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堂
詩詞課
(詩篇)
說完植物、動物,今天要說的是一種用于特定場景的意象,羌笛。羌笛是古代西部羌族使用的一種樂器,距今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羌笛由兩根豎管組成,并排用線纏繞,每管各有六個音孔,上端裝有竹簧口哨,又被稱為羌管、蘆管。羌笛一般用于獨奏,而且容易學習掌握,逐漸成了西北百姓以及戍邊將士經(jīng)常使用的樂器。羌笛的音色深沉低厚,再配上西北邊疆特有的環(huán)境,聽起來天生帶有濃重的蒼涼感。羌笛和其他詩詞中的意象不同,它的特點決定了它一般只出現(xiàn)在邊塞詩中,它的意象表征自然以寂寞、悲情為主。
在任何一個朝代,戍邊將士都是一個非常辛苦的群體,他們背井離鄉(xiāng),冒著生命危險來到荒蕪人煙之地,常年陪伴著他們的只有萬里黃沙和邊關(guān)冷月,惡劣的生活條件,時刻可能發(fā)生的戰(zhàn)斗,構(gòu)成了邊塞生活的主旋律。于是,邊塞這一獨特氛圍也成了詩人筆下的重要內(nèi)容,當唐朝在開疆拓土的時候,邊塞詩在唐代也盛極一時,涌現(xiàn)了王昌齡、高適、王之渙等一批特別擅長寫邊塞題材詩歌的大詩人。宋朝實施守內(nèi)虛外的方針,雖沒有開拓疆土,卻一直伴隨著嚴重的邊患,邊塞詩詞也不乏佳作,只是詩中罕有豪邁之情。
圍繞著邊塞詩的創(chuàng)作,一些能夠特別體現(xiàn)邊塞特征的物體成了寄托詩人感情的主要載體,比如玉門關(guān)、陽關(guān)、關(guān)山、大漠、胡笳(也是一種樂器)等等, 而今天所說的羌笛,則是邊塞詩中出現(xiàn)頻率極高的一種意象?!叭f里胡天云出塞,一聲羌笛客登樓”、“羌笛臨風曲,悲笳出塞音”、“東征健兒盡,羌笛暮吹哀”、“秋意正隨羌笛怨,夜深愁殺倚欄人”,凡此種種,無不是以羌笛之聲,唱戍人之悲。
邊疆生活寂寞困苦,但也有殺敵報國的豪邁,所以羌笛吹奏出的“悲”也分兩個方面,是“悲涼”和“悲壯”的結(jié)合體。一者為“健兒擊鼓吹羌笛”式的悲壯。比如高適所作的《塞上聽吹笛》:“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jié)M關(guān)山?!倍邽椤扒脊苡朴扑獫M地”式的悲涼。比如,李益的《夜上受降城聞笛》:“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边@些詩都是邊塞詩中的經(jīng)典佳作,羌笛無一例外都成了其中的主角。在接下去這首邊塞詩里,我們依然可以聽到悠揚的羌笛聲。
《涼州詞》并不是一個特有的題目,而是唐朝時期流傳的一種曲調(diào)。涼州,位于現(xiàn)在的甘肅武威,又稱雍州、雍涼,是中國西北地區(qū)的重鎮(zhèn),南北朝時期的前涼、后涼、南涼、北涼、西涼政權(quán)都在此建都。在唐朝,涼州是朝廷控扼西域的重要據(jù)點,可以說,到了涼州,也就意味著邊疆前線,故而,很多邊塞詩都以涼州詞為題。除了我們今天所說的王之渙的《涼州詞》外,王翰的那首《涼州詞》也極負盛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毕氡卮蠹叶悸犝f過。
王之渙的詩句總是視野開闊、氣勢磅礴。正如他在《登鸛雀樓》里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一樣,《涼州詞》前兩句也是大開大合?!包S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詩人一指,就是一幅壯闊的西北邊地風光圖:極目遠眺,黃河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它的源頭,似乎已經(jīng)延伸到了天地相接之處,直到深入云間。從詩句文意來看,詩人的角度是由近及遠,與《登鸛雀樓》中的“黃河入海流”恰恰相反,而黃河那種渾厚的氣勢卻是一致的。
“一片孤城萬仞山”,邊地風光總是荒漠千里,群山綿延,“仞”是古代的長度單位,一般以七尺或八尺為一仞,萬仞自然是形容山的高度,比如陸游也寫過“五千仞岳上摩天”。在高山和荒漠的映襯下,一座孤城格外顯眼,這座孤城是邊關(guān)將士的駐守之地。孤城既是景物的寫實,同樣也是戍邊將士孤寂心理的一種象征,正如“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長煙落日孤城閉”等名句一樣,這里的孤,也是一語雙關(guān)。
第三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我們的羌笛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了,在一片荒涼蕭瑟的景象里,將士們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羌笛聲,心中不禁泛起對家鄉(xiāng)的濃濃思念,使人遐想感嘆:羌笛,你何須埋怨楊柳呢?需要說明的是,很多書中都將此句中的“楊柳”解釋為《折柳曲》,但如此一來,無論是解釋為“羌笛怨折柳曲”,還是解釋為“羌笛吹奏折柳曲”都會顯得很生硬。事實上,我們說過,楊柳本身就有表征惜別、留戀的意象,這里無需再將其演繹為《折柳曲》。
最后一句“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將士們縱然鄉(xiāng)愁難解,但依然只能低頭自嘲:羌笛不要再埋怨楊柳了,春風本來就無法吹過玉門關(guān)呀。好一句意蘊萬千的話,里面有著守邊將士的無奈,有他們的厭戰(zhàn)思歸之情,也有一種職責所系,家國難兩全的自我寬慰。其實,這種矛盾糾結(jié),反而是更正常的人性反應,守邊將士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豐富的內(nèi)心,我們只能在羌笛的樂曲中慢慢品味了。
下面兩首運用羌笛意象的詩,你可聽說過?
從軍行
唐 王昌齡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
更吹羌笛關(guān)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節(jié)選)
唐 岑參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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