，小北媽壓根無法入住，房子至今閑置，想轉(zhuǎn)賣卻無人問津。
類似的“假旅游、真賣房”騙局，不在少數(shù)。
人民網(wǎng)的“領導留言板”里，就有一位北京市民投訴稱，他于2019年5月就以旅游名義，被騙到山東龍口買房。售樓員把“化工島說成中日韓自貿(mào)區(qū)和旅游島”，“以欺騙手段脅迫老年人”?！斑@不是本人意愿，強烈要求退房！還我一生養(yǎng)老錢?！?/p>
知道實情的小北，又氣又急，要找有關部門維權?？尚”眿尣煌猓ε聦Ψ酱驌魣髲?，甚至在《財經(jīng)故事薈》主動聯(lián)系采訪并承諾匿名時，小北媽也猶猶豫豫，不敢接聲。
“被騙還忍氣吞聲，一點維權意識也沒有”，小北很生氣，卻不敢過多責備媽媽。
買房被騙后，小北媽天天失眠，血壓也升高了，身體越來越差。
擔心媽媽再次被騙，小北在她的手機里下了一個天眼查APP，她反復告訴媽媽，做任何與金錢有關的決策之前，一定要好好查一下對方資質(zhì)、信用、風險，不要再隨意投資了。
“我懷疑是姥爺?shù)氖直恚鹆蓑_子的注意”。
田恬姥爺今年75歲，倆兒子一個女兒，都生活在河北。
年輕時，姥爺是村里的“體面人”，帶領一伙人干工程，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了幾十萬元。
60歲開始，老兩口每個月光社保就能領到4000元，女兒負責給老人買菜做飯，偶爾置辦衣物，手表就是女兒給買的，花了8000多元。
別看姥爺年紀大，但心態(tài)很年輕。他經(jīng)常上網(wǎng)購物，喜歡自己開車溜達，偶爾還去居委會幫幫忙?！靶^(qū)年輕人見了姥爺，都熱情地喊一聲叔”。
2013年，姥爺去小區(qū)院里抖空竹，遇見一位老鄰居。鄰居把姥爺拽到一邊，神秘兮兮地說，“我買黑茶賺到錢了，你也買點，咱多攢點養(yǎng)老錢”。
恰好姥爺也想賺錢減輕兒女負擔，看到對方還提供了貌似正規(guī)的合同，姥爺更是深信不疑。他偷偷從家里拿出10萬元，購買了藏品名為“王者風范”的黑茶。
這份合同，田恬后來才在姥爺朋友圈看到。上面顯示，黑茶單價每克是2萬元，整件藏品價格900萬元，發(fā)行公司擁有該藏品50%的所有權，出資10萬元的姥爺，擁有1.11%的所有權，但具體收益，卻沒在合同上體現(xiàn)。
田恬回憶，一開始姥爺應該是賺了點錢，他曾掩飾不住喜悅地告訴家人，自己投了一萬塊錢買黑茶，每天都有進賬——其實，姥爺是怕家人不同意就瞞報了金額。
后來黑茶收益不斷下跌，聽說沉香比黑茶收益高。2017年初，姥爺又投入30萬購買了沉香。到下半年，連續(xù)幾個月沒有分紅，姥爺慌了，告訴家人自己被騙了。
四年時間，姥爺陸續(xù)投入了40萬，老鄰居投入70萬，兩位老人的晚年積蓄，幾乎血本無歸。
為了給姥爺維權，田恬去查詢公司信息。驚訝地發(fā)現(xiàn)，售賣黑茶的海南世紀民榮實業(yè)有限公司已經(jīng)改名為海南奇楠沉香實業(yè)有限公司，與提供沉香投資的海南奇楠沉香電子商務有限公司，都是同一個法人。而天眼查風險提示，上述公司已被列入嚴重違法失信企業(yè)名單。
事后有媒體報道，上述公司并沒有相關資質(zhì)，也未在金融機構備案，這一案件總共涉及4萬余人，涉案金額高達7億，受騙者多是中老年人。
金錢損失是小，姥爺被騙后，精神受到重創(chuàng)，茶飯不思，不到一年就暴瘦了30多斤。那段時間，全家人都很擔心，怕他想不開。
身體也大不如前，“血壓居高不下，經(jīng)常吃藥、打針，高壓還持續(xù)在160以上”。原本生龍活虎的老人，還患上了腎結石，切掉了一個腎，成為了醫(yī)院的常客。
出院之后，姥爺變得沉默寡言，不愛出門了。日常除了去公安局打聽進展，沒事就窩在家里刷手機。
有一天，他刷到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里的“達康書記”代言了天眼查，說覆蓋了3億用戶，還說“重要決策前”多查詢可以防坑避險。
姥爺突然有些懊悔，“如果以前有風險意識，提前看看這個機構的資質(zhì)，查查風險信息，就不至于被騙得這么慘”。
葉文很難過。她沒想到，母親會當眾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孝順。
葉文是蘇州人。父母70多歲，退休前，父親是小學教師，母親是會計，老兩口每年退休金加起來將近20萬。
家境殷實的葉文，還有套房子出租，租金由父母收著。老兩口不差錢，但生活仍很節(jié)儉，穿破的襪子也不舍得扔。
除了幫葉文照顧孩子，父母最大的愛好就是買保健品，特別舍得花錢。11月22日，父母送孩子上英語課時，認識了一位賣土特產(chǎn)的年輕人，說掃碼就能免費領10個雞蛋。父母欣然領了20個雞蛋，也就此掉進了保健品推銷局。
11月27日，葉文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張欠條，上面顯示母親支付了5.7萬元，購入了120瓶賽鼎（cellfood）保健品，因為產(chǎn)品儲備不足，暫時欠貨。
一看到金額，葉文就懵了。
她趕緊搜索了這款保健品，發(fā)現(xiàn)就是一種植物飲料，配料表也只有純凈水、海洋深層水、米醋、海洋紅藻等成分，蛋白質(zhì)含量為0。
葉文不確定父母購買的賽鼎是不是進口的cellfood，但可以確定的是，商家宣傳不靠譜。推銷員聲稱這款植物飲料可以降血壓還能升血壓，甚至包治百病。
其實，早在2014年，上?！缎侣劤繄蟆肪推毓膺^這款植物飲料，稱其真實成分就是醋。按照報道，這個產(chǎn)品就算是進口賽鼎，其進口價也就35元左右，而葉文父母的買入價，竟然高達475元。
她提醒父母，不要上當受騙?？筛改冈缫驯簧疃认茨X，并沒有理會她，每天都去營銷機構上課。父親還記了筆記，上面寫著“學習讓人精神振奮”。
“我體諒父母對生命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但我不甘心，也不舍得他們被騙”。憤怒的葉文選擇報警。
11月27日，她帶著警察沖進了以土特產(chǎn)作為門面包裝的營銷機構，怒斥對方虛假宣傳，商家這才承諾全額退款。
可葉文的父母堅決不同意，怒罵女兒不尊重他們，不舍得花錢給他們買保健品。
“這是高科技的東西，吃少了不管用，別人都是一次買300瓶，這里有老人吃了好幾年，身體特別棒”。
看著激動的父母，葉文只能妥協(xié)。她答應父母先買10瓶試喝。
回家后，葉文用天眼查專門查詢了這家機構，發(fā)現(xiàn)這家公司2021年8月才注冊，業(yè)務相當多元，包括健康咨詢、食品銷售、中醫(yī)養(yǎng)生保健服務、體育用品銷售等等。
此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附近的土特產(chǎn)、艾灸館都是一家的，前端業(yè)務人員以不同形式招攬客戶，吸引老年人辦理會員卡，通過持續(xù)培訓洗腦，哄騙老年人高價購買保健品。
拿著查詢截圖，葉文嘗試與父母再次溝通，她告訴父母這家機構剛成立，“不可能有幾年前的成功案例，再說你們怎么確定，那些人是不是托？！”
父母有些動搖，畢竟他們也不信有包治百病的神仙水，但還是決定再試三個月。
葉文對此深感無奈，她的主業(yè)是做投資，在職場上，她可以說服身價上億的大客戶，但在家里，卻無法說通固執(zhí)的父母。
但葉文不想就此善罷甘休，她警告機構負責人，如果敢讓父母越陷越深，一定維權到底。（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盡管騙子套路各異，但老年人養(yǎng)老錢被騙，一個共性原因就是信息不對稱，無法分辨騙子所言虛實。
推動信息透明化的天眼查等商業(yè)查詢平臺，成為保衛(wèi)“養(yǎng)老錢”的堅實數(shù)字盾牌。
目前，天眼查收錄了近3億家社會實體信息，300多種數(shù)據(jù)維度，匯總企業(yè)司法、經(jīng)營、監(jiān)管等企業(yè)自身及周邊風險，一目了然。
買保健品、找旅行社、買養(yǎng)老房、投資理財?shù)?，都可以在天眼查上提前摸底企業(yè)基本情況，避免跳坑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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