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生《唐詩小札》讀后
歷朝歷代不乏有善作解釋之人,以為詩家與其詩作足考證,漫談詩話。他們工作的方式大致相同,只是名稱不一,“箋釋”、“注解”、“紀事”、“詩話”等不一而足。有專門以此為生的,也有大文學(xué)家兼職為此的。
研究家們知人論世,先考證年譜,再箋釋作品。有人專攻唐詩,有人專攻古詩(即樂府),還有人專攻宋詞,有人則專攻“杜詩”或“李白”。
甌北詩話不太好看
宋代計有功的《唐詩紀事》和清代沈德潛的《古詩源》是其中的佼佼者,清朝寫“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lǐng)風騷數(shù)百年”的趙翼寫的《甌北詩話》和袁枚的《隨園詩話》也比較出名,近人唐圭璋一生專注宋詞研究,著有《宋詞紀事》,是我接觸最早的一種,感慨作者能知道如許之多的名人八卦。錢鍾書先生業(yè)余時間也做過《宋詩紀事》,陳寅恪先生治理過一段《元白詩箋證》,聞一多先生的成就有一半都在“詩經(jīng)”、“楚辭”和唐詩上,施蟄存先生不寫小說散文后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總結(jié)了一冊《唐詩百話》。
沈德潛的“別裁”系列一直為世人詬病
再比如歷代有大批以研究“杜詩”為主的:元人高楚芳刪存諸注,以劉評附於《集千家注杜工部詩集》二十卷,《文集》二卷。又如南宋郭知達《九家集註杜詩》、明末王嗣奭的《杜臆》、清代錢謙益《箋註杜工部集》、仇兆鰲《杜詩詳註》、楊倫箋注《杜詩鏡銓》二十卷、浦起龍《讀杜心解》。王嗣奭在《杜臆》中運用 “以杜證杜”,等等,不勝枚舉。
我收藏的部分詩集及詩話類
施蟄存《唐詩百話》
如果想了解唐詩直接去買《全唐詩》,是不夠用的,因為全唐詩里僅是詩句的羅列,小傳都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要想知道哪位詩人的哪首詩的究竟,或者詳細注解和引申,以及時代背景創(chuàng)作軼事,就要去找這些涉獵極廣又能融會貫通的 “詩話”或“紀事”了。
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
比如看李商隱,他能組織綺麗的辭藻,讓筆下的文字看上去猶如錦緞上斑斕豐富的圖案。而且詩意朦朧的緊,還經(jīng)常不愿意加一個說明性的題目,動不動就“無題”,更讓歷代箋釋者眾說紛紜。
他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如果看字面是完全可以當做獻給老師的頌詞,但是看過詩話以后就知道這是李商隱寫給愛慕的妻妹的,之所以《無題》也不是寫不出題目來,而是不想讓你們知道這首詩是給誰寫的。臺灣高陽寫了一部長篇小說《鳳尾香羅》,主要講李商隱和十七姨以及好友令狐绹的故事,在里面把他的諸多名詩里的的典故合情合理的串聯(lián)在一起,讓我?guī)缀蹙托乓詾檎媪恕?/p>
《唐詩小札》的劉老先生擅長整理資料,繼承前人,集百花而成蜜。唐詩、宋詞、三國、水滸均有涉獵。雖不善原創(chuàng),但對故紙堆的歸納整理,不知為后人學(xué)生省卻了幾多功夫。
老先生選詩的目光較為獨特,比如李賀的詩,除了“何當金絡(luò)腦,快走踏清秋”以外選的幾乎全是讀起來拗口又不押韻的詩,連“黑云壓城城欲摧”都沒選。
放著名家不選,選了許多生僻的詩人。比如許渾的詩我覺得就很一般,還有祖勇、劉慎虛、嚴武、呂溫等,均不佳。錢期雖也未聞其名,但一看“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是他的詩作,我還是在豐子愷的畫上見到的。
有時候信馬由韁,寫到某個類別的詩時,就會延伸開多講一些,很受教。寫到崔櫓的《華清宮二首》時,就將“懷古詩”闡述了一番:
懷古詩的來歷可以追溯到北魏的將軍常景,他的擬劉琨《扶風歌》十二首今已不見,不知道寫些什么。一般說來,寫懷古詩,當然不只是為了懷念古人,而是從古人古詩中受到觸發(fā),引起內(nèi)心的感想,再用詩的體裁抒發(fā)出來。懷古詩不能僅僅著眼于“古”,應(yīng)該和詠古有所區(qū)別,這是不言而喻的。照我的看法,懷古詩要是能夠把古和今、物和我、情和景,這三種矛盾對立的東西很好的統(tǒng)一起來,并且使三者互相交融,凝成一種詩的境界,這就算得上好的懷古詩。崔櫓的這兩首七絕懷古,將華清宮的古和今,人與事,眼前的客觀景物和詩人自己的感情,彼此融匯交織,渾成一體,分拆不開。如此善于統(tǒng)一這幾種對立著的關(guān)系,充滿了詩意,這無疑是懷古詩中的佳作。
梁啟超《飲冰室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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