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銀杏黃
我從她面前走過,頻頻地向她行注目禮。
我仰望她,是尊敬;我俯視她,是疼惜;我去而回顧,眼中充滿了不舍。
是的,她是一棵樹,一棵銀杏樹。她沉靜,堅強,看慣了花開花落,看淡了云卷云舒。
此刻,她正用那一樹葉子,明黃的葉子,驚艷了這萬丈紅塵,成就了自己的絕代芳華!
身旁的那些法國梧桐,正如那些粗蠢的老婦,當秋風還沒有十分凌厲的時候,早就改變了顏色,卷曲了肥大的葉邊,斑駁成了一圈一圈低矮的背景。還有那爬山虎,即使用那最妖艷的紅,也改變不了自己那攀附的俗氣。那處在陰影里的白蠟,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幾陣小風,一兩天,就把它們的頭發(fā)脫盡,成了可厭的禿子。
只有這銀杏,挺拔,飄逸,明艷。
你從哪里來?你的父母兄弟是誰?你為何孤零零地要站在這里?
我知道,樹的命運是從一開始就被安排好了的。當這個小花園剛修建時,她就被移植了過來,同時移植過來的還有兩棵樹。一棵在冬青墻里,另一棵和她并排,站在人行道上。墻里像她的長輩,樹冠要大一些。和她并排的像她的弟弟,枝葉都很稀疏。但是,我依然覺得她很孤獨,因為我從來沒有看到她,向她的同類伸手,或竊竊私語。她一直守在小花園的西北隅,靜靜地,高高地,看人來人往,看日升月落。
植物和動物比起來,命運里會帶有一種天生的悲涼。你看那雁吧,它要想去暖和的地方了,它會飛。但是,樹呢,它怎么會動呢?它一旦被安排到這里,就哪兒也去不了了。我不知道這棵銀杏樹有什么理想沒有,她會不會厭煩這座小花園?她會不會想跑到南極去看企鵝?
她也有自己的生命歷程吧?她出生了,她也會死去。我們不也一樣嗎?在我的生命歷程中,我遇到一棵樹,一棵銀杏樹。我欣賞她。但是,她知道嗎?在茫茫人海中,在萬家燈火里,她知道有一個人在這個時段里是那么尊敬她佩服她憐惜她嗎?
所謂緣分,只是我遇到了你。在這一瞬間,在這一寸間。
《世說新語》里說,桓公北征經(jīng)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zhí)條,泫然流淚。
那柳樹,是桓溫栽的。
這銀杏,不是我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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