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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變了，變得咋恁快哩！快得讓人都有些適應不了，快得讓人都有點趕不上趟！

先前，王巧賣菜，從來收的都是現(xiàn)金?？墒?，猛然有一天就變了。這一變，讓王巧就有些手足無措。

那天，一個年輕買主走到王巧菜攤前，挑選好了，王巧一如既往認認真真地為他稱好，小心翼翼地裝進塑料袋?？墒窃诟跺X時，這年輕人不掏現(xiàn)金，而是拿著手機問，能不能掃碼？王巧賣了一輩子菜，頭一回聽說要掃碼，顯得很困惑很迷茫，說，掃啥……碼？年輕人說，掃二維碼呀！王巧滿臉的溝溝坎坎里裝滿了疑惑和尷尬，渾濁的眼睛更加渾濁了，亂亂的白發(fā)被風兒搖動著，在陽光下銀光閃爍。

我，我沒有那個啥……碼。

年輕人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遺憾地看著王巧說，不好意思了，我沒帶現(xiàn)金。

那天，到王巧菜攤前買菜的，幾乎沒有兩樣地都做著跟那個年輕人同樣的動作，說著跟那個年輕人同樣的話，然后都一個個遺憾地走開了。

王巧記得很清楚，就是從那天開始，仿佛一夜之間，街邊那些賣菜的，都掛起了小牌牌，小牌牌正面背面全印著花里胡哨的圖案。王巧一打聽，那圖案叫二維碼！

真怪！買主用手機在那個花里胡哨的小牌牌上一照，錢就跑到賣菜人的手機上了。后來，王巧才知道，這都是科學。

王巧對科學一竅不通，自然就弄不明白買主的錢是咋跑到賣菜人的手機里去的。

往常，王巧賣菜收現(xiàn)金，賣完了把錢交給兒子時，還能留上十塊八塊零花錢，理由很充分：留著給買菜的找零錢。這樣，她手頭也活絡，到吃飯點兒了，她就還花一塊兩塊，買個火燒饃圪蹴在菜攤前，就著隨身帶來的白開水，將就一下就過去了。但自從買菜“科學”了以后，為了把菜繼續(xù)賣出去，她就讓兒子給她也弄了個兩面都花里胡哨的小牌牌，有買菜的，拿手機在牌牌上一掃就妥了。這一掃，王巧見不著錢長得啥樣兒，兒子手機卻在不停地說著，微信收款五元，支付寶收款三元……買菜的掃完了，還把手機在她眼前晃一下，說，錢到賬了啊，大娘！王巧心里空落落的。菜賣完了，回家問兒子，兒子說都收到了，她這才把懸在空中的心擱進肚子里。這樣做很美，連零錢都不用找，她就省去了給兒子交錢這道程序，就連留幾個零錢的環(huán)節(jié)也一同被省略掉了。

不料，這一省，卻給王巧省出了新的煩惱。

拿現(xiàn)金買菜的時候，老王就是家里的專職采買。后來退休了，這項工作自然還由他來完成。他是王巧菜攤前的老雇主，王巧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種的，買她的菜，可以嗅到泥土的香味，老王就是奔著這“香味”來的，幾乎天天買她的菜的。

前些天，老王外出旅游回來，又去王巧菜攤上買菜。他手里照舊拿著現(xiàn)金，說，嫂子，買二斤西紅柿，再買……

你會掃碼不會？王巧問老王。

老王一愣說，掃碼？你也掃碼了？

王巧顯得很無奈，說如今人都講科學了，我再不掃，菜也賣不動了。老王說，掃碼我當然會。王巧說，你倒是學得快，能攆上社會哩！老王說，活到老學到老么，不學習就趕不上趟了。王巧一邊給老王稱菜一邊笑著說，可不是，社會發(fā)展太快，一不小心就落后了。老王說，嫂子說得對。所以咱這不是都在學么？！老王指著她胸前掛著的小牌牌說。王巧說，掃碼真好，不用找零錢，一毛一分都不用找，真的是好！說完，卻又長長嘆了口氣。

老王問，嫂子，有啥不順心的事兒？

王巧一邊給他往塑料袋里裝菜一邊說，沒啥，沒啥不順心的。說完，朝老王勉強笑笑。

老王從她的表情和話語里，還是讀出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老王才真正讀懂了王巧的不順心。那天，是個黃昏，老王閑來無事在街邊遛彎兒，看見提著空籃子的王巧，拖著疲憊的雙腿，從一個賣火燒的小攤前走過。她停下了腳步。當老板把一個熱乎乎的火燒遞給她的時候，她摸遍了全身衣兜褲兜，卻沒有摸出一分錢。賣火燒的說，如今這年月了，誰還收現(xiàn)金呀，快把手機掏出來掃一下不就是了？！王巧窘迫地站在那里說，我……我沒有手機。老板說，這你可落后了??！又說，不過不要緊，你先拿上，有錢了再送過來！又說，不過不送也沒問題，不就是一塊錢的事嗎！王巧縮回的手又伸了過去，抖抖的，拿著的火燒饃也抖抖的，用充滿感激的目光看著老板說，不送可不中，明兒就給你送過來。

第二天，老王像往常一樣走到王巧的菜攤前買菜，付錢時，王巧很熟練地把那個小牌牌送到他跟前。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的不是手機，而是人民幣。

王巧愣了一下說，你不掃碼？

老王說，哎呀，忘了拿手機了！

她笑笑地收了錢，要找零，卻沒有。

老王說，零錢這回就甭找了，下回吧！說完，轉身就走開了。走出不遠，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朝它舒心而不無諷刺地笑了一下，仿佛看到王巧手里拿著錢，滿心歡喜地朝賣火燒饃的老板走去，他的心里美滋滋的。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后來，老王每次上街買菜，兜里都裝著現(xiàn)金，而且是十塊以下的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