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兒媳

文/張秋良

楊三根老漢已近七十了，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古銅色的臉上，深深地刻著一道道皺紋，兩只小小的眼睛有點渾濁，他的手，有小蒲扇那么大，皮膚皺巴巴的，有點兒像杉樹皮，長滿了老繭。雖說他年近七旬，可干起農(nóng)活來，居然還敢跟年輕人比個高低。楊三根種了大半輩子田，人憨厚耿直。他育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做著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活，小兒子會讀書混到了城里找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老倆口也心滿意足了。幾年前，兩個兒子相繼成了家，老倆口格外高興，總算御下了兩個包袱。

兩個兒子都覺得父母為了這個家辛苦了大半輩子，現(xiàn)在兒子都長大成了人，他們可以不做農(nóng)活亨點清福了。于是，兄弟倆商量每人養(yǎng)一個老人。

小兒子把他們的決定給老倆口說了一下：“爸媽，我們想把你們兩個老人接到我們兩家去過，看行么？！”老倆口只是用那雙沒有多少光澤的眼睛看著小兒子，沒有說話。其實，他們還是有點心動。況且，父母給兒女帶小孩做家務是當前社會流行的事情，理所當然，但令老倆口最害怕的還是和兒媳婦關(guān)系難處理好。尤其是小兒子家，小兒媳是城市姑娘，老倆口怕她瞧不起鄉(xiāng)里人，心里都有些打退堂鼓。過了一陣，父親還是說了話：“給你們照顧孩子我們做父母的也應該，我和你媽都沒有意見，問題就是怕和你們的堂客的關(guān)系處理不好，特別你們家，我和你媽都不敢去！”

“您二老多慮了，我愛人雖然是土生土長的城里妹子，但她的脾氣性格好得很，她好多次提出來要把二老接去住，我都一直冇給你們講！”小兒子忙解釋道。

“這不是我多慮，而是事實，城里人歷來就瞧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人！”父親右手指夾著根紙煙，吸了一口說。

“那是過去，現(xiàn)在的城里人還是蠻低調(diào)的！”小兒子還是耐心地給他做工作。

“我還是到你大哥家去，你娘到你家！”楊三根固執(zhí)地說。

＂你在外頭跑的地方比我多，見識也比我廣，你就去滿崽家吧，大男人的少婆婆媽媽，莫讓滿崽老是勸！”妻子反駁道。

楊三根兩眼望著門外，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煙，沒有說話。

小兒子知道父親是不愿意去自己家，他只好又想出了個辦法。

“既然二老都拿不定主意，這樣好不好，抓閹，誰抓到哪家就到哪家，都不講二話！”

＂這個辦法好，也很公平，就按滿崽的！”李三根對抓閹信心十足，他在暗暗祈禱自己留在鄉(xiāng)里。

小兒子從房里找了紙筆，來到客廳的飯桌上在兩張紙片上分別寫上了“大兒子、小兒子”，然后用手搓成二個紙馱，放在桌面上，用手拌了幾下后，就要兩位老人抓閹。

兩位老人各自帶著笑音抓起了閹。楊三根雙手微微地抖開了紙片，只見上面顯現(xiàn)的是小兒子。他兩眼直瞪著妻子，半天沒有說話。

“我早就預感到你去滿崽家最合適！”妻子笑道。

“大崽滿崽都是自己的崽，都一樣，都一樣！”楊三根說完，又點起一根煙抽了起來，煙圈騰空而起，很久才慢慢地散去。

午飯后，楊三根清理好自己的衣物和小兒子來到了城里開始享受著城里人的生活。

乍到城里，楊三根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新鮮感：一座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干凈寬敞的柏油公路，綠化優(yōu)美的街道。公路兩旁茂盛的樹木，五顏六色的花朵，將城市裝點得分外美麗，出行方便的交通，便捷地購物，熱鬧繁華的城市夜景。白天晚上馬路上總是人來人往，車流不息。在農(nóng)村就根本看不到這種畫面。完全沒有城里這種熱鬧氛圍，這也難怪城里人眼光高。鄉(xiāng)里和城里相比完全是涇渭分明。城里是廣闊、喧嘩、干凈、美麗，而農(nóng)村呢？卻是如此局面：

早晚都在田地里，

天黑窩家閉大門。

夜晚路上無人走，

九點上床熄了燈。

養(yǎng)精蓄銳精氣足，

天明現(xiàn)事無尾聲。

此生苦命不怨誰，

來生再做城里人。

來到小兒子家快兩個月時間了，李三根真正感受到了兒子養(yǎng)老的滋味。尤其是兒媳婦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把他當成老皇爺一般對待。

李三根在小兒子家過得確實幸福。孫子已經(jīng)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除了天氣好偶爾要他幫忙去接送外，刮風下雨都是小兒子接送，空余時間就是自由安排。家務活全是兒子兒媳包攬了，他有時空閑無聊，就到樓下院子里找同齡人聊聊天，有時就到附近湖泊邊散散步。

一個周末的午飯時，家里的飯菜做好了，小兒子打電話喊他回家吃飯，過了近半個小時，楊三根遲遲未見回來，小兒子一家人肚子已餓得打鼓，小兒子不想再等了，對妻子說：“給爸爸留點飯菜，我們先吃！”

妻子沒有同意：“爸爸辛苦了大半輩子，只要他老人家在外面玩得開心，我們就高興，我們還是再等一下吧?。⑿鹤诱郎蕚湓俳o他打個電話，楊三根卻回來了，洗罷手，他就坐到了桌子旁，沒有說話，兒媳婦像往常一樣給他斟上二兩藥酒，然后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飯遞到他面前，細聲地說：＂爸爸請吃飯，我們都不會生您氣的！”楊三根端起米飯悶悶不樂地吃著，酒也沒喝一口。小兒子半開玩笑地說：＂老爸不是想我老媽了吧？！”

“下午你送我回去，滿崽、媳婦、寶貝孫子都對我很好，我心里很感謝！”李三根認真地說。

小兒子一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們都不知道今天老爸在外面究竟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爸爸，是不是我們晚輩做了對不起您的事啊，您盡管說出來，我們一定改！”兒媳婦有些愧疚地說：“我們天天要上班，很少陪您，您一定要原諒我們晚輩的不孝！”

李三根聽到兒媳婦說的這些話后，不禁流下了淚水：“是你媽媽在你大哥家過得不舒服，你大嫂經(jīng)常和她吵架，你媽一邊打電話一邊哭，硬要我回老屋里，我怎不能丟下你媽不管呀！”

“嫂子也太不像話了，和老媽這么大年紀的人一般見識是什么本事！”

“是啊，這嫂子太沒素質(zhì)了，孝順父母是我們晚輩起碼的要求，人都是要老的。老爸你放心，我是絕不會對您二老忘恩負義的！”小兒子、兒媳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了自己的言行。

“滿媳婦對我比自己親生女兒還好，你是我們李家的福氣！”李三根感激地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小兒子拗不過父親，下午一家三口驅(qū)車把李三根送回了老家。老母親的臉上露出了喜悅，她把在大兒子家一些不愉快的事像竹筒子倒豆子全說了出來。李三根和小兒子、兒媳越聽越氣憤。

而小兒子一家的孝順，令李三根有點依依不舍。真可謂：

孝順兒媳家溫馨，

佳肴美酒送手中。

問寒噓暖不離嘴，

兒家養(yǎng)老樂開心。

這是小兒媳的為人之道，也是李三根夫婦事先沒有料想到的。

小兒媳婦的故事講完了，再細細說說大兒媳婦吧。

大媳婦的為人如何呢？為什么和婆婆矛盾重重，最后婆婆被迫打道回府。娓娓道來之中緣由吧。

大兒媳婦是地地道道的鄉(xiāng)里姑娘，長得肥頭大耳，1米7幾的個子，說起話來不分場合，男人的性格。住在鄰鄉(xiāng)約20里遠的一個村子里，姑娘家條件不好，家里盡是三個女兒，她居中，父母感情長期不和。她初中畢業(yè)就回家種田了。是由李三根大兒子的一個朋友牽的線，相戀時，李三根夫婦極力反對，大兒子就偷偷找機會與她約會。后來，鬼使神差般使他們變得難舍難分了，最后，生米煮成了熟飯，李三根沒法子把他們扯開了，只好草草地辦了場酒席，成就了他們兩個年輕人。

這姑娘當初進李家門時，當著雙方父母的面表態(tài)：永遠孝順父母，一輩子不忘記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李三根夫婦聽了，心里甜得像蜜一樣舒服。都認為還是鄉(xiāng)里妹子靠得住，會關(guān)心人，孝敬父母。

這些年來，大兒媳婦的為人還算說得過去，但偶爾也會有些玩心計，斤斤計較，丈夫也有點“妻管嚴”，好多事情只能看在眼里不敢言。妻子對他娘的感情也只是出現(xiàn)在外表上，內(nèi)心卻是平淡如水。逢年過節(jié)雖然和丈夫一道去看望公公婆婆，大多時候都是兩手空空，回家時反而要在婆婆家?guī)Щ匦〇|西，只有過年才破費給公公婆婆各做上一套簡單的新衣裳。丈夫要是給父母錢什么的都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就會在家“大鬧天宮”，幾天家里都不得安寧。

媳婦的這些缺點，大兒子一直藏得很嚴，從來沒有在父母面前說過，公公婆婆也就一直認為大兒媳婦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次婆婆在她家養(yǎng)老，她的所作所為也就漸漸顯露出來，這次婆婆要搬回自己家住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公公每個星期要在她家弄點新鮮蔬菜帶到小兒子家去吃，她懷疑公公婆婆偏愛小兒子，有時還在婆婆面前指桑罵槐，有時將鍋碗瓢盆搗得如雷響，故意逗起婆婆生氣。

大兒子是個沒用的糯米馱，一不會勸解又不敢制止妻子的行為，整天就只會干農(nóng)活，母親氣得心痛，她恨自己不該生一個這樣沒男人氣的崽。這次，她才是真正看清了大兒媳婦的廬山真面目。她受不了這種窩囊氣。她憤憤地對大兒媳婦說：“這么多年原來你一直在裝，只怪我們兩個老家伙太相信你了，也只怪我們這個哈性崽太冒屁用了，我走，我回自己家，從此以后，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種假面孔，假孝心！”

“你才知道啊，這就是我的聰明，以后我們家你來不來無所謂，你就依靠你的小兒子去吧！”大兒媳婦冷笑道。

還有一天中午，婆婆正在午休，打牌輸了錢的大兒媳婦心情很不好，回家時她故意把門關(guān)得呯呯響，正在熟睡的婆婆嚇得心里發(fā)慌，她以為是廚房煤氣罐爆炸了，忙爬起床來去廚房看個究竟，出房門只見大兒媳婦陰著臉獨個兒坐在客廳里吹風扇，臉上布滿了愁云。

婆婆驚醒了瞌睡，心里很生氣：“你就不能輕一點關(guān)門？”

“我輸了錢，沒好心情，我家的門想怎么關(guān)就怎么關(guān)，就是你住到我家后，我的運氣就差了，每次都輸，今天輸?shù)酶鼞K，手上1000塊錢輸?shù)眠€剩幾毛錢。＂大兒媳婦也不高興地說。

“這都能怪我嗎？這只怪你不自覺。”婆婆今天也是豁出去了。她六十多歲年紀，一米五幾的個子，瘦小的身體，她沒想到，此時渾身是勁，當然，她還是想壓一壓兒媳婦的威風。但她還是害怕大兒媳婦的爆脾氣。

大兒媳婦沒有再說話，靜靜地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里。

婆婆一個人還在嘮叨：“你輸了錢就把氣發(fā)了別人身上，老子是你的出氣筒，你如果不自覺地好好改改自己，遲早會把這個家給敗掉的。”

她在樓上仍然沒有回話，她知道這次一定是激怒了婆婆，婆婆身體多病，要是給她火上澆油的話，萬一出現(xiàn)個三長兩短，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最后吃虧的是自己。

婆婆一肚子怨氣發(fā)完后，又緩緩地回房里午休去了。

下午，她堅決要大兒子開車把自己送回了老家。

婆媳倆“分道揚鑣”后，大兒子家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兒媳婦也很少出去打牌了，大兒子也活躍了起來?，F(xiàn)在的年輕人都不愿意和老年人生活在一起，這也許是時代的改變吧。當然，大兒媳婦本來就沒有小兒媳婦聰明，有文化，這也是婆媳不和的原因之一。

真可謂：

陰臉兒媳日難熬，

就像小鼠見大貓。

暗劍無聲暗傷人，

圖得安寧還家鄉(xiāng)。

他們都有自己的家，除了小兒子居住在城里外，李三根和大兒子相距也就十多公里路程?；丶业穆飞希卜磸投诖髢鹤?，在妻子面前不能軟弱無能，要有男人的氣魄，否則，就會天天被她踩在腳下不能動彈，時間久了，就不會把你放在心里。大兒子點頭答應了。其實，平時他們夫妻感情還是可以的，就是因為母親住他家后，妻子就判若兩人了。大兒子也只得悶在心里，不敢張揚。

贍養(yǎng)父母是做兒女的義務，孝敬父母更是做兒女的責任。兩個兒子分擔著贍養(yǎng)父母本是件好事，如果大兒媳像小兒媳一樣有較高的素養(yǎng)和良好的覺悟，婆婆也就會像公公一樣生活得幸?？鞓?。兒孫滿堂親，才是真正的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