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堂
詩詞課
(詩篇)
通過前面幾章的講述,我們明白了詩人創(chuàng)作詩詞的場景,這些場景其實也經(jīng)常作為詩歌的分類標準,了解了它們,我們就已經(jīng)鋪好了學(xué)習(xí)詩歌的基礎(chǔ)。接下來,我們要說的是詩的第二個要素——感情。前面說過,感情和場景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同樣的事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即便同樣的人,也會因時空條件的變化而變化。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選擇“豁達”為第一種感情?;磉_,我們通俗點說就是看得開、想得開,又稱心態(tài)好。嚴格來說,豁達是一種態(tài)度,不是一種感情,但他確實很能體現(xiàn)一個人的性格。
我們講詩的場景時,第一個講的是“離別”,那種場景中,人最容易出現(xiàn)的情緒是哀傷,確實很多詩詞都是如此,一個比一個凄涼,就差直接哭出來了,“多情自古傷離別”嘛。但凡事總有例外,還有那么一些人,他們天性豪爽,樂觀豁達,在眾人無語凝噎、哭天抹淚的時候,能夠反其道而行之。今天我要舉例的一首詩,就是以離別為場景的,但這位詩人相當生猛,不但沒有拉著朋友期期艾艾地說,“我舍不得你走”,反而扯著嗓門大吼了一聲:老兄,怕什么,你大膽往前走吧!這首別具一格的離別詩,就是盛唐時期著名詩人高適所寫的《別董大》。
既然是一首不尋常的詩,那詩人肯定也是個不尋常的人,和許多文質(zhì)彬彬、道骨仙風的詩人形象不同,高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猛男。高適小的時候家里很窮,甚至一度淪落到要飯的程度,后來終于有個刺史欣賞他的才華,把他推薦給了朝廷,但當時的奸相李林甫還是很輕慢他。就這樣,高適一直到了四十多歲,依然長期得不到重用,只能在中原一代四處游蕩,生活也十分困苦。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垂頭喪氣,但高適依然很有傲氣,不肯服輸。唐天寶六年(公元747年),高適在河南睢陽遇到了好朋友董庭蘭,有感而發(fā)寫了這首詩。這個董庭蘭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高適在詩里稱他為董大,他是一位著名的琴師,和高適一樣,也是一輩子困頓,總是沒地方施展才華。兩個孤苦的好朋友突然相見,可短暫的相逢后,還是要各奔前程,此時當然有無數(shù)的話要講。但高適畢竟是高適,他沒有抱怨自己懷才不遇,沒有訴說自己心中的苦悶,反而把一次凄涼的送別,變成了豪情萬丈的壯行會。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詩的前兩句依然是寫景,仍是傳統(tǒng)的先寫景后抒情的模式,但值得大家注意的是,寫景終究是為抒情服務(wù)的,所以不同的心情關(guān)注的景色有不同。夕陽西下,把片片白云染成了黃色,北風勁吹,大雁南飛,大雪紛紛飄落。在高適眼里,景致雖談不上美妙,卻也蒼茫開闊。我們可以想象,那里沒有光禿禿的樹干嗎?沒有匆匆的路人嗎?南飛的大雁沒有一聲聲哀鳴嗎?不是沒有,是高適的心里沒有。高適沒有意志消沉,沒有悲觀失望,所以他看到大雁后不會說是“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也不會感嘆“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飛” 。
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但高適告訴朋友:“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他露出自信的微笑,勸慰朋友:這次去,你不要擔心遇不到知己,天下誰不知道你董庭蘭啊!兩句話一掃纏綿憂怨的老調(diào),盡顯高適的樂觀豁達、質(zhì)樸豪爽。這是對朋友的勸慰,又何嘗不是高適的自我勉勵,相信董庭蘭聽了,肯定也會被他的樂觀所感染,露出會心的微笑。離別詩能寫得如此豪邁,也只有王勃的那句“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可與之相媲美了。
回過頭再看前面兩句,我們才會發(fā)現(xiàn),高適寫的何止是白日、黃云,他是想告訴你,他的胸襟和天地一樣開闊!所以說,詩詞在傳遞作者感情時是貫穿始終的,不僅抒情時要把握基調(diào),寫景時同樣要為情“設(shè)”景。要知道,眼前的景終究是從你心中的情投射過來的。
最后,再補充一下高適的結(jié)局,在平定“安史之亂”及后續(xù)的一系列叛亂過程中,高適得到了施展才華的空間,他處事干練、判斷準確、表現(xiàn)突出,最終官至節(jié)度使、渤??h侯。所以說,我們?yōu)槿舜_實要有廣闊的胸懷。對小朋友而言,你們的人生剛剛起步,切不可因為一點點小挫折就哭鼻子、抹眼淚,要記住,現(xiàn)在的你如果輸不起,將來的你肯定也贏不了。
歷史上很多詩人身處逆境卻沒有屈服,他們?nèi)匀灰宰约旱臉酚^心態(tài)面對人生的起伏。被貶嶺南的蘇軾開心地吃著荔枝,一時迷失方向的陸游轉(zhuǎn)眼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道路,你能從他們的詩句中讀出豁達的心態(tài)嗎?
惠州一絕 · 食荔枝
北宋 蘇軾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游山西村
南宋 陸游
莫笑農(nóng)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儉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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