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親戚
剛才看到版友說自己有一個有錢沒品的長輩親戚，言語之中，恨之入骨。我突然就想到我自己的那些親戚，只是當年我家可能就是別人眼中“有錢沒品”的那個，隨便說說。首先申明，這篇不是為了反駁那位版友，他也沒說具體發(fā)生過什么，以致于老死不相往來，而我的那些親戚，過了些年也都恢復交往了。我寫這篇純粹是因為他的貼子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七十年代，家家都很窮，我家是格外地窮，我爸是“臭老九”，文革十年沒漲過工資，又因為想拼兒子，生個三個，終究沒拼到男孩，只得罷手。我父母收入微薄，5口人吃飯，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當時我家被所有人看扁，連串門都不敢，因為一上門人家就開始先發(fā)制人地哭窮，怕你是來借錢的。
窮則思變，在這種情況下，我爸發(fā)揮他的聰明才智，買了幾本裁剪的書，又借錢買了臺縫紉機，自學做衣服。開始是給周圍鄰居做，手工費極其便宜，一兩毛錢一件，一傳十十傳百，生意越來越多。我爸再教會我媽，兩人一個裁一個做，最后越做越大，到了八十年代初，我媽辭了工作，正式開了一家服裝店，從此走上勤勞致富之路。
我家從所有親戚中幾乎最窮的一下子變成最富的，我們?nèi)叶汲粤撕枚嗫?，我媽每天從早忙到晚；我爸白天教書晚上裁衣服，累得身體很差；我們幾歲的孩子都要跟著撬邊縫紐扣。別人看到的則是我們家“發(fā)財了”。能沾光的全都跑來沾光，沾不上的則心生嫉妒。
我說的“沾光”主要是兩種事，一是做衣服，一是借錢。親戚來做衣服，我家通常也是要收點錢的，但是很少，比如外人4塊，親戚1塊。但就這1塊，也讓親戚心生怨言，有個親戚后來吵架的時候當眾大吵，說自家兄弟還收錢?？礋狒[的紛紛指責我家不對，我媽分辯說只收了一點點線錢，還是有不少人說一分錢都不應該收，說我媽鉆錢眼里了。
另一種就是借錢，誰家看病、蓋房子、做小生意、結(jié)婚、孩子上學……之類亂七八糟的事，都能作為由頭來借錢。我爸曾經(jīng)借給一個同學一筆錢（沒有借條），過了很久，經(jīng)一再討要才還，這事讓他心有余悸，從此借錢可以，利息也不要，但必須打借條。
就這張借條，也得罪了不少親戚。30年前的人們思想落后，對打借條有種屈辱感，認為你不相信他、看不起他、懷疑他想賴帳，有的人當即就表示不借了，從此絕交；有的人急用錢，表面不動聲色，寫了也借了，“仇恨的種子”在心里萌芽……我家親戚眾多，我爸四個弟弟，堂表兄妹十幾個；我媽五個弟妹，堂表兄妹幾十個，如此龐大的群體，經(jīng)過十幾年的折騰，最后關系還好的所剩無幾。
當然我父母自己也有問題，我父母情商都很差，屬于那種吃苦不討好的人，尤其是我媽，刀子嘴豆腐心，還喜歡背后說人，對著妹妹抱怨弟弟，對著弟弟抱怨妹妹，弟弟妹妹一傳話，全得罪。親戚斷絕的后果有利有弊，好處是終于清靜了，再也沒人上門借錢了；壞處是名聲差，“為富不仁”。
不過又經(jīng)過十幾年，尤其是進入2千年后，我的那些親戚們生活都變好了，有好幾家還拆遷發(fā)了財。人老了，又不缺錢了，慢慢的開始思想轉(zhuǎn)變了，意識到親情的可貴了，也開始聯(lián)系了，后來還建了幾個家族群。曾經(jīng)視如仇敵的幾個親戚，居然也跑到我父母家作客了。而我父母也出席了好幾個侄兒甥女的婚禮，包了大紅包。
上個月我父親生了大病，術后幾乎所有有往來的親戚都上門看望了，有些我的表弟妹堂弟妹也來了，但我跟這些表堂親都幾十年沒見過了，即使站面前我們也都彼此不認識。也就是說，這些親戚其實到我父母這一代基本就結(jié)束了，我交往密切的親戚只有我的親姐妹。
我家三個姐妹處得非常好，我們交好的秘決是彼此都有清晰的界線感，我們之間也借過錢，不僅主動打借條，還主動提前講好利息（比正常理財?shù)托?，借錢的人付了利息還心懷感恩，因為這錢你跟外人借，即使想付利息都不一定借得來；出借的人拿利息也心安理得，因為自己將來如果需要借錢，也會主動給利息。雖然在外人看來可能顯得“生分”，但實則還是互幫互助，且配偶沒意見。
當然這跟我父母的教育有直接關系，他們就是因為兄弟姐妹之間缺乏界線感，認為有錢的就應該貼補沒錢的、哥哥姐姐就應該貼補弟弟妹妹，到了我們這一輩，我父母偏要打破“陋習”，連妹妹結(jié)婚生子，都不準姐姐出份子。父母的房子拆遷，三個女兒分配也經(jīng)過“精算”，立下協(xié)議，還得按手印。我們?nèi)忝玫母星榻?jīng)過多次“金錢的考驗”，歷久彌堅。
到我女兒這一輩，已經(jīng)沒有親兄弟姐妹了，只有幾個堂表兄弟，一年聚幾次，也不怎么親近。我也不知道將來萬一她有事，能去找誰，也許是同事同學朋友吧。反正她自己覺得親戚少挺好。如果將來她結(jié)婚，我還是希望她能生兩個。而她的兩個孩子能不能處好，也是要考驗她的智慧的。不過她自己說不結(jié)婚不生娃，以后的事誰知道呢，我們當初也以為那些親戚老死不相往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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