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shí)候，我是在姥太溫暖的懷抱中長大的。姥太是母親的外祖母，我很小的時(shí)候，母親就去了找父親，撇下我和姥太相依為命。記憶中，老家一方清靜小院的門前，有兩株高大的老槐樹，姥太說，她年輕那會(huì)兒，這兩棵槐樹好像就一直這么茁壯。每至秋里，颯颯金風(fēng)一浪浪吹拂著，槐樹枝枝葉葉間垂掛下來的槐豆角歡歡兒地?fù)u曳，誘得我向姥太討要，以為那一串串青綠色的槐豆果果，像多汁的葡萄酸酸甜甜的呢。姥太笑瞇瞇地說：“乖孩子，這槐角槐豆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年齡漸長時(shí)，我才從姥太口里得知，這些青瑩瑩、含著一包水兒的槐角是用來治病的。我那早早過世的太姥爺是方圓幾十里地有名的老中醫(yī)，姥太從他那兒學(xué)到了很多中醫(yī)知識(shí)，得到了不少偏方。她告訴我：“別看這些槐豆角不起眼，它可是敗毒涼血、消炎退腫的好藥材呢?！崩烟呌弥窀痛蚵淠切┍磺镪枙竦酶砂T的槐角，邊絮絮叨叨說著，我在一旁似懂非懂地聽著。
我們當(dāng)?shù)厥羌t辣椒產(chǎn)區(qū)，大人小孩都喜食辣椒。因此，每至秋季我秋燥上火，常常便秘。姥太把槐豆角和皂莢搗爛，再用采來的野山蜜調(diào)制，槐角、皂莢里有種透明的膠質(zhì)，調(diào)成膏后是黏稠透亮的。姥太每天用槐角膏給我涂抹多次，感覺有股絲絲涼意，抹過幾回，大便就順暢了。秋天的花蚊子多得數(shù)不清，咬人也特別兇，一叮咬一個(gè)大木疙瘩，痛癢難耐。抹上槐角膏就不痛不癢了，紅腫也會(huì)很快消去。
記得夏天的時(shí)候，那兩棵高大挺拔的槐樹盛開串串金黃色的花朵，微風(fēng)拂過，送來縷縷清香。這時(shí)節(jié)，老太對(duì)我說：“這些黃黃的花串串沒開時(shí)叫‘槐米’，可是金貴的中藥材呀！咱娘兒倆趁著它們還沒完全開，趕緊收了……”那些日子，一老一小在涼爽的晨風(fēng)里開始采收槐米，低處的搬來高腳凳登上去采摘，高處的就用竹竿打，或者由我哧溜哧溜爬上去捋進(jìn)籃子里。采收后的槐米除去花序的枝、梗及雜質(zhì)，放在花涼席上曬干爽，姥太留下一些備用，剩下大部分要賣給供銷社。每年夏天，兩棵老槐樹能收下來兩口袋多干槐米，換回不少錢來，夠我們大半年的柴米油鹽所需。
聽姥太說，槐米涼血止血、清肝降火的效果比槐豆角還要好，她常給我做槐米粥吃。姥太把粳米、薏米仁煮爛，加上干爽的槐米熬透，再加少許紅糖調(diào)制，待到?jīng)鐾噶耸⑸蟻砗?。那槐米粥黃瑩瑩的，吃起來有股子特別的清香與甘甜，這可是那年月小孩子最美的吃食，一直到現(xiàn)在，我夢里醒來還留有槐米粥的清甜糯香。姥太看著我吸溜吸溜吃粥的樣子，慈祥地說：“小孩子夏秋火氣大，常害眼兒（目赤、結(jié)膜炎），多喝槐米粥有好處……”
記憶里姥太采收的槐米還可以用來染布。姥太用織布機(jī)織出來的土布都是白色的，但要給我做小褂兒和褲子不能用白布，那就需要“染布”。她把泡好的槐米放在一口大鍋里用文火慢熬，讓槐米中的色素充分溶化到水中，等湯液變成橙黃色，把潤濕的白布放進(jìn)去再煮一會(huì)兒就成了，曬干后那種黃艷艷的色彩特別耀眼。當(dāng)然，也可以染綠，深淺需要用明礬調(diào)配。不過，小時(shí)候我還是喜歡那種鮮艷亮麗的“槐米黃”，給人一種難忘的暖意。
如今，老宅上那兩棵老槐樹已不復(fù)存在了，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姥太早已作古30多年了，可我還是忘不了那青綠的槐角、黃艷的槐米氤氳出來的屢屢馨香…… （山東 劉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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