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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安放

無處安放

                                        劉述濤

睡得正香的的三茍,被一陣急促的雨聲吵醒過來,他爬起床,上衛(wèi)生間放松了一下,然后,再躺倒在床上,就怎么也睡不著了,不管他怎么努力,此時的大腦已經(jīng)像一臺機器一樣,轟轟隆隆的直轉(zhuǎn)起來了。剎時間,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情都想起來了,盡管三茍讓自己不要想,可卻辦不到,總是這才剛牽了個頭,那件事又起來了。這么越想就越是睡不著,越睡不著就越加想,就真的如人講的那樣,越有就越奔,越冇就越悶。

不知不覺窗外透出一絲光亮,三茍想要起來。就在這時,門卻被人“嘭、嘭……”的敲響,而且敲得又急又響。一聽見這樣的敲門聲,三茍就恨不能拉開門,給敲門的幾個耳光。這分明是趕著去死的節(jié)奏。也不知如今的人怎么回事,連個敲門都沒有學(xué)會,這么急著用力,沒有停頓,分明就是趕著來報喪,才會如此敲門的。

誰能想到,一開門,還真的是一報喪的,就見表哥小春直挺挺的跪在門外,一見是三茍開的門,就大聲地問:舅呢?你喊他出來,我屋里的娘今晨老掉了,現(xiàn)在我來報喪!猛這么一聽小春這樣的話,三茍還是些不敢相信,姑是比自己爹大幾歲,但她的身體一直都是挺好,年前三茍去看她的時候,她還吃得下兩大碗飯,而且還是一個人住在老屋,一個人洗衣做飯洗菜,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上前。誰知小春卻不由得三茍去斷,而是眼一瞪:你喊不喊舅出來?

小春一聽說舅不在家,就直接站了起來,走進(jìn)廳里,一屁股坐到廳里的竹沙發(fā)上,也不再按規(guī)矩來了。依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母舅老表高三級,三茍的爹雖然不在家,但三茍怎么也是老表。就憑這,小春就得跪在地上,向三茍稟告自己的娘是什么時候去逝的,在去逝前有沒有受到孩子的氣,走得是否安祥,后事準(zhǔn)備怎么安排?這得一五一十的同三茍商量,因為三茍代表了母舅。否則,一句話沒有交待清楚,惹得母舅這邊的人不高興,去之后給臉色看還是小事,弄不好故意找碴把你辦事主家的桌子都都給掀了。

要說擺母舅的譜,掀桌子的事在當(dāng)?shù)夭⒉簧僖?,只是近些年來,才講究老禮的人越來越少。一個個活得無比精神,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事,反正母舅全有做,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正是因為如此,三茍也就不便去計較,他很清楚,計較來計較去也沒有一點作用,死的已經(jīng)離去,重要的還是活著的人好好活。而就算是你要計較,三茍也知道,自己是人微言輕,如今的人不是管你是不是母舅,而是管你是不是口袋里有錢,有錢你放個屁都有人湊上來聞,無錢你喊破喉嚨也是話兒不響。三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特別是自己在大街上賣上苦力以來,那些親朋好友就沒有幾個會拿正眼瞧自己的,包括小春也是一樣。前些年他剛開始賣涂料的時候,還好,還喊三茍幫他送涂料,有時候送完還忘記給三茍錢了,三茍也無所謂,自己的表哥,能幫則幫。何況不就出點力氣,流點汗。后來小春生意越做越大,再也不需要三茍的板車了,而是自己買了輛皮卡開來開去的送,到現(xiàn)在皮卡也不用了,而是讓手下的一批人開著他們公司買的一色的小貨車,去哪兒都排成長長的隊伍,又好看又做了廣告。自然,現(xiàn)在這時候的小春,早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表哥了,每次看到三茍,都是一副牛皮哄哄的樣子。

好在茍也不會去計較這些,他倒了一杯水遞到小春的手里,小春把茶杯放在嘴邊呡了一口,就把茶杯放回到桌上,然后對三茍說,你記清楚了?后天晚上入殮,你得來喝入殮酒,大后天下葬,你得來送上一程。送完葬回來,你得恰回光返照的酒,還得坐上屋頭。三茍一邊聽一邊直點頭,說你放心,就這么一個姑,我怎么也會來的,怎么也得送我姑走完最后一程。

送走表哥小春,三茍回到房間,打開大衣柜,拉出最底下的抽屜。三茍所有的錢都放在這個抽屜的鐵盒子里。這樣的習(xí)慣同他沒有離婚之前是一樣的,那時候,只要口袋里有一分錢,他也會放到鐵盒子里,從不亂放,更不會亂用!那時候,老婆金香還沒有同三茍離婚,每天,金香都從鐵盒里拿錢去打麻將,打得越來越晚,就有人同三茍說,你可得看住你的老婆,這樣打下去,這老婆遲早會是別人的。三茍卻沒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他總認(rèn)為金香同自己一樣,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哪里知道,還真的如別人所說,在麻將桌上男男女女的手碰在一起,在麻將桌底下,男男女女的腿碰在一起。就這樣,沒隔半年,金香就在麻將桌上同一位開五金店的老板搞到了一起。先是三天兩頭的不回來睡覺,后來金香就干脆同三茍說,我們離婚吧。三茍想了兩天三夜,也就想通了。三茍對勸他不要離的人說,心都不在我的身上,強留又有什么用?還不如好合好散,以后見面也少了些怨恨,多了些笑容。既然選擇離,三茍就什么都聽金香的,金香說他要帶走他們的兒子,三茍也就把兒子給她,金香說她不要房子,但所有的存款得歸她,三茍也就把所有的存款都?xì)w她。人都說三茍就是一傻子,他又不是有錯在先,有錯在先的是他老婆,有什么必要什么條件都答應(yīng)?三茍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人都說三茍自己要這么辦,也沒辦法,天要落雨,娘要嫁人,外人又怎么攔得住?

從那以后,這套房子里就只有三茍同他的父親,很快,三茍的父親也要走了,他同三茍說我出去找條門來守,也比同你呆在一起強!三茍的父親還說,我想不明白,你一個才四十多歲的人,怎么活得比我這個六十多歲的人還要老?就不懂得往前走一步,繼續(xù)找個女人過日子?三茍不想同父親爭,更不想強留父親在家里,他知道父親的脾氣,父親一生都要強,他是看不慣自己這么一副坐吃等死的樣。

要說,三茍自己也不希望自己活成現(xiàn)在的這副模樣,可生活就是如此,你想是一回事,現(xiàn)實又是一回事,現(xiàn)實才不會因為你想了,就變成你想要的模樣。正因為如此,三茍有的時候都不去想,反正有一天過一天,不死又過年。

三茍拉出抽屜數(shù)了好幾遍鐵盒子里的錢,鐵盒子里只有二百多塊錢,再數(shù)一百遍,錢也不會多出來。就這兩百多塊錢自然是不夠去表哥家隨禮,送毛毯的。也不知現(xiàn)在的人怎么了,總是把禮越送越貴,一家一家就像是在比賽一樣,你去年送我一百,我今年就還你二百,然后你今年還我二百,我明年就還你個四百。所以,這二百多塊錢也就剛夠去買個紙錢蠟燭香。一想到紙錢蠟燭香,三茍就想到小時候聽到的那個笑話,說有個人本來是去買油鹽嘠辣子姜的,走在路上,腳碰到石頭,跌了一個狗吃屎,爬起來就忘記買什么了,后來想來想去,終于想到紙錢蠟燭香。于是把紙錢蠟燭香給買回去,誰知這一買,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家的老人去逝了,都去奔喪,鬧出了一個很大的笑話。

而現(xiàn)在,自己卻真的要買紙錢蠟燭香了,再要買床不錯的毛毯,這床毛毯是姑要蓋著帶去那個世界的。當(dāng)?shù)赜袀€風(fēng)俗,凡一個家族的女兒去世了,都得娘家的毛毯蓋著去那個世界。于是這床毛毯也就代表了娘家人的臉面,買便宜了,不夠份量,還得被人說娘家人不懂事,就這一回了,還舍不得,還要小小氣氣。三茍自然不愿意這么讓人說,雖然父親不在家,自己也不是什么有錢人,但再沒錢也得做個樣子。這一想,三茍就決定下雨天也出去看看有什么生意,能賺一個是一個,如真的錢不夠,就向一起拉板車的幾位老哥們借點,也得買床好點的毛毯送去給姑姑蓋。

拉著板車,走在路上,雨已經(jīng)小了許多,三茍心想,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他就不信他湊不夠買毛毯的錢。誰知還真的如三茍所想,剛把板車?yán)礁视晖こ械拈T口,就有人喊住三茍,問他可不可以幫他送點木料?三茍問要送到哪去?那人說從甘雨亭超市后面的車庫里送到工業(yè)原區(qū)。三茍想這可夠遠(yuǎn)的,一個來回怎么也得一個多小時,三茍就對那人,說你給五十塊錢吧。那個人一聽,十分愉快的就同意了。那人很清楚,三茍要的并不多,他站在路上,喊了好幾位拉板車的,每個人都開口朝他要八十塊錢,就算講價講來講去也是一個個沒有六十都不肯拉,而三茍卻只要五十。

把木料送到廠里,三茍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一塊一塊的幫人壘好木料,他不是像人家那樣捧起幾塊隨便一堆,而是一層一層的壘,壘得整整齊齊,就算是刮八級大風(fēng),木料也不會倒下來。那人一看,就對三茍說,我加十塊錢給你,你幫我壘得這么好。三茍笑了,然后說,我要你這十塊錢做什么?講好的價錢,要你這十塊錢也富不了我,更窮不了你,何況這也是拿起放下的小事,只不過多出點汗就是。那人一聽三茍如此說,馬就就讓三茍留下一個電話,說以后什么要用板車的事情,仍喊三茍。三茍很高興的留下了電話,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許多生意都是這么來的。三茍拉著板車往回走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腰眼又在開始隱隱著痛了,三茍彎轉(zhuǎn)過手去,用力在自己腰眼上捶了幾下。

這樣的腰痛是從去年的春天開始的,記得有一天,三茍同一群拉板車的兄弟一起去幫戶人家搬家。要把家俱搬到六樓去,沒有電梯,三茍就抬著柜子走在后面,上到四樓的時候,前面抬著的那個人突然說冇力了,放一下。三茍在后面沒聽到,剎時間所有的重量一下子砸到三茍一個人身上,他聽見自己腰間的骨頭“叭”的一下。但在當(dāng)時,三茍并沒有當(dāng)著一回事,因為也不覺得有什么痛??苫氐郊业哪莻€晚上,腰就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一陣陣的發(fā)出灼熱的痛,三茍咬著牙,拿出自己一直備在家的藥酒,一遍又一遍的擦試,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三茍才睡下。

從此后,三茍就感覺到腰總是不象當(dāng)初那么有力,總是在陰雨天一陣又一陣的著痛,但三茍總是買點跌倒損傷的膏藥對付它。

終于,把板車?yán)阶约航?jīng)常接生意的大橋藥店門口,三茍放好板車,剛要躺到板車中去,就瞧見老德正朝自己走過來。老德同三茍一樣,都是從糧站下崗的,但老德這人比三茍的命好得不止萬倍,原來分給他的集資房也是在一樓,但十幾年過去,老德這片的樓下竟開起了一個服裝市場,于是,老德把所的的房間打通,成了四間店面。他把店面全租了出去,自己買過房住。現(xiàn)如今,他吃租金一年都有十幾萬,可老德仍像三茍一樣,還拉板車賺辛苦錢。有人罵老德是狗命,有這么多錢還像一只老狗一樣受累,不會享福。老德就說,我還真的就不是享福的命,只要一天坐在家里,就渾身難受,出來拉板車,不管錢賺多賺少,出了一身汗,回到家吃嘛嘛香,還睡得死豬一樣。只是說這些話的時候,老德的眼睛里面滿是得意,滿是優(yōu)越感。意思是我就是同你們一樣拉板車,也是拉得不同,你們?yōu)榱松?,而我卻是為了睡個好覺。

好在三茍才不會去管你老德是為了出身汗睡個好覺,還是為了賺那幾個辛苦錢。三茍總覺得各人各命,人也沒有可比性。不是有人說人比人氣死人,命比命氣出病。還是少比為妙,少恰鹽少喝水,過自己的日子,活自己的人。三茍不比,老德卻想讓他比,就如有些人來找老德拉貨,老德一聽給的價錢,馬上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一樣,大聲的喊叫起來,這么點錢,誰愛拉誰拉!我是不會去拉這樣累死人的貨的。還會故意沖著三茍喊,三狗,你去!三狗是三茍的外號,許多人都不喊三茍,而喊三狗,三茍倒也無所謂,什么狗也只不過是人的一個代名詞罷了。

老德來到三茍的板車前,一屁股坐到板車車箱上,湊到三茍的耳旁對三茍說,下午,拿著你的城鎮(zhèn)勞動者失業(yè)證到居委會辦低保,我們這些下崗的人,也總得享受點政府給予我們的補貼吧。說著給了三茍一支煙,自己也點著了一支煙,然后說我今天剛辦好,你再不去可就遲了。三茍吸了一口煙,忽然一怔,他想不明白老德那么有錢的一個人,怎么還會去貪國家的那點低保錢。老德見三茍發(fā)呆一樣的不說話,說推了三茍一把,問怎么了?不想去辦?三茍兩眼盯著對面國光店那塊正在閃爍著的電子屏,說不辦了!我又不是賺不到恰,辦這低保干什么?惹人所笑?老德這么一聽,就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從板車上跳了起來,然后指著三茍,說你別不識好歹,以為我愛管你的屁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體,拉個板車,賺點生活費,還真的就以為自己是英雄豪杰了?要知道多少開著寶馬奔馳的主,也不像你這樣死雞仔撐硬頸,充什么好漢。這些人才是見便宜就沾,就保障房就住,不但領(lǐng)國家的低保,還……

三茍不愿意同老德吵,他知道老德是為自己好,可三茍仍是不愿意去辦什么低保。他總覺得一個人腳底下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怨不得別人,更怪不得國家。自己有手有腳,每天賣苦力出汗賺的夠自己生活,要什么低保?真要了,到居委會去領(lǐng)這點錢的時候,三茍也會覺得自己這么一個長得高人的人有一種硬要站到矮人的堆里的感覺。

只是,三茍不聽老德的去報低保,老德又怎么肯借錢三茍去買毛毯,如果這時候一提出來,老德自然又得損上三茍一頓,說什么你不是不貪國家的這點小錢嘛,現(xiàn)在怎么又好意思向我借錢了呢?想到這里,三茍不由得覺得腰眼又開始痛了,他開始用力在自己腰上捶。才走出沒幾步的老德一見三茍又在捶自己的腰,他不由得停下腳步,重新走到三茍的身邊,一屁股坐回板車上問三茍,怎么?腰又痛了?三茍點了點頭。老德說:我說了你的腰不去找醫(yī)生看,是好不了的。也不知你省那個錢做什么?你能省出一副棺材本錢?三茍沒有回答,他心想,一家不知一家難,一家也不知一家苦,老德同自己雖然熟,像朋友一樣,但還是不知他三茍的日子過得有多難。老德見三茍仍不說話,就推了三茍一把,問是不是又把錢給你兒子了?三茍不好意思說是這樣,只能是點了點頭。老德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三茍的肩說,人家又不認(rèn)你這個爹了,你要表現(xiàn)什么?兒子讀大學(xué)也沒有來看看你這個爹,你還管他做什么?,三茍仍不想說話,仍在捶打著腰。老德扳開三茍的手,說捶有個屁用,你沒錢我這里先拿兩千塊去,先把腰治好再說,再不去治拖得越來越重,我看你以后還拉個毛線?躺倒討飯還差不多。

三茍一聽老德愿借錢給自己,不由得開心的笑了,手也不捶腰了。從口袋里掏出煙,遞了一支給老德說,老德哥,你是什么樣的人,你也知道,不是我不想去辦低保,是我抹不下那臉。老德一邊接煙一邊指著三茍說,你呀,一輩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有了老德的這二千塊錢,三茍很快把東西買齊。

第二天一大早,三茍就左手提著毛毯,右手拿著紙錢蠟燭香,走在去姑姑家的路上。要說物品這么重,隨便換個人也會打部拐的去??扇埳岵坏?,喊部拐的坐著去怎么也得五塊錢,五塊錢三茍可以買兩包煙,兩包煙三茍省著一點抽,可以抽三天。于是,三茍寧愿這么提著,走一會兒,歇一會兒,也不愿意喊部拐的裝著自己去。

去姑姑家的路上都是沿著河邊的河緹走,三茍蒙著眼睛都能走得到。在小的時候,姑姑家每年都會種番薯,每到番薯快要挖的時候,姑姑就會交待三茍到姑姑家來,三茍也喜歡去姑姑家,每次去了,姑姑都任由他在灶膛里面用灶火灰煨番薯,用番薯煎米果吃。姑姑把三茍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一樣。

現(xiàn)在還記得有一回姑姑回娘家,見三茍的父親領(lǐng)回來的一位女人在訓(xùn)斥三茍,姑姑立刻就同三茍的父親翻了臉,對三茍的父親說,你找什么樣的人,我管不著,但你不要三狗了,我要!姑姑也稱三茍為三狗。姑姑還對三茍的父親說,我知道你認(rèn)為三狗礙了你的好事,耽擱了你同這女人過自己的日子,那我就帶回我家去。姑姑還真的說到做到,拉著三茍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這一走就走了兩個多月,到后來三茍的父親接回三茍,并向姑姑保證,他絕不會因為別的女人而丟棄三茍,姑姑才讓三茍跟著自己的父親回家。

想到這些,三茍的鼻子不由得有點酸,他覺得自己母親雖然走得早,但姑姑卻給了他母親一樣的愛。

又轉(zhuǎn)了一個彎,就看見姑姑家的老房子了,在老房子前站著一群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有些一見到還在遠(yuǎn)處的三茍,就高聲的大叫:老表來了,準(zhǔn)備鞭炮,孝子們快跪出門外來迎接。馬上就有兩們年輕的人跑上前來,從三茍手里把毛毯和紙錢蠟燭香接過去。

三茍看著一年輕人點燃了鞭炮,他等鞭炮響過之后,才進(jìn)了門。

在門口跪著的是小春小劍小利三兄弟,他們頭頂上頂著孝巾,三茍站在邊上,等小春家族中的老者把孝巾遞給自己,然后把孝巾頂在頭頂上,進(jìn)了大廳。再由表哥小春帶著,到了姑姑的靈前還禮。四跪四拜還完禮之后,三茍又被請到禮房,遞到他手上的是一杯熱茶,三茍正要喝,就被小劍、小利兩兄弟給拉出禮房,他們一邊拉三茍一邊說,三狗老俵,你是我們娘的娘家人,有些事你也得知道,也得給評評理。

三茍有些著摸不到頭腦,他不知道自己要他們評什么理?

站到屋后的菜地里,聽小劍同小利這么一說,三茍才明白,如今小春有錢了,就決定要用“當(dāng)大事”來辦姑姑的喪事。當(dāng)大事可不同于愧當(dāng)大事。要知道雖然只差一個字,喪事的等級卻是相差千里。當(dāng)大事,就是所有來的人都得好酒好煙的招待,就算來的是位叫化子,只要他進(jìn)了門四跪四拜之后,就得把他當(dāng)上賓招待,讓他喝好恰好。而愧當(dāng)大事,那就是除了三親六戚,親朋好友,別的什么可有可無的人,只要認(rèn)為不需要,都可以不請,都可以不招待。

這還只是當(dāng)大事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真正的當(dāng)大事,就不但是招待這么簡單的事,還得擺大祭,不但三牲五畜都得全只的擺上,還得七七四十九位道士,五五二十五位響器師傅,二八十六位羅漢。另外還得吩咐紙馬匠,從人出生的四季衣服,到成人之后的所有電器跑車,以及死后的各類保姆,一應(yīng)都得折全。這么一通一下來,花錢倒是小事,人也會累得不行,小劍小利的意思就是人已經(jīng)走了,喪事能夠過得去就行,沒有必要弄成這樣。

三茍一聽,也覺得是這么個理,就想要勸勸小春。誰知他還沒有張嘴,小春就對他說,你不用勸我,我知道又是小劍小利的主意,我會同他們說,老娘死了要辦喪事的錢,他們不要管了,我全出!

三茍心想,小春看來是真的賺到了錢,而且多得沒地花了,所以才是如此才大氣粗的說所有的錢都由他來出??蛇@么轟轟烈烈的喪事,姑姑又看不見,如果看得見,那倒好了,真覺得自己的崽女還有良心。姑姑在世的時候,還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住在老屋?,F(xiàn)在死了,一個喪事卻辦得如此驚天動地,不曉得的人,還真的以為崽女是多么的有良心。

真正要說起來,三茍覺得自己也沒有什么良心,自從老娘死后,父親又當(dāng)?shù)鶃碛之?dāng)娘,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爹心里苦不苦,他需要什么。到今天,爹還不愿意讓三茍養(yǎng)老,還不愿意成為三茍的負(fù)擔(dān),還在說自己做得動,不會坐在家里,看崽女的臉色。正這么想著,小劍又開始在茍的面前說,他以為自己老大,就什么事都擅自作主,強加一些事情到我們頭上,現(xiàn)在手上有幾個臭錢,更是如此。三茍有些驚詫,親兄弟怎么可以這么說自己兄弟?誰知道小劍仍是憤憤不平,仍在說:我們屋里老爹過身的時候,他不大操大辦呢?現(xiàn)在他有錢了,說什么我們的這份錢也由他來出,娘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娘,真正都由他出了,我們出門也會抬不起頭來,何況就我們家老大的這張把不緊門的嘴巴,老表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得被他說死了?以后家里稍有風(fēng)吹草動,他就會擠兌我們,說娘就是他一人葬的。我們才不上當(dāng),我們也出錢,只是這樣出錢我們覺得冤呀!小劍在說的時候,小利就一個勁的直點頭。好在這時候小春已經(jīng)離開,否則非吵起來不可。

現(xiàn)在這個時代,父母離世,就喪事怎么辦,兄弟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數(shù),但大多數(shù)的人爭來吵去都是為了自己少掏幾個錢,現(xiàn)在倒好,小劍的這兩兄弟,有人多掏錢他們也不服氣,也覺得委屈,三茍倒有點想不通了。所以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一家不知一家苦啦。三茍看著小劍與小利,只好對他們說想開一點,人生在世,就這么個意思,兄弟在一起,也就像“搭袢仔”一樣上帝給搭好了,沒有讓人選擇的余地,如果每個人都有選擇,相信誰都會選擇一個說得來,合得攏的,誰還會找個讓自己氣受的?

一提到“搭袢仔”,三茍就想起小的時候,媽媽一到夏天的時候,就會讓父親下下一扇門板扛到大陽底下,媽媽手捧著做好的米糊,然后刷一遍糊,就貼一塊布的邊角料,這些邊角料有大有細(xì),有長有短,有尖有圓,媽媽都得像小孩子拼圖一樣,把它們拼在門板上,然后再一層一層的加厚。想到這里,三茍心想,人生可不就是“搭袢仔”一樣,上帝給你搭好了,就有得有失,你有這樣的長處,上帝就一定讓你擁有這樣的短處。這一想,三茍就覺得爭來爭去也沒有一點意思,一個人總認(rèn)為這輩子爭到了什么,到最后,其實什么也沒有爭到,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

送完葬后,所有的人的悲傷就像被風(fēng)刮走了一樣,開始三個一群,四個一伙的聊天,打撲兄。包括小春小劍他們,也變得有說有笑的,他們就像是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終于可以松下一口氣來。

看著這一切,三茍想到離開,誰知腳還沒有邁出大門,就是臉上表露出點想要離開的意思。小春就朝三茍發(fā)火:走、走走!你走了,誰坐上屋頭?就趕著去拉板車賺你的那幾個錢?真要賺錢,這一天的工錢我給你!看著小春生氣的模樣,三茍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看來有的人說的沒錯,人的脾氣總會隨著自己的錢多起來而見長的,錢越多,脾氣也就越大,就如小春,以前他同三茍說話總是一臉的笑容,總是老表前老表后的,而這兩年他起了騷,發(fā)了財,也就像別人一樣三狗,三狗的喊三茍了。

沒有走,在等待坐席的時間里,三茍的腰又開始有些隱隱著痛。他知道是昨晚跪得太多的原故。也不知道在這樣的一場喪事上,是否有人數(shù)過到底要跪多少跪,尤其是做孝子孝孫的人,從早到晚,一直要跪到下葬結(jié)束。像三茍這樣的,也得在當(dāng)天晚上的“繞棺”儀式上,跪個不停。繞棺的時候,道士手中的“幡”往空中一甩,就得老老實實的跪上一跪,而道士要甩多少次的幡,估計連道士自己也沒有算過。

三茍剛在上席坐穩(wěn),坐在下首做東道的人就站起來了,他是小春的堂伯,在家族中輩份最長,而且很會陪客。小的時候三茍在姑姑家,就常看到他,他也就同別人一樣,一張嘴就是:三狗老表,你知道,今天這頓酒是回光返照的酒,也是陰順陽安的酒,更是逝者保佑我們生著的人越恰越紅的酒,所以今天呢,我們也就不講那么多的套序,還是一碗酒到肉,兩碗酒到舵,圓盅另算,敬酒另外。你老表的酒量我們也是曉得,從細(xì)牙仔的時候你就在你姑姑這里,今天也就無論如何也要喝個紅面仔去回……這位堂伯還想要說什么,卻被同他坐在一起的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打斷了,這位中年男子接過堂伯手中的酒壺,說你酒么不倒,話卻說個不停,你以為你是當(dāng)官的,來這做報告來了?一邊說,一邊倒起酒來!三茍站起來兩只手捧著碗去接他倒的酒。這是這里的規(guī)矩,如果用一只手,不但意味著你不夠尊敬給你倒酒的人,人家還會在心里罵你的父母有養(yǎng)冇教。

剛接完酒坐下,堂伯又開始問三茍:舅舅哪去了?這兩天也沒有看到他來恰酒。三茍回答說在廣州幫人守門。堂伯于是像很感慨的說:都是勞累的命,同我一樣,這么大的年紀(jì)了,也閑不下來。三茍聽到這樣的話,就只能拼命的點頭。

這時候,那位倒酒的中年男子問三茍:舅舅這么大年紀(jì),棺材板地,壽衣壽墳都準(zhǔn)備好了?

三茍最怕的就是聽到人這樣的提問,要說這種事情,都是做兒子的準(zhǔn)備的??蛇@些年,三茍沒有賺到錢,也沒有本事去父親準(zhǔn)備這些,每每想起這些事情,三茍就對自己說,父親的身體還不錯,還不著急,可以再等幾年。

這中年男子一聽說三茍沒有準(zhǔn)備好這些,馬上就感慨的說:那你可得努力,現(xiàn)在一個老人倒下來,要辦好這件事情,沒有個七八萬,你也拿不下來。中年人旁邊的堂伯馬上響應(yīng):那是,在如今這個社會,你是生也生不起,死更死不起。人一死下來,家里如果真的沒有錢,那愁都會愁死掉的。

有什么愁死掉的?不打鼓還不一樣埋人?死掉的人還知道什么?堂伯旁邊另一位年輕的人喝著酒對一桌的人說這句話。說完后,又像是補充一樣的對著全桌的人說,我們家后面老東叔在廣東死了,沒有存下一分錢,他的兩個兒子去接回他的骨灰盒,可是在車上就爭吵起來,兩個人都不肯把老東叔的骨灰盒擺在家里做喪事,兩人越吵越兇,被一車的人趕下了車,誰知下了車,兩個人都不愿再拿起老東叔的骨灰盒了,就這樣把老東叔丟在路上。開始這兩年,誰也不知道這回事,今年老東叔的兩個兒子爭老東叔的土地,互相吵架罵對方死絕良心,才說出來。可人還不照樣活得好好的,也不見雷公發(fā)威把他們打掉了。

聽了這樣的話,全桌上的人忽然之間都陷入到沉默,一下子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在這時,三茍的手機響了,他離了席,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去接電話。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三茍一接就是:你爹死了,你來廣州把你爹的骨灰盒領(lǐng)回去,你……三茍一邊掐手機,一邊在心里直罵:你爹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心里想,也不知哪個得了無名腫毒的人,打錯電話,竟還說別人的爹死了。就在前個月,三茍還同爹通過電話,爹還說身體不錯,讓三茍放心?,F(xiàn)在怎么就會死了?三茍一邊想,一邊準(zhǔn)備重新回去喝酒,誰知電話又一次響了,還是剛才的那號碼,三茍決定接,并好好的罵他幾句,是不是上死人,下瘟豬,就留住了你?否則哪有這么滿嘴噴糞的人?哪知道才剛一接通,對方就問:你是吳三茍嗎?三茍說是。對方又問:你爹是不是叫吳福山?三茍說是。對方這就說,那沒錯,你爹真的死了,你來把他的骨灰盒領(lǐng)回去,還有賠償金。

三茍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就是真的,他仍在苦苦的追問怎么回事,可對方卻不肯多說,只說你快來吧,來了一切都知道了。放下電話,三茍忽然感覺到腰眼無比的疼痛,他蹲了下去,兩手卻沒有去捶腰,而是捂住自己的臉,忽然間就覺得鼻子一酸,捂住臉的手就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等到自己終于平靜下來,三茍才又回到席上,他同席上的人打了聲招呼,說出要走的原因,就轉(zhuǎn)身離去。席上的人一聽,馬上就像是炸了鍋一樣,好在三茍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經(jīng)聽不到席上的人的議論了。席上有人說,這世上的事怎么就會有這么巧?還有人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兩公婆一早一晚離開的呢。不知怎么,席上的人又開始轉(zhuǎn)到賠償款上了,有說到一定是不少的錢。剎時間,滿桌上的人都盡是羨慕。還有人說三茍的命真不錯,自己的爹臨到死還這么顧著他,知道他沒有錢,死也不要他的錢,還給他錢!還有一個人像是賠償款就由他發(fā)一樣,說一定不會少于三十萬。這么說的理由是他們村上的一個人在某建筑工地上走搭橋的時候,跌下來死了,賠了三十萬。三茍才不會去想能賠多少錢,他只想著能快點到廣州去,能快點把爹接回來。

坐在直達(dá)廣州的雙層大巴上,三茍忽然間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他九十年代去廣州,那時縣里還沒有直達(dá)的班車,一部跑韶關(guān)的班車還破破爛爛,從早上六點一直要開到下午的四點多,車才能到韶關(guān),再到韶關(guān)火車站買票到廣州,這一折騰,從三茍所在的縣里到廣州得一天一夜。現(xiàn)在好了,有雙層大巴,走高速,才五個多小時就到了廣州。這樣的便利,也就讓三茍爹這樣六十歲的人能夠輕輕松松就到廣州來,仿佛廣州就是自己家的后花園一樣,想去拔起腳就可以去。

到了廣州,三茍找到給他打電話的人,才發(fā)現(xiàn),如單聽給自己打電話人的聲音,可以肯定這是一位年輕人在同自己打電話??梢灰娒?,卻是一位同三茍父親一樣老的老漢。這位老漢也姓吳,叫吳德仁,是一位河南人。他把三茍帶到廣州城郊的一間低矮的小屋子內(nèi),推開門,三茍馬上就感覺到自己走入了一位拾荒者的居所,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隨處可見的都是紙板,可樂瓶,王老吉罐,以及那只有垃圾才會發(fā)出的異味。剛開始,三茍實在有一種呆不下去的感覺,但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三茍已經(jīng)感覺不出異味了。而吳德仁卻不管三茍是否適應(yīng),他只是一個人在一個小爐子上張羅著燒菜。等到菜燒好了,他從靠墻的紙堆里面抽出一張小圓桌的桌面,一看就知這小圓桌的桌面也是撿來的。他把小圓桌的桌面放在廢紙堆上,然后從床底抽出兩只小馬扎,一只遞給三茍,一只放在自己屁股底下。

坐在小圓桌前,看著桌上的一碗蒜苗炒肉,一碗鹵豬耳朵,還有一碗就是花生米了。三茍還真的有點餓的感覺,在車上他什么也沒有吃,就一路喝水來著。吳德仁在桌上放了三副碗筷,開始三茍還以為還會有一個人會來吃,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副碗筷是給自己死去的父親的。

吳德仁從紙堆里翻出一個塑料桶,桶里裝著的是散裝白酒,他給上首的空碗倒了半碗酒,又給三茍倒了半碗酒,自己也倒了半碗。然后端起酒對著上首的空位,說老哥,你兒子來了,我讓他把你的骨灰?guī)Щ厝?!現(xiàn)在,我得同他講清楚,我騙了他,你沒有賠償金,但你可以作證,我這么做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們這些沒人尋回來的爹。我擔(dān)心我一說,沒有賠償金,你兒子也會像一些死絕良心的孩子一樣,不再來廣州了,我擔(dān)心你回不了家……吳德仁越說越激動,三茍看見有淚花從他的眼眶中涌出來。三茍想說什么,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站起來,用自己手中的碗去碰吳德仁手中的碗,然后一仰脖子,半碗酒喝了下去。

這酒聞起來不香,但卻很烈,就像是一團(tuán)火一樣,從嘴里到喉嚨,然后就一個勁的往肚子里竄。三茍忙夾了一口菜,菜卻堵在喉嚨里,眼淚也剎時間奔涌而出。

隨著同吳德仁的對話深入,三茍才知道父親一直都在瞞著他,其實父親根本就沒有在什么企業(yè)守過門,而是一直都同吳德仁在一起搭幫拾荒。吳德仁還告訴三茍,去世的那個晚上,三茍的爹喝了很多酒,第二天吳德仁怎么喊他卻不醒,吳德仁慌了神,還是旁邊的租戶幫他打了120,還請了警察。120的醫(yī)生一來就說是突發(fā)腦溢血死亡。派出所出具了死亡證明,讓火葬場拉去燒灰。所以三茍父親留下的錢全都花在上面,本身也沒有幾個錢,吳德仁還墊了一些自己的錢,三茍說要拿回給他,吳德仁說,你這是要打我的臉!我同你爹多年的朋友,就像親兄弟一樣,我為他花錢,我高興!現(xiàn)在他走了,我也沒有了勁頭。三茍勸吳德仁回家去,吳德仁卻說回去?回去就有人管我?什么時候動不得了,什么時候再說吧。不過能像你爹這樣倒是最好,兩眼一閉就睡過去了,這也是前世修到的福份。我就擔(dān)心我如果坐吃等死,那就麻煩。

聽著這樣的話,三茍的心里無比難受,他知道吳德仁的孩子一定像自己一樣,過的是天底下最普通人的日子,也說不出有什么更多的良心,每天為了生存,總像是被瘋狗追著一樣往前活,然而卻把爹娘丟在一邊,卻忘記了爹娘生了自己,養(yǎng)了自己。卻忘了他們養(yǎng)自己一小,自己就得養(yǎng)他們一老。可自己不但沒有養(yǎng)爹一老,就爹在廣州拾荒那么多年,自己卻一直不知道,更談不上真正的關(guān)心過他。現(xiàn)如今讓自己的爹死在異鄉(xiāng),也沒有個親人在身邊給他送終,三茍覺得自己真的不配做個好兒子。不過,三茍在心里暗暗發(fā)誓,無論如何也要給父親辦一場隆重的喪事,讓父親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走。

第二天一早,三茍就問吳德仁骨灰盒放在什么地方?三茍想早點領(lǐng)回來,早點回家。吳德仁把三茍帶到了一家超市的儲物柜前,先四處看了又看,見四周沒什么人了,他才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儲物柜的鑰鎖,打開了27號儲物柜,只見一個骨灰盒就擺在里面。吳德仁忙把骨灰盒搬出來,放進(jìn)三茍的背包里,然后朝三茍揮一下手,一起離開了超市。

坐上回家的車子,三茍開始想為父親辦喪事,該請哪些人,響器班子該請多少套,道士該請多少位,還要把父親同娘的墳合在一起。娘的墳,前面都沒有一塊好磚,低矮得就像一個小土包。每年的清明,爹都同三茍說沒錢修,有錢怎么也得修得同有錢人的一樣,在墳?zāi)沟那懊尜N上瓷板,明堂更是要修得大氣,這代表了風(fēng)水。

等到下車的時候,吳三茍心里想好了,就把自己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賣掉,雖然這套房子還是自己在糧站上班時,糧食部門分的最后一批集資房,看起來值不了多少錢,但如今房價這么高,怎么樣也能賣到十幾萬。至于賣了房自己住哪兒去,三茍已經(jīng)來不及去想了,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到的都是父親的喪事,怎么樣盡快的讓父親入土為安。

房屋中介來到這套房,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還算滿意。但在離開的時候,還是指著廳堂里放著的骨灰盒對三茍說,你如果真的打算盡快的成交,那么我勸你把骨灰盒另找個一個地方放,否則來看房的人就算對房子很滿意,也會很忌諱你的屋子里擺的骨灰盒。

中介離開后,三茍開始想把父親的骨灰盒放到哪去?就在這時,對面國光超市的大顯示屏映入三茍的眼簾,顯示屏正在播古井貢酒的廣告:“九醞古法,桃花春酒,采無極之水,原酒精華……”看著顯示屏,想起吳德仁存放骨灰盒的辦法,三茍不由得眼前一亮。當(dāng)天晚上,三茍趁著越來越濃的夜色,背著父親的骨灰盒來到了國光超市的儲物柜前,用一塊錢的硬幣打開了一個儲物柜的柜門,把背包放了進(jìn)去,然后三茍在心里對爹說:你等著,我馬上就把你請到娘的身邊。

接下來的日子,三茍就天天忙著接待來看房的人,也就沒有時間去看看儲物柜里的爹,等到房子終于賣出去了,三茍也就松了一口氣。他感覺到自己終于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直起腰來,終于可以把父親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下葬。三茍來到國光超市的儲物柜前,從口袋里掏出儲物柜的鑰匙,可打開后,儲物柜卻是空著的,爹的骨灰盒不翼而飛。

爹去了哪里?骨灰盒去了哪里?三茍的心一下慌亂起來,三茍先是以為是自己拿錯了鑰匙,可一看再看卻沒有錯。再仔細(xì)看了一下柜門,三茍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用鑰匙,這柜門也能打開,因為一塊的硬幣已經(jīng)不知哪去了。三茍跑到超市的前臺,問工作人員怎么回事,工作人員卻同三茍解釋,他們的儲物柜都貼有“貴重物品,請勿放入儲物柜”的提示,他們盡到了提示的責(zé)任。

三茍仍是不甘心,仍是要超市給個說法,誰知超市的人卻不再理他。三茍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超市的人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他丟的可不是一般的物件,而是人的骨灰呀??捎衷趺礃樱恳驗闆]有人愿意聽三茍的啰哩啰嗦。就這樣,三茍把爹丟了!在弄丟了爹的這段日子,三茍?zhí)焯於热杖缒?,他天天?zé)問自己,怎么這么混賬,怎么就把爹給丟了呢。

二年之后,三茍才慢慢緩過氣來,他成了一個新開發(fā)小區(qū)的保安,也就是一名門衛(wèi)。他已經(jīng)拉不動板車了,他的腰已經(jīng)使不上勁。三茍每天都坐在桌子前,透過玻璃窗看著小區(qū)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就在他快要把爹忘記的時候,春季的一天,有位送快遞的讓三茍給小區(qū)的居民簽收一份快遞。這樣的事情時常發(fā)生,三茍也沒有在意。簽完后,小區(qū)的居民很快就來拿快遞。當(dāng)著三茍的面他拆開了箱子,從箱子里抓出一疊在包裝玻璃瓶子墊著的報紙。他離開時,并沒有把這些報紙帶走。三茍心里明白,這是這名住戶故意這么做的,他們?yōu)榱烁兄x三茍?zhí)嫠麄兒灻湛爝f,就故意把一些快遞的包裝箱子給三茍,讓三茍當(dāng)廢品賣了換幾個酒錢。

以前三茍是從來不看報紙的,這天也是鬼使神差,他竟拿起一張發(fā)黃的《今日遂川》報來看,在報紙的夾縫中,三茍看到這樣的一份招領(lǐng)通告:在秋季的公安行動中,抓獲一名慣偷,公安人員在慣偷的家里起獲一大批臟物,其中有個骨灰盒,該慣偷承認(rèn)是他在遂川國光超市的儲物柜里里偷得的?,F(xiàn)骨灰盒由泉江派出所保存,請在國光超市誰儲物柜里丟失骨灰盒的市民,前來泉江派出所認(rèn)領(lǐng)。本招領(lǐng)通告發(fā)出一個月后,如仍無人認(rèn)領(lǐng),派出所將以無主骨灰盒處理。

這是我的爹呀!三茍趴在桌子上哭泣,淚水落到報紙上,慢慢化開,泅出了一個水印,水印越來越大,就像爹的臉一樣,看著三茍,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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