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156】三陽外高山：不僅有映山紅，更是崇山間的古村落
司馬狂/文
上次去外高山，是跟洪金飛專程為映山紅而去，彼時春暖花開，尚需穿長袖加外套，如今已經(jīng)是炎炎烈日。寫文章時候，躲在空調(diào)房里，翻著照片，重新回味外高山之行，愈發(fā)有秋季再去一次的沖動。緣何？蓋因外高山不僅有映山紅，還有樹齡幾百年的柿子樹，村子中央另有一株枝繁葉茂的銀杏樹，金秋時節(jié)去，定然能看到不同于春日的景色……
趕到外高山的時候，已然是下午，在洪淦祖的“映山紅山莊”稍事休息，他很熱情地邀請我們品嘗他自己做的金絲琥珀蜜棗。其實，對于蜜棗一物，因為少年時代吃過做棗的苦，我不甚喜愛。瞧著外高山一隅至今依舊能自己種植棗樹，自己加工蜜棗，比之我們武陽，則是沒了一丁點金絲琥珀蜜棗的蹤跡。本以為，外高山做棗是受到武陽的影響，查閱資料才發(fā)現(xiàn)，實則不然。民國《歙縣志》載：清咸豐、同治以后，歙縣蜜棗有京莊、天香、貢棗諸目，武陽、深渡人工制之，以三陽東南山上之高山（今屬崇山行政村）所制為最上品，行銷全國。
因為是專程為拍攝高山映山紅而來，于是喝了幾口水，便隨著洪淦祖直奔映山紅所在區(qū)域。這路上，我們沒往村子中央走，沿著村后的水泥路，繞到村民的田地里，一路直達映山紅所在的山頭。拍完映山紅，往回走的時候，信馬由韁專挑之前沒走過的道路行。拐幾個彎，繞過山頭，豁然見幾棟房舍林立，遠處群峰疊嶂，由近及遠，山色愈發(fā)淺淡下去，到極遠的地方，只剩下山的輪廓，隱隱綽綽，如名家筆下水墨山水畫。稍一愣神，忽見遠山一片紅，仔細看，圓盤一般的金烏漸漸往大山深處沉了下去。真是山若不高，豈能見此美景？
眼見著日頭眨眼間的功夫便落了下去，任憑幾個人飛也似的追趕，雙腿終究抵不過余暉消散的速度。沒了太陽的光亮，草草在村子里轉(zhuǎn)悠了一下，只感覺這個村子不一般。夜宿外高山，翌日一大早扛起設(shè)備，特地從村子里的巷子走過，再訪映山紅，這才發(fā)覺外高山村的隱世之美。有了陽光的映照，鄉(xiāng)人曬在二樓窗戶上的火腿，滋滋冒著油，引得我垂涎三尺。石匠砌成的臺階，沒有“上階綠”，伴著石磅，其頂端是敞著門扉的入戶門，頗有些空遠的意境。邊上一戶一家，一樣的石磅、石階，只不過臺階盡頭是一株古木，春意盎然的時節(jié)，古木開花，煞是好看。
一大早忙活完，自開滿映山紅的山巔折返，趁著陽光正好，直接就往村子里溜達。自山地往村落里走，先尋摸到一汪水池。遠處看，整個池子呈三角形，并不大。走到跟前，能看出來這水池年份不短，建造工藝古樸。自山間縫隙里泊泊而出的泉眼，被鄉(xiāng)人引到此間，匯聚成池。那池中之水不深，估摸著手探入其中也就沒過部分小臂而已，卻是清澈怡人。邊上佇立著一塊石碑，碑文寫的是大清道光七年鼎建水池的來龍去脈，以及捐助者名姓。要知道，徽州的高山村落雖然很多，但大多數(shù)都是受限于水資源的匱乏，難以大規(guī)模發(fā)展，外高山亦如此。
從水池那邊走過，似乎繞過一道彎，就進入另外一個村莊，這里名叫“方田坪”?？创迕椭来迕穸酁榉叫?，而有外高山，則必然有里高山，一里一外兩個高山的中間便是方田坪，兩高山皆為洪姓。按照我多年行走徽州村落的經(jīng)驗揣測，方與洪定然是姻親關(guān)系，否則這樣的村莊是很難和諧共處的。咨詢洪紹光老師得知，果如我所料。外高山、方田坪、里高山，確有姻親關(guān)系，說起來方家從蘇村外遷，來山上定居的時間還略早于洪姓。按照我過往的習(xí)慣，我會把方田坪獨立成文，奈何行色匆匆，未能轉(zhuǎn)悠完整個村落，只得作罷。
在徽州，位處高山之上的村落，直接就叫高山村的挺多，為了加以區(qū)別，1983年的時候改高山為崇山，崇者，高也。不過當(dāng)時改的只是行政村的名字，自然村依舊是外高山、里高山。很有趣的是，崇山這個名字似乎存在的時間并不長，或者民間百姓并不認可，所以到2005年編撰《歙縣志》時候，這里又稱為高山村。這外高山向來就是行政村的駐地，村子以銀杏樹為中心區(qū)域，向兩邊外延。高聳的銀杏樹，生命力依舊旺盛，鄉(xiāng)人多喜歡馱著飯碗，圍聚在樹蔭下，一邊吃飯一邊閑聊，此間儼然是外高山的核心區(qū)域。
銀杏樹的周遭，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徽派傳統(tǒng)建筑。看著保存得如此完整的古建筑，我揣度著這里或許有過科舉出仕的高官，亦或者有業(yè)商于外的富賈。沒想到洪紹光老師答復(fù)，高山并未有達官顯貴。之所以老宅林立，全是因為“土地起熟”，柿子、蜜棗、茶葉、山核桃之類的經(jīng)濟作物繁多，加上土地肥沃，種的糧食足夠生活，所以村民多有余錢，這才能建造出如今我們看到的一棟棟徽派宅子來。這實在讓我這個同為歙縣南鄉(xiāng)的窮小子，羨慕不已啊。
徽州人天生有種樂觀的精神，何以見得？你看，許多高山上的村落，都會管自己村子里的主干道叫做“街”，不就是一種很讓人感動的樂觀精神嗎？外高山也有一條“高山街”，這條街石板鋪路，兩旁房舍林立，雖然沒有屯溪老街那般商業(yè)鼎盛，卻也著實讓人贊嘆。更有特色的，則是高山街拐角處，有高高的石磅，石磅上另有人家，但在石磅下，卻有一個簡易的土地廟。這廟似乎就是修石磅時候，特意留下的丁點空間，小小的神龕，也就將將能容納一尊土地神的神像而已。
說到廟宇，外高山一隅，東有五猖廟，西有關(guān)帝廟。兩廟皆為路亭與廟宇合二為一的做法，既能讓過路者歇腳，又能瞻仰神祗。其中五猖廟基本保持著民國時候的模樣，兩邊門額題有“層巒聳翠”“秀水環(huán)山”。廟內(nèi)早沒了神像，有人拿毛筆寫了神位名，可知原本供奉的不僅有五猖神，還有催生護產(chǎn)的李王菩薩。五猖廟的美人靠久經(jīng)風(fēng)雨，卻依舊完好，這也是殊為難得的。相比之下，關(guān)帝廟很明顯有近些年重新修繕的痕跡，不過修得倒是同五猖廟沒大的區(qū)別，修舊如舊已經(jīng)很難得了。
外高山這樣的村莊，若不是人口爆發(fā)，再加上番薯、玉米之類的作物普及，人們是很難去開發(fā)定居的。一切的緣起，就是歷經(jīng)明末的動蕩之后，清初的休養(yǎng)生息政策讓更多的普通人有了活路。于是匆匆?guī)装倌甑臅r間，洪姓族人也在大花尖山這半山坡上繁衍生息開來，到1987年時候《歙縣地名錄》記載，已然有124戶540人，儼然一個中等規(guī)模的村落。只是時間的步伐，走到當(dāng)下的時候，這樣的高山村落，它未來究竟會何去何從，反倒成了一個未知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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