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按：世界紛亂，左右為難。常駐法國、心系祖國的邊芹女士為觀察者網(wǎng)撰寫過很多犀利、深刻的評論文章，深受讀者歡迎。但邊芹女士的詩作實屬罕見。我們愿與讀者一起感受，在什么樣的黑夜什么樣的心緒里才會寫下滿紙無援的詩句？在什么樣的整裝出發(fā)之前才會吹響決然的號角？感謝讀者向我們推薦邊芹女士的這首舊作。經(jīng)邊芹女士本人同意，觀察者網(wǎng)特此刊發(fā)。】
這是一首無處刊印的詩，是如今文人墨客鄙之不及的主題，是與時代背道而馳的寫作，是我一生唯一只能訴諸詩的表述，是大廈將傾追逐落地前一秒的玻璃球所需的浪漫。
我愛你，
為了你千年無盡的磨難，
為了你至今不休的含辱，
為了背棄你的人成群結(jié)隊，
為了玷污你的人飛黃騰達(dá)。
我愛你，
因為所有吸你血的蟥虻，
因為無數(shù)腐蝕你的蛀蟲，
因為你體內(nèi)無窮的叛徒，
因為遍野撕咬你的犬狼。
我愛你，
在愛你變成愚蠢的時刻，
在罵你變成光榮的時刻，
在忠誠者被出賣的時刻，
在犧牲者被拋棄的時刻。
我愛你，
哪怕整個世界說你丑陋，
哪怕骯臟唾液將你吞沒，
哪怕你被綁在強(qiáng)盜面前，
哪怕你崩塌毀滅碾成泥。
我愛你，
連帶你天災(zāi)不斷的土地，
連帶你炎熱寒冷的季節(jié)，
連帶你貧脊險峻的地理，
連帶你不懂忠誠的子民。
我愛你，
不為你高懸的旗幟徽章，
不為你金銀堆砌的繁華，
不為你無以數(shù)計的拾金者，
不為你搖旗吶喊的吹鼓手。
我愛你，
不需要你多余看我一眼，
不需要你給我一絲回報，
不需要你停下腳步等我，
不需要你俯身向我致歉。
我愛你，
無論到多么敵視的異土，
無論萬水千山客死何處，
無論忘卻名字失去語言，
無論迷路漫漫永無歸途。
我愛你，
只等著你站起來的一天，
只等著你擦干淚的一天，
只等著太陽為你而升起，
只等著星辰為你而閃爍。
我愛你，
像一個影子追逐著主人，
像一片葉子糾纏著大樹，
像一粒沙子被沖入大海，
像一口氣尋找著呼吸者。
我愛你，
就算這是地獄最后一道門檻，
就算這是沉船最后一個乘客，
就算天堂大門對我永遠(yuǎn)關(guān)閉，
就算世間一寸土都容不下我。
我愛你，
在呼喊你的人群中，
我是沉默無形的一群，
在背離你的洪水中，
我是水底堅守的石頭。
我愛你，
我做了這么多的夢，
我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
我變不成其他東西，
只是攀附你的幽靈。
我愛你，
這是我不可戰(zhàn)勝的本能，
這是我生死契闊的理由，
這是我前世今生的影子，
這是我一息尚存的回聲。
我愛你，
盡管世界盡頭一無所有，
盡管詩人都走進(jìn)了墳?zāi)梗?/p>
盡管鳥兒都停止了歌唱，
盡管花朵早已凋零入土。
我愛你，
曠野上那株生死不離的野草，是我，
河道上那粒深嵌淤泥的卵石，是我，
巖石上那斧鑿不開的縫隙，是我，
沙丘上那輪回不棄的細(xì)沙，是我。
我愛你，
讓我碾作塵埃輕拂你的名字，
讓我成風(fēng)化雨洗滌你的名字，
讓我化為空氣環(huán)抱你的名字
讓我變音化符吟唱你的名字：
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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