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晚年三次修改自己的小說,有記者對此大惑不解,當面向查先生求教,并舉了沈從文的例子:沈從文先生晚年喜歡改自己的小說,他夫人張兆和(也是編輯)就跟他說:你不要再改了,越改越?jīng)]有以前那么好。
金庸則以魯迅和托爾斯泰為盾牌,為自己辯護:“魯迅也講,一篇文章寫好了放在那里,不要發(fā)表,過十幾二十天拿出來看看,覺得不好,再修改一下,又覺得好一點,還是放在那里,再一年半載拿出來看看,再改一下會好一點”;“托爾斯泰寫《戰(zhàn)爭與和平》,寫好以后要交給印刷廠去付印了,印刷工人覺得這個字鉤來鉤去看不懂,他太太就重抄一遍,抄好了放在那里。托爾斯泰看這完全是根據(jù)自己修改的來抄,當然好得多,但是他覺得自己寫得不好,又把他太太抄的草稿改得一塌糊涂。印刷工人還是看不懂,他太太又幫他抄一遍,托爾斯泰又把它改了?!?/p>
“所以自己寫的文章,一定可以改的?!苯鹩箤ψ约旱男薷暮茏孕?。
作家張系國1997年發(fā)表的科幻小說《吾家有女》,天才地預見了現(xiàn)在的人工智能寫作:13歲時,母親教她寫作技術,“如何操縱電腦,使用文法探察機鍛煉字句,用情節(jié)控制儀制造情節(jié),最后用人工修改電腦品,使作品沒有太大匠氣。”
也就是說,隨著人工智能的發(fā)展,我們對作品的修改,將走一條完全相反的路:前人修改作品,是為了讓作品更完美;而我們的修改,則是要往壞里改,“使作品沒有太大匠氣”。又或者,為了證明作品是“純手工”,要故意寫得差一點。
趁現(xiàn)在還是“純手工”,我順便說說自己。
看到以前的文章,不滿意之處甚多,想改,也不想改。E·B·懷特:“隨筆作者是些自我放縱的人,天真地以為,他想的一切,圍繞他發(fā)生的一切,都會引起大家的興趣……只有天生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才會如此旁若無人、鍥而不舍地去寫隨筆。”我時常以此自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