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美:趣味上的證明
在對金石氣與書卷氣、市井氣之間搞“劃派”時,肯定有許多讀者會不滿的。.從一般的使用習慣上看,金石氣與書卷氣都是褒義的,都是古代藝術向往的美的類型,而市井氣卻是格調低俗的標志。在兩種美之間搞對立,而在某一美與丑之間搞聯(lián)合,令人感情上難以接受。但請讀者注意這里的特殊立場:本節(jié)在分析篆刻美的類型時,是以拙與巧作為最突出的斷限,以拙巧標準來看這三種類型?!皶須狻迸c“市井氣”盡管寵貶不一,但在巧這一點上卻是和諧一致的,它們的分歧只在于巧的水準不同。前者是修養(yǎng)的“人為”,氣度恢宏,蘊藉優(yōu)雅;后者是造作的“人為”,慘淡經營,偏狹局促。
秦漢印的制作者都是工匠,沒有什么文化水平,社會地位也很低,他們并沒有青史留名的福氣。秦漢印章如此浩繁,但都不見有大名流傳,最早對印工的記載只是到了三國時候,《魏志·夏侯尚傳》引《魏氏春秋》,有印工楊利、宗養(yǎng)的名字,但此后又絕嗣了。
秦漢印論書卷氣不具備,那么刻意求工的市井氣呢?印章既是制作,則雕飾本不可免,但秦漢印中卻極少有雕琢習氣的。其原因我想也很簡單,實用之故也。視此為混飯吃的手段,則制印等同生產,既非藝術創(chuàng)作,也不用花笨力氣去搞那些于衣食無補的雕琢玩意兒。且秦漢人制印并非一人自始至終,書匠與鑄匠乃至制范、撥蠟之匠皆是流水操作,要在一方印上搞精巧的名堂更缺乏條件。大凡市井氣的作品產生必先有個前提,絕對的實用不會有俗與不俗之分,唯有有了點審美(藝術)意識,而這意識又是不高明的,付諸實踐才會有“市井氣”格調產生的可能。秦漢印似乎還缺乏這樣的條件。自然,先民們由于生產力的低下,要想精雕細刻也不可能。
明清人的環(huán)境恰好與此相反。文化人(不是工匠)親身從事篆刻的實踐,把文化的修養(yǎng)意識引進印章,構成新的審美趣味,這是一種秦漢人所無法想象的審美格局。周亮工《印人傳》卷一載:
丈國博(文彭)在南監(jiān)時,肩一小典過西虹橋,見一賽衛(wèi)駝兩筐石,老算復肩
兩筐隨其后,與市肆互諾。公詢之,曰:“此家允我買石,石從江上來,鑫衛(wèi)與負者
須少力資.乃固不與,遂驚公?!惫硪暰弥?“勿爭,我與爾值,且倍力資?!惫?br>遂得四筐石。解之,即今所謂燈光也,下者亦近所稱老坑……自得石后,乃不復
作牙章。
于是石章大規(guī)模進人篆刻領地。以文彭這樣的世代書香、書畫兼長的人物,一旦得以在石章上鐵筆馳騁,對篆刻的意義該是何等的不可估量?大文人的親手制印,對印學而言,最大的收獲則是使處于實用的篆刻開始與書畫詩文協(xié)調起來,從而真正以獨立的藝術姿態(tài)躋身于其間。來源書法 屋,書法屋是一個書法學習基地。這極大地提高了篆刻原來的卑微地位,但作為一種代價,篆刻所作出的開放性讓步也是頗堪玩味的。書畫審美趣味—集中表現(xiàn)為高層次的書卷氣與低層次的市井氣,泥沙俱下,蜂擁進人篆刻的領地,從而削弱了篆刻本體意義上的金石氣的外觀特征,構成三足鼎立的新的審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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