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不大，但打乒乓球的人不少。小城里有一個很大的打球圈子，城市鄉(xiāng)村，工人農(nóng)民，醫(yī)生教師，還有小領(lǐng)導和大老板……五色九流，雜七雜八的人聚在一塊兒，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小城打球的圈子熱鬧得緊，有趣味的很!
小城打球圈兒里，論頭把交椅，還得該老馬來坐。
老馬今年五十五、六歲的年紀，手使橫板正手反膠反手長膠，左手執(zhí)拍。那正手的小高吊，轉(zhuǎn)得要死，把那些輕狂的小年輕搞得齜牙咧嘴撓頭吐舌頭。加上小套路正手一個小側(cè)身策馬橫刀的精準擊打，常常讓對手呆呆如出籠傻雞，時常懵圈發(fā)暈。最讓乒乓球圈里人虛的，是他反手長膠的近網(wǎng)狠切和輕舒猿臂的刮打夾雜長送，把個打球節(jié)奏調(diào)理得讓你簡直要摔了球拍。——那個節(jié)奏啊，那個落點啊，直讓你手忙腳亂，前后跌仆，最終草草落敗。
老馬的名號，在古城西安球圈里頗有殺氣，凡來小城造訪或者在外邊有人問到，必要提到“老馬呢？最近打球了么？”
老馬是科班出身，西安體育學院乒乓球?qū)I(yè)，在校隊三號單打?！澳菐啄甑钠古仪蝻埧刹皇前壮缘??！别埵呛髞砉ぷ骱眯┠隂]打乒乓球，但自打撿起球拍，手上的活兒就又活過來了。
即便現(xiàn)在老馬上了年歲，身體發(fā)胖，加之腰椎有問題，走路八字步載著累贅的身體左右一搖一晃地搖晃；可是，絕沒有人敢輕易小覷他。
甭看他平時走路像一輛近將散架的老車，若上了球臺，那雙眼睛便發(fā)出精靈的光芒，全身收緊起來，透出當年的隱隱殺氣。一招一式雖然是慢了些，但預判準確，步法不亂，任你放馬過來。
在小城的乒乓球圈里，老馬橫在路上，就像《水滸傳》里攔路的山大王:要打此路過，先問俺手中的球拍是否答應!
近些年，老馬很少出來跟人打比賽了，時常在球館里帶孩子，閑暇時候跟幾個球友玩玩撲克，嘴里叼著煙，瞇縫著眼睛，蠻有興致。有些忘了底細的愣頭青，自恃在外面修煉了新技術(shù)，想要試試他的功夫，拿了大話來激他。老馬只把頭一抬，瞇著眼睛哈哈哈一笑遮擋而過。實在遇了不知高淺的輕狂后生，老馬就丟了煙頭，過來跟他比劃比劃。
他現(xiàn)在打球，遇著后生們，主要是控制。再說了他自有原來的小套路，反膠長膠風一陣雨一陣地攪和著用，把多少比賽前叫得洶洶的毛頭小子，幾個回合下來，打得如霜打的茄子，坐在一邊氣咻咻的郁悶:“那個落點呀，怎么哪都叫人別扭呢？”
去年正月初九，西安市乒協(xié)下幾基層聯(lián)誼活動，市隊隊員悉數(shù)出場。
活動主要指導基層乒乓球活動，解答球友一些問題，做一些示范指導，自然免不了搞個小聯(lián)賽。
乒乓球比賽，“將遇良才”才最精彩。那一天，久不動刀槍的老馬忽然起了興致，簡裝上陣，與古城西安人人赫赫有名的吳兆敏老師切磋表演。
球迷們把球臺圍了個水泄不通，爭相伸出長長的脖頸要把熱鬧看個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高手過招，講的是精準細致：算得到位，摳得精細。旋轉(zhuǎn)，落點，速度，就像用電腦計算了一樣。
第一局便是緊密纏斗，比分一直交替上升。斗到9:9平時，老馬發(fā)球。他看了看對方的站位，正手發(fā)了個中路短小側(cè)上旋，吳老師直板想擺一個近網(wǎng)短球，但沒有控制好（球比預想的轉(zhuǎn)），正中了老馬的套路。球剛冒了個頭，便被老馬抓住破綻，一個招牌式的側(cè)身橫刀立馬擊打，搶先拿到了賽點。
第二個球，老馬換了反手長膠發(fā)球，那球帶了下旋又反手位長且追身，迫得吳老師要側(cè)身來搶拉，但質(zhì)量不高，被老馬扔用反手長膠一個狠勁下切然后跟著一個輕送，球飄忽忽地擦了死邊……
第二局，吳老師做足了準備，也熟悉了老馬的球路，把個直拍的精巧與前三板爆沖揉合起來，個大身高力足，加之新技術(shù)的直拍橫打，讓老馬吃了很多苦頭，中了不少暗招，最后送還一個9:11落敗。
決勝局，大家都迸住了呼吸，把手緊緊地撕扯著衣角，眼睛瞪圓了目光拉直了來看。
老馬頭上見了汗，每每借著發(fā)球的機會要在場里走一圈，調(diào)整呼吸，擦擦汗。吳老師也一樣見了喊，不時地把了毛巾來擦。
比分真是咬的緊緊的，死死纏斗到13:13依然分不出你我。吳老師這活動來得倉促，也是便裝上陣，鞋不稱腳，在一個回球中，腳下打了一下，身體略失了位置，手上極力調(diào)整，控制還是差了一點點，球出界。
該著老馬來發(fā)球了。老馬拿著球在場地里走了仨圈兒，嘴里念念叨叨地提醒自己用如何戰(zhàn)術(shù)來打這關(guān)鍵球。
人到絕境使絕招。老馬罕見地把球拍倒板反過來，用反手使反膠來發(fā)球。——熟知他的人都清楚，不是把老馬逼急的情況下，他一般不會這樣發(fā)球。那球是一個死轉(zhuǎn)的下旋球，對方使了全身的力氣拉過來在老馬反手位，老馬已經(jīng)迅速地倒回了板兒，還用反手長膠刮打，把球回到了對方中路偏左，恰在正手有點別扭反手不便出手的落點。虧得吳老師久經(jīng)沙場，經(jīng)驗豐富，急速調(diào)整，把回上球臺，但質(zhì)量不如想象的好。老馬等的就是這個，又是側(cè)身立馬橫刀的擊打……
比賽結(jié)束后，全場先是靜了數(shù)秒，然后便是要讓球館炸開的噼啪掌聲。
老馬是小城乒乓球圈里的一面旗，旗下面簇擁著一大群球癡，今天你贏了我，我非得晚上回家仔細琢磨來破解你；明天有人顯了新技術(shù)，必要纏著要學，不惜拿了“扯面”來誘惑的。
這里面豆腐老劉是必得提及的一個。老劉今年也五十五、六的年歲了，但對乒乓球的熱情賽過年輕伙兒，那一手令人叫絕地搓球功夫，為他贏得了“鐵搓”地英名。有人說他在自家客廳里安置了發(fā)球機，不來球館打球，便在家里練球。更叫人受不了的是，他偷偷摸摸地忽然學了直板反打技術(shù)，而且居然還頗有殺傷力。
老劉做了一輩子生意，把個生意人會精細算計的功夫用在打球上，很值得我們學習，也很讓我們敬佩。乒乓球這玩意兒，里面能學到很多很多東西，比如細摳每個球，珍惜每一分，都是需要你從發(fā)球或者接發(fā)球之前就開始要算計的，然后才能在打起來后得以實現(xiàn)?！蟿⑹沁@方面的好楷模！
小小乒乓球，快樂大世界。球技和友誼，見識和修養(yǎng)，也在這里隨著時日漸長，提高。
近些年，小城里學球的孩子們多了：剛工作的，讀大學的，春節(jié)、暑假、“國慶”、“五一”一回來打比賽，球圈里就像刮過一道春風，活泛許久。他們的反應快，速度快，還有反手擰之類的新技術(shù)，總要讓大家談?wù)摵芫?；然后看視頻學習，七八天半個月的，便會有學得七八成有模有樣地使出來。
小城的乒乓球，就這樣進步著，發(fā)展著，強大著。
(作者簡介:陳啟, 教師，乒乓球愛好者。工作之余喜歡寫作，文風力求散淡，干凈。2008年，歌曲《因為有你，因為有我》（詞曲）發(fā)表于《中國音樂報》；散文《酸湯掛面》、《一件棉襖》、《吃攪團》、《吃麥飯》等發(fā)表于《教師報》。詩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發(fā)表于文學陜軍。)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