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字醞釀有些日子了，遇到開學季，忙到昏天暗地，就拖延到現(xiàn)在——以下是正文，貌似意猶未盡。
一
上些天在朋友圈轉了一篇文字，以中老年為主的朋友們回應熱烈，留言數(shù)量幾乎是非原創(chuàng)文字的榜首（哎，就好像原創(chuàng)文字有多少人留言一樣。哎，人艱不拆嘛，自己給自己一點面子都不留）。這是一篇揭示人間真實的文章，前面一大段一大段地描述了人老之后的困境，包括各式花樣創(chuàng)意創(chuàng)新養(yǎng)老方式的最終失敗；包括一位生活優(yōu)渥的老年女子去養(yǎng)老院之際，隨身無一物可帶。末了，用了幾句話給所有閱讀者一點假安慰：你可以有充裕的時間讀書、旅游……還可以跟隨自己的心意，追趕當下的潮流，學習新鮮知識。而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健康和存款的加持。你努力的樣子里，藏著你晚年的幸福。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讓自己有能力優(yōu)雅地老去。所以這是一篇無法結尾的文字，只能用一個假安慰來草草收場。當然不是文字作者的錯，不是Ta文字功底和行文水平的問題；而是一個無法邏輯自洽的問題。我在轉載這篇文字的時候，加注了這樣一段話：人間真實，結尾是假安慰，有錢也減持不了苦苦、壞苦、行苦，所以不修行的人，該躺平還躺平。如昨天看到的一段話：每個人都會處于沒犯錯但可能被懲罰的境地，最優(yōu)策略就是盡量躺平。養(yǎng)老是有人類以來就存在的問題，不過我們這代人將要面臨的養(yǎng)老，是新問題。因為我們這代人所處的當下，東西南北空、上下前后中全是前所未有的一種局面，是怎么樣的局面呢？我們注定是孝順父母的最后一代，被兒女拋棄的第一代。這個拋棄不是那種硬生生趕出家門——人家壓根也就沒跟你一起住，你的房子？人家估計還看不上呢，攆你干什么？所謂拋棄就是被迫不管。所以送養(yǎng)老院，就成了眼下最優(yōu)解。即便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這些子女目前唯一的選擇。首先得有錢。掙多少錢才夠體面地在養(yǎng)老院生活，這個沒有標準答案。姑且算一下：咱們是以體制外的收入為準，因為養(yǎng)老院VIP是以體制內的收入為準。比如有一天，也許體制外的工資趕上了體制內水平，那么養(yǎng)老院會不會水漲船高？所以這個是永遠趕不上的。都發(fā)了就等于沒發(fā)，人家前總編早就說了嘛。天津老媽——舒放的親干媽，八十六歲高齡，這幾年里遭遇了各種生活，前年不慎摔倒，遠在大洋彼岸的兒女不得不讓老人家暫時入住養(yǎng)老院，老媽在看了這篇文字后寫有留言，這可是親歷，絕對有話語權和說服力。留言就不寫出來了，總之，老媽說就是打S我（字母是老媽原文）也不去了。比養(yǎng)老院更高一階的抱團養(yǎng)老，轟轟烈烈了一陣子之后，最近好像也是偃旗息鼓悄無聲息了。原因很簡單：夫妻調和了一輩子尚且不能容忍，才有了五十七歲阿姨孤身開車走天涯的傳奇，遑論其他人抱團養(yǎng)老？通常，我們都是二十多歲結婚，僅僅是二十多年的習性，大半輩子和另外一個人，只是一個人兼容都以失敗告終，遑論到了人生晚年、暮年，以七八十年的習性和幾個人乃至十幾個、幾十個人調和，怎么看也不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且，僅僅是幾年時間吧，人們的婚姻觀念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大的可能是皇帝的新裝，大家早就明白，不過是沒說出來而已，到了時下，沒有任何隱瞞真實觀點的必要，就直接把最終答案公布出來了。曾經(jīng)，男性主義宣布結婚是對一個女人的最高獎賞。惹得一眾小女子們對婚姻趨之若鶩。遇到不想娶自己的，全都秒變穆柯寨的穆桂英，騎在馬上，大刀架在楊宗保脖子上：說，到底娶不娶？可如今都是大女子們雙手用力一抱拳，一揖到地：感謝不娶之恩！不過人間到底是不公平吶。怎么就沒見那些舒放沒娶的女子，以及在公元某年前已然能夠變化人身的動植物小可愛們，前來盈盈一拜：小女子特來拜謝放公子多年前的不娶之恩，奉上奇異珍果數(shù)枚，現(xiàn)金若干億。是有為法——以因果運作的，都是有為法，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鳩摩羅什早在千年前就翻譯了佛陀的教義。科幻大神阿西莫夫在《銀河帝國》最后一部《繁星若塵》里描寫了未來的地球由于受輻射，可供人類生息的地方變?。ò⑽髂蛟谠侔鏁r特意說明這個構思沒有科學理論基礎，咱們忽略掉），容不下更多的人口。所以到了六十歲，人們稱為“大限”之日，會被安樂。在人類歷史上，也有過父母在五十九歲生日次日，就被子女送至早就筑好的一座墓穴中，然后是每天送一次飯，在穴口添一片磚，直到六十歲生日當年，墓穴被徹底封死。在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流行過兩則以上史實的變體故事。一個是兒子用籮筐將老父親抬到山上，然后讓老人自生自滅。結果他的兒子說把籮筐拿回去，將來用來抬你啊。兒子驚出一身泠汗，連忙又將老父親抬回來，頤養(yǎng)天年。另一則是古代某國王下令，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全部扔到山里。后來強大的鄰國來犯，這一下子慌了，國力遠不如人家，怎么退兵？最后有人連續(xù)幾次覲見，獻上計謀若干，終于化險為夷——這個人告訴國王，這是老父親的智慧，我偷偷將老人家養(yǎng)了起來，沒有扔到山里。可見老年人不是一無是處，他們的經(jīng)歷就是無價之寶啊。國王很慚愧，就下令廢止了之前的命令。從此公主和王子酒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一直相愛相伴到永遠。哦，錯了——從此國泰民安，父慈子孝。這些比較遙遠，當下的呢？有。島國專家建議七十歲（不愧是專家啊，多有良心，年齡推后了十歲）以上的老人，集體剖腹——我應該難受難過，但對不起，我非常不地道地先去笑一會兒。我們有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文化，可以說是刻在基因里的。但如果直言，這個傳統(tǒng)有沒有落到實處？恐怕很值得商榷。另一點，在我們的傳統(tǒng)里，是極力回避死亡這件事情的，這導致了對來老年群體的忽視和嫌棄?；蛘哒f對老年群體的嫌棄是一種隱性文化（如今越來越彰顯）。我在一首不分行的詩中寫過父親說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將父母（我的祖父母）分開。對老年人生活品質的無視，根源就是嫌棄。和某些國度不同，那些國度年輕人時常去養(yǎng)老院做護工，而且專門幫助那些喪失自理能力的人。他們說，因為有一天我也會老。老年社會問題在那些過度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社會承擔了大部分養(yǎng)老，所以才有這樣的文化現(xiàn)象。不像我們，學雷鋒日，有老人被洗了17次頭，但沒有一個人愿意去護理一下沒有自理能力的人。也就是鮮有人去體驗衰老之后的人生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更遑論死亡是一個過程，就是死去的這個過程，四大分離的過程，那時候身體是依靠不住的。健康確實是第一位的，毫無疑問。但是沒有一個身體的時候，靠的是什么？不光是人間真實。六道輪回中的天人也是如此，天人不會衰老，但是等到命終前七天的時候，頭上的肉冠會枯萎發(fā)臭，也就預示著此生將要完結了。這時候那些嬌妻美妾都勸逃離，只是掩著口鼻遠遠拋一束花過來，算是最后一點情義：希望你還能投生當天人。可見，這里面有利用價值的問題。真話說出來很殘忍。如果還可以榨取的一點價值和付出一旦失調，乃至毫無價值的時候，一定會被毫不遲疑地拋棄。但是，但是人類畢竟從野蠻走向文明，經(jīng)過幾千年的發(fā)展有了人性關懷。這個問題終有一天會有一個最合適的方案——不是面面俱到的完美解決，而是最符合社會運作。所以因為無人懂，所以不喊疼——在這里同樣適用。我在朋友圈轉載上面說的的那篇文字時，說不修行的人還是躺平吧。這只是一句看似“無可奈何”的話。畢竟修不修行是個人的事情，躺平擺爛也是個人選擇，有能力的話。但是躺平充其量只是手段，不是究竟解決的方法。我也不是充滿爹味地在勸，只是說明還有一種方法可以無有恐怖。記得看過一篇小文，講得是趙樸老和啟功老兩位社會賢達曾在醫(yī)院相遇，趙樸老對啟功老說：看嘛，到老了，還是錢最親吧？就像王爾德說的那樣：年輕時我以為錢就是一切，現(xiàn)在老了才知道確實如此。問題在于個人財富五家共享。趙樸老和啟功老在醫(yī)院相遇，他們在談論的時候究竟在說什么？所以我們主要修出世間的財富，而不是世間財富。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出世間的財富，別人拿不走。而且出世間的財富并非就是“花出去的錢”，只有那些上供下施了的才是。當然，出世間財富不被奪走，并不能保證世間財富同時擁有。我們需要明白的只是出世間財富決定了我們最終的走向和未來。豹小白師兄文章里說到一位想改命的人，曾經(jīng)無惡不作，而且非常喜歡虐貓——當他決定改命的時候，看見一只貓的當口，猶豫良久，最終佶屈聱牙地說出了一句：長命百歲。影片《可可西里》里有一個不怎么類似的場景：保護站的巡山隊員押解著盜獵分子遇到險阻，無法同路走出可可西里（最近的公路需要走而百公里）時，決定分開。隊長低著頭，十分艱難地對盜獵者說：長命百歲！故事的結局是盜獵分子真的走了出來，而巡山隊的大部分人犧牲了。人間真實
真實人間
關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膩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陸青海。寫詩多年，一直堅持著，哪怕詩歌從大眾變成小眾乃至現(xiàn)在的旁門，喜歡不減，且歡喜有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