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男,86歲
2017年4月19日,外院會診。
間斷發(fā)熱2個半月,加重30天。
患者于2017年1月28日起,出現(xiàn)反復發(fā)熱,最高體溫38.8℃,伴有寒戰(zhàn),全身皮膚花斑,咳嗽,痰多色黃白質粘稠。查胸部CT:雙側胸腔積液,伴肺膨脹不全,合并感染。經反復抗感染(先后應用:莫西沙星聯(lián)合替考拉寧,美羅培南聯(lián)合利奈唑胺),以及對癥支持治療,2月26日后體溫正常,未再出現(xiàn)發(fā)熱,寒戰(zhàn)及皮膚花斑。
3月18日,再次出現(xiàn)間斷發(fā)熱,最高體溫38.3℃,伴身腫,寒戰(zhàn),周身皮膚花斑,心率快,痰量多,難以咯出,呼吸困難。
雙肺聽診可聞及明顯喘鳴音及少量濕羅音。
查血常規(guī):WBC 10.5×109/L,N% 94%,RBC 3.11×1012/L,HGB 105 g/L,PLT 73.0×109/L;CRP:135mg/L。胸片:肺部感染;雙側胸腔積液。痰培養(yǎng)及尿培養(yǎng)均培養(yǎng)出:多重耐藥肺炎克雷伯桿菌。心臟彩超:左房增大,EF:45%。
3月31日,因呼吸困難,行氣管插管機械通氣。
又經抗積極感染治療(先后應用:美羅培南聯(lián)合利奈唑胺,替加環(huán)素聯(lián)合左氧氟沙星及舒普深,美羅培南聯(lián)合替考拉寧),仍間斷發(fā)熱。4月18日,血常規(guī):WBC:2.6×109/L,N 1.62×109/L,N% 62%,RBC 2.31×1012/L,HGB 75.0 g/L,PLT 61.0×109/L。痰培養(yǎng)示:全耐藥孢曼不動桿菌。BNP 2000 pg/ml。
既往史:冠心病、房顫20余年,心臟搭橋術后16年,永久性房顫,老年癡呆7年,高血壓4年,2013、2014年2次蛛網膜下腔出血。
2011年、2013年因“右臂惡性軟組織肉瘤”行2次手術治療,病理提示“惡性間葉性軟組織肉瘤”,未行放化療。
2017年1月31日入院后,包塊穿刺病理:惡性纖維組織細胞瘤。右肘關節(jié)包塊進行性增大,現(xiàn)直徑10cm,色紫暗紅,皮溫較高。B超提示:腫物局部血流信號豐富,內無膿液及壞死。自4月16日起口服沙利度胺。
診斷:1.肺部感染;2.雙側胸腔積液;3.冠心病搭橋術后;4.心律失常 房顫;5.高血壓2級 高危;6.右上肢惡性纖維組織細胞瘤術后復發(fā);7.老年癡呆;8.多發(fā)性腔隙性腦梗塞;9.腦白質變性;10.老年性腦改變;11.低蛋白血癥。
4月19日,請史老會診。會診時見:
血壓100/60mmHg(去甲腎上腺素及多巴酚丁胺泵入狀態(tài)),心率112次/分。
長期臥床,神志不清,嗜睡,呼吸機輔助通氣,雙側胸腔引流置管,引流液送檢后顯示為滲出液,引流量1500ml/d。胃管腸內營養(yǎng)。
間斷發(fā)熱,最高體溫38.3℃,伴身腫,寒戰(zhàn),周身皮膚花斑,心率快,痰量多。發(fā)熱以夜間發(fā)熱多見,上午偶見,物理降溫后約1個小時,體溫可恢復正常。寒戰(zhàn)、皮膚花斑持續(xù)5分鐘后,可自行消退,消退后全身皮膚紫暗。呃逆,尿管插管,呋塞米10mg bid,尿量1500ml,大便呈稀糊狀,日十余次。
右肘關節(jié)包塊直徑10cm,色紫暗紅,皮溫較高。
腹部皮膚水腫,雙手腫,雙下肢可凹性水腫,
因氣管插管,舌象未見。脈弦數,叁伍不調,趺陽脈弱。
證屬虛實夾雜,邪入少陽,寒多熱少,血熱郁結,水飲內停。處以柴胡桂枝干姜湯加味。
柴胡15g 桂枝12g 干姜12g 生牡蠣30g 黃芩15g 天花粉30g 炙甘草10g 野菊花30g 重樓30g 金銀花30g
3劑,水煎服。
另囑外購同仁堂片仔癀,內服,每次1/5丸,每日2次;配合研末外敷局部。
4月21日電話會診:
患者服上藥三劑后,未再出現(xiàn)發(fā)熱、寒戰(zhàn)、皮膚花斑。自4月19日起,停用沙利度胺。
以升陷祛瘀湯加味善后:
黃芪30g 知母15g 桔梗10g 升麻10g 柴胡10g 山茱萸15g 三棱10g 莪術10g 益母草30g 黨參15g 麥冬10g 五味子10g 野菊花40g 紫花地丁30g 金銀花30g
5劑,水煎服。
片仔癀繼用,內服及外用劑量同前。
5月10日,復診:
患者先后服用上方十劑,未再出現(xiàn)發(fā)熱、寒戰(zhàn)、皮膚花斑,抗生素已從美羅培南聯(lián)合替考拉寧降級為頭孢他啶。
現(xiàn)患者升壓藥物已停用,血壓維持在105-115/55-65mmHg,心率由原110次/分左右,降至70-90次/分。
氣管插管調整為氣管切開,呼吸機模式由輔助模式調整為自主模式。雖仍處于嗜睡狀態(tài),但清醒時間較前延長,雙側胸腔引流管已拔除,周身水腫漸消,呋塞米已停用,尿量仍每日1500ml左右,大便次數較前減少,日5-6次,不成形。
右臂腫物較前增大,表皮破裂,皮溫增高,經多方外科會診后意見為:右上臂截肢。家屬拒絕。
5-10血常規(guī):WBC 5.2×109/L,N% 68%,RBC 2.4×1012/L,HGB 85 g/L,PLT 61.0×109/L。BNP 800 pg/ml。
舌暗淡,水滑,質嫩,無苔,脈弦,叁伍不調,趺陽脈弱。
繼用上方,酌加活血散結清熱之品:
黃芪30g 知母15g 桔梗10g 升麻10g 柴胡10g 山茱萸15g 三棱10g 莪術10g 益母草30g 紅參10g 麥冬10g 五味子10g 野菊花40g 紫花地丁30g 金銀花30g 浙貝10g 天花粉30g 紅參10g 炮甲片10g 皂角刺10g 乳香6g 沒藥6g 紫背天葵30g 大青葉15g
5劑,水煎服
口服六神丸10粒 tid,外用六神丸每次10粒,溶解后局部涂抹,每8小時一次。
按:該患者86歲,超高齡,病變涉及多個系統(tǒng),合并有嚴重的感染,痰培養(yǎng)、尿培養(yǎng)見多重耐藥肺炎克雷伯桿菌、全耐藥孢曼不動桿菌。反復應用高級抗生素后,血象仍持續(xù)升高,間斷發(fā)熱,寒戰(zhàn),皮膚花斑。雖4月18日血象下降至WBC:2.6×109/L,但患者因右手臂腫瘤,自4月16日起服用沙利度胺,不能除外該化療藥物所引起的骨髓抑制作用。
患者又存在多臟器的功能減退,冠心病,搭橋術后,心功能衰竭,左室射血分數僅45%,周身皮膚水腫,胸腔積液,雙側引流量1500ml/d。呼吸功能衰竭,需呼吸機輔助通氣。腦血管病,高血壓,2次蛛網膜下腔出血,老年癡呆。
另外,患者右上肢惡性纖維組織細胞瘤術后復發(fā),應用沙利度胺口服化療。
患者病情危重、復雜,長期臥床,神志不清,嗜睡,呼吸機輔助通氣,生命體征不穩(wěn)定,血壓在去甲腎上腺素及多巴酚丁胺泵入狀態(tài)中,僅100/60mmHg,心率112次/分,反復用藥,心率仍不能下降。
考慮患者屬于系統(tǒng)性炎癥反應綜合征(SIRS)。
全身炎癥反應綜合征(SIRS):是因感染或非感染病因作用于機體而引起的機體失控的自我持續(xù)放大和自我破壞的全身性炎癥反應。當機體受到外源性損傷或感染毒性物質的打擊,在促發(fā)初期炎癥反應的同時,機體產生內源性免疫炎性因子而形成“瀑布效應”。危重病人因機體代償性抗炎反應能力降低以及代謝功能紊亂,最易引發(fā)SIRS。嚴重者可導致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MODS)。
此外,SIRS、膿毒癥(sepsis)、膿毒性休克(septic shock)、和MODS是同一病理過程的不同階段。具有確切感染過程的SIRS稱為膿毒癥,伴有器官功能障礙的膿毒癥稱為重癥膿毒癥,其中具有心血管功能障礙(如頑固性低血壓)的膿毒癥稱為膿毒性休克。
SIRS的臨床診斷標準為,具備下列臨床表現(xiàn)中兩項以上:(1)體溫>38℃或<36℃;(2)心率>90次/分;(3)呼吸頻率>20次/分或過度通氣,PaCO 2<32mmHg;(4)WBC>12×109 或<4×109 或幼粒細胞>10%。
該患者符合SIRS的診斷標準。
中醫(yī)角度分析,患者主要問題在于反復發(fā)熱,伴有寒戰(zhàn),全身(腹部、雙手、雙下肢)水腫,周身皮膚花斑。發(fā)熱特點為,最高體溫38.3℃,發(fā)熱以夜間發(fā)熱多見,上午偶見,物理降溫后約1個小時,體溫可恢復正常。寒戰(zhàn)、皮膚花斑持續(xù)5分鐘后,可自行消退,消退后全身皮膚紫暗。另局部問題為:右上臂腫物色暗,紫紅,皮溫升高。
證屬少陽,故見發(fā)熱規(guī)律,以夜間為多,上午偶見;邪入少陽,正邪交爭,故見寒戰(zhàn);邪入血分,血熱內盛,郁結為毒,故見皮膚花斑;寒多熱少,故見發(fā)熱以夜間為多,花斑消退后皮色紫暗;飲邪內停,故見全身肌膚水腫。
結合患者整體狀態(tài),血壓低,心率快,長期臥床,神志不清,嗜睡,呼吸機輔助通氣,胸腔引流置管,大量胸水,腹部皮膚水腫,雙手腫,雙下肢可凹性水腫,以及呃逆,大便稀糊狀,日十余次。脈弦數,叁伍不調。
辨證屬于虛實夾雜,邪入少陽,膽熱脾寒,寒多熱少,血熱郁結,水飲內停。取柴胡桂枝干姜湯加味清熱解毒之品治之。
柴胡桂枝干姜湯,見于《傷寒論》第147條:“傷寒五六日,已發(fā)汗而復下之,胸脅滿(陽)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p>
而《傷寒論》第148條則對147條原文作了進一步解釋:“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鞕,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里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里,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膳c小柴胡湯;若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另見于《金匱要略·瘧病脈證并治第四》:“柴胡姜桂湯治瘧寒多,微有熱,或但寒不熱,服一劑如神?!?/p>
目前對于該方,主要的認識為“膽熱脾寒”;“少陽病兼表邪未解”;“寒多熱少”。
但是,對于少陽證兼見水飲者,該方確有卓效,《難經》云:“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少陽經司水液代謝,少陽樞機不利,膽腑失疏泄,三焦決瀆失職,可產生或水飲內結,或氣機郁滯,或痰氣內結。
該患者除邪入少陽,寒多熱少外,存在少陽樞機不利,水飲內停,見大量胸腔積液,全身水腫。
方證相應,故取卓效,3劑而熱止。
加味野菊花、重樓、金銀花者,取清熱解毒,透熱轉氣之效。
外用及內服片仔癀者,取其清熱解毒、活血化瘀、消腫止痛之效。
內外合用,故能取效。
第二次會診時,患者應用柴胡桂枝干姜湯加味后,發(fā)熱已退,感染已基本控制,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患者主要問題在于多臟器功能減退,其中尤為突出的,一是呼吸功能衰竭,需呼吸機輔助呼吸,二是心功能衰竭,體循環(huán)與肺循環(huán)均明顯瘀血,周身水腫,大量胸水,心臟射血分數僅45%,BNP 2000 pg/ml。生命體征不穩(wěn)定,血壓偏低,心率較快。另右臂腫瘤亦為突出矛盾。脈弦數,叁伍不調,趺陽脈弱?;颊卟C為胸中大氣下陷,升舉無力,氣、血、水運行不暢,氣滯水停血瘀。故以升陷祛瘀湯加味清熱解毒之品,則胸中大氣升舉有力,氣血水運行調暢,“營衛(wèi)相得,其氣乃行,大氣一摶,其氣乃散”。胸中大氣正常運行,故患者呼吸機可由輔助模式降為自主模式,氣血水運行暢達,故生命體征平穩(wěn),水腫漸除,胸腔積液減少,引流管拔除,尿量正常,諸癥向愈。
(朱婷婷整理)
本文轉載自http://blog.sina.com.cn/huaxiangyi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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