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聊生的貼子，佩服之余，倒起了一股談談金庸筆下女主角的沖動
。武俠小說是男人的童話，金饅頭也不例外，女性在金庸的武俠小說
中也只是男主角的配角，從金庸的男主角的發(fā)展我們明顯可以看到一
條俠義觀念的進程，在這個問題上聊生說得很透徹，我就不弄斧了，
我只是想談談金庸筆下的女主角。
金庸比之其他武俠作家高明的地方在于女性雖然是配角，但仍然可以
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女主角的形象并不一定代表金庸的女性
觀，何況武俠小說這類商業(yè)文學更要考慮讀者的趣味，但小說多少能
反映作者的一些潛意識，如果說金庸筆下的男主角更多的反映了作者
的俠義觀和世界觀，那么金庸的女主角應能反映作者的愛情觀，情是
金庸筆下女性的靈魂。
在展開正式討論之前，我首先想將金庸筆下的女主角分一分類。任何
分類只是為了說明一方面的問題，所以任何分類都會有局限性，都有
牽強之處。所以希望大家看了我的分類之后，且慢拍磚。金庸的女角
大致可分為四類：
A 亦正亦邪型 代表人物：黃蓉 殷素素 趙敏 任盈盈
B 美艷無儔型 代表人物： 香香公主 小龍女 王語嫣 阿珂
C 溫柔婉奕型 代表人物： 小昭 儀琳 雙兒
D 黯然銷魂型代表人物：程靈素郭襄 李文秀 阿朱
一 亦正亦邪型
其實將黃蓉分入這一類有些牽強，因為黃蓉實在算不得邪，無非是東
邪之女，但無多少邪門行徑，不象后三位滅人滿門，削人手指，將人
挖目充軍。但黃蓉的形象是開創(chuàng)了女主角的新局面，是這類人物之濫
觴，故分入這類。
這類人物的共同特點是武功或不如何，機智天下無雙，形象鮮明，敢
愛敢恨，尤其是對愛情采取積極進取的態(tài)度，結(jié)果也往往是贏得了愛
情的勝利。塑造這些出身邪派的女子，是為了出于小說的需要，如果
正邪是完全對立的兩個階層，如樣板戲般，未免無趣，所以要搞些情
緣糾纏，就象舊小說的番邦女子往往愛上我上國大將一般，這類女子
是為了情而生的，為了愛情，她們可以放棄原有的地位和身份，只要
能和男主角在一起，一切都能犧牲，而最后也往往得到了作者的諒解
，原諒她們原先的邪派行徑，看來金庸也是認為女性只要因為愛情什
么都能原諒。
這類女子的一個不同于其他三類的最大特點是對愛情采取進攻的態(tài)勢
，她們是能夠計算愛情的，而最后男主角往往被她們所俘虜。在黃蓉
身上或不明顯，郭靖和她還可算是兩情相悅，一見鐘情的，但唱主角
的還是黃蓉。從素素開始，就可以看出這類女子的手段和心計。素素
一開始就看上了翠山，所以在西湖現(xiàn)身相見，一見面就要翠山為她除
去梅花針，在這過程中，素素處處占進上風，書中自有精彩描寫，這
里就不引用了，后為了控制翠山，便誘他上王盤山看刀，在眾人前顯
出親密之態(tài)。謝迅鬧事到出之意外，但正合素素之意，所以配合謝迅
，越走越遠，終于在冰火島時機成熟，翠山完全墜如情網(wǎng)，結(jié)為夫妻
。而趙敏也是一般，要無忌答應他三事，第一件，冰火島結(jié)伴同行，
千里同行耳鬢廝磨之下必生情愫，第二件二女爭夫，壞他婚事，相救
謝迅，以示其恩，揭穿芷若毒計，無忌已別無選擇，第三件，閨房畫
眉，此時趙敏完全成功，是志得意滿。盈盈外表看上去嬌羞靦腆，其
實是這類女子的集大成者。先是制造輿論攻勢，弄得天下皆知。何以
群豪在五霸崗為令狐沖治病，必有傳訊之人，而綠竹翁若非盈盈授意
，如何如此大膽，接下來盈盈的欲蓋彌張，令人好笑。她知道令狐沖
重義，所以就顯示得偉大的可以不計結(jié)果，特別是對待岳靈珊不但毫
無醋意，反而盡力相助，若非勝算在握，何以至此，令狐沖對于盈盈
更多的是感到虧欠之意，最后付去愛情焉知其不是為了報答。盈盈得
了便宜還要賣乖，什么終身與大馬猴索在一起。
這類女子是金庸女主角中結(jié)果最好的，無一例外的贏得了愛情。這也
難怪，天下任何一個男子遇到這等溫柔陷阱，只怕一個個都得乖乖就
擒。這是否說明的金庸認為愛情要主動爭取，還是他自己也有過這樣
的經(jīng)歷。
二 美艷無儔型
美麗是這類女子的共性，當然金庸筆下的女主角基本上個個是世上罕
見的美女，但這類女子更是美人中的美人，同上一類亦正亦邪型的相
比，她們的機智要大為不及，性格也不夠鮮明，對愛情也不如第一類
女子般大膽追求，她們唯一的突出特點就是實在是太美了。金庸塑造
這類女子，是多少反映了大多數(shù)男子心中的美女情節(jié)的。人言金庸曾
追求過夏夢而不可得，他筆下的小龍女、王語嫣有著夏夢的影子，言
之鑿鑿，似乎不得不信，但不管如何，對這類女子的塑造可以看出金
庸對待美麗的態(tài)度，而且，對于這類女子，金庸是有奇妙的變化的。
對于香香公主和小龍女，對于她們的美金庸是極力歌頌，不惜筆墨大
勢渲染的。香香公主在出場之前，就通過花瓶等營造氣氛，而出場之
后，果然美得讓人眩目，完全壓倒了李沅芷、駱冰、霍青桐等書中美
女，而且借鑒了海倫，讓士兵在她的麗色面前放下了武器，可以說是
用筆渲染得到了極處。從性格上而言，香香公主完全是不帶人間煙火
氣的，用了吃花和體有亦香等神化色彩的描寫?？梢哉f，香香公主是
完全圣潔的，象圣嬰。小龍女也是一般的不食人間煙火，象是道家中
的仙女。小龍女的身上更居神化色彩，給人縹緲的、朦朧的、可望而
不可及的感覺，好似是蒹葭中的秋水伊人，小龍女是更加不帶感情的
。對于上述兩位，金庸是頂禮膜拜，極力贊頌的。
對于王語嫣和阿珂，金庸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彎，美麗還是
一般的美麗，但地位至少從神降到了人，并且，金庸還有意突出了她
們性格中令人討厭的一面。王語嫣無疑是書中的第一美女，但形象不
但遠不如阿朱姐妹，比之小木、鐘靈、阿碧也是大為不如，起先以為
金庸是沒有寫好，現(xiàn)在感到，這可能是曲筆，故意顯示金庸對美麗的
嘲弄。王小姐的武學學問天下無雙，但好賣弄，對慕容是情深了，但
是非不分，屢次讓救命恩人段譽去送死，似乎有些天性涼薄，而最后
連段譽都象招呼慕容和阿碧同赴大理，語嫣卻無半句言語，令人懷疑
她的感情。她對慕容的愛情令人好笑，對段譽的薄情又令人深厭了，
總之她是一個喜劇人物，并不是作者著力塑造的女主角。到了阿珂身
上，就更為明顯，阿珂缺乏內(nèi)涵，喜歡軟骨頭的小白戀，而且金庸對
她不再客氣，讓她被韋小寶強奸，還懷了他的孩子，最后嫁給了她討
厭之人。說來也怪，金庸筆下被強奸的人并不多，而這類人物占了兩
位，是否多少反映了金庸心底深處對美的占有和破壞呢。至少這種轉(zhuǎn)
變，是金庸對美女態(tài)度的反思，從崇拜到嘲弄，是否他想通了些什么
。
從結(jié)果上來分析，這類女子的結(jié)果和第一類差不多，是比較好的，除
了香香公主以外，都成了男主角的妻子，而香香公主也是得到陳家洛
的愛情的，可見，金庸也認為，女子僅僅憑著美麗就可以贏得一切。
但說實話，這類女子是四類中最不討人喜歡的，而王語嫣和阿珂的形
象，也表現(xiàn)了金庸對美麗女子不再感冒，這其間是否有酸葡萄心理，
就不可知了。
三 溫柔婉奕型
這類女子是金庸的標志產(chǎn)品之一，被很多人所喜歡，倪匡說過老婆就
要象雙兒。這類女子心計不如第一類，美貌不如第二類，最大的特點
是用情至深，不計結(jié)果。這類女子對于愛情基本上沒有什么奢求，甚
至不敢吐露心意，不敢希望成為男主角的妻子，只求能夠經(jīng)常見面就
心滿意足，甚至為奴為婢也在所不計。
小昭本是紫衫龍王之女，地位也不低，但自遇見了無忌之后，幾乎要
放棄了原來的任務，甘愿為丫環(huán)，服侍無忌，自己的心事對于無忌也
不敢吐露，見了無忌先后愛上芷若和趙敏之后，也不著急，缺乏與她
們競爭的念頭。直到最后為救無忌甘愿去當處女教教主之后，無忌才
知她情深若廝，但為時晚矣。儀琳對于令狐沖也是只求付出，不求回
報，也絲毫不敢吐露自己的愛情，實在無法忍受相思之苦，只得對著
啞婆婆傾訴，但她對令狐沖的深情絲毫不在盈盈之下，為了令狐，她
可以打破戒律去偷盜，在封禪臺上數(shù)千對眼光注視著左、岳大戰(zhàn)時，
只有她的目光不曾離開過令狐，虔誠的為他祈禱，這便已勝過盈盈。
可惜當令狐沖后來漸漸明白她的心事時，他已經(jīng)成為了盈盈的愛情俘
虜，無法回報了。雙兒更是這類人物的另類，小昭和儀琳至少還有自
我，而雙兒似乎是沒有自我的，她就象是韋小寶的影子，是為小寶而
生為小寶而死的，所以她已經(jīng)很難說有什么愛情存在，難怪倪匡要發(fā)
出娶妻當如雙兒的感嘆。
這類女子的塑造多少能體現(xiàn)作者的大男子主義的，而希望這樣的女孩
子做老婆更是男人普遍的大男子情節(jié)。這樣的女孩子最具犧牲精神，
是最不計結(jié)果和回報的，對男子是完全的奉獻甚至到了喪失自我的地
步，缺乏主動的追求，是不能自主的，娶了這樣的女人男子是最不用
擔心的。
但奇怪的是，符合很多男子擇妻標準的這類女子，下場并不好，小昭
與無忌東西永隔如參商，儀琳只怕要落得在見性峰對月長吁，雙兒呢
，好一點，但也只能分享七分之一，好在她也不存在什么愛情。想想
也是，前兩類女子，一類對愛情主動追求，積極進攻，一類憑借著過
人的美貌，這類女子的性格注定她們在愛情上是不會成功的?！?/p>
在為這類女子命名時，我是費了一番周折的，始終想不到合適的，干
脆就用了個不合適的，黯然銷魂是指她們的結(jié)局和讀者的感受。這類
女子其實是結(jié)合了第一類亦正亦邪型和第三類溫柔婉奕型的優(yōu)點的，
她們?nèi)绲谝活惻影懵斆黛`秀，又有第三類女子甘愿犧牲的優(yōu)點，她
們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最為獨特，她們不肯如第一類女子般積極與情敵競
爭設下溫柔陷阱，因為她們完全為所愛的人想，只要所愛的人幸福可
以不計自己的結(jié)果，具有退讓精神的，而她們也不會想第三類女子般
自處于低人一等的地位，逐漸喪失自我，她們都是有很強烈的個性的
，她們的光芒能夠不為男主角而掩蓋。如果有什么欠缺的話，可能是
美貌。程靈素不是美女，郭襄美則美矣，但不如小龍女，會唱歌的天
玲鳥比不上會走路的花，阿朱如果是論美貌，不但不如王語嫣，恐怕
還比不上木婉清吧?？蓱z的女孩。
程靈素是金庸早期作品中塑造成功的為數(shù)不多的女主角，程靈素的機
智天下無雙，胡斐的成功半出其手，可惜胡斐在見到她之前，心理已
經(jīng)有了袁紫衣。以程靈素的才智，若真要與袁紫衣競爭，勝算甚大，
何況袁紫衣實為圓性，即使胡斐不愛她，靈素要和胡斐在一起的機會
還是有的，但以她剛烈和冷傲的個性怎屑為此，胡斐也因為沒有聽她
的話而身中劇毒，結(jié)果她安排好了身前身后的一切，以自己的一命換
了情郎的一命，干凈凄烈。郭襄是郭靖、黃蓉、黃藥師的兼美，是神
雕中的第一風流人物，她對楊過的愛若有若無，超然脫俗，她后來去
尋找楊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是為了她心底深處的英雄之夢和
少女情懷，每讀至此，令人悠然神往，我打破腦袋也想不通的是她怎
會做的尼姑，真是BUG。白馬是金庸小說中唯一一部以女性作為第一
主角的，是以愛情為主題的，作者在問書中人物以及讀者一個問題：
如果你的愛人愛上了別人，你怎么辦？李文秀也曾經(jīng)想過用武功去奪
回情郎，但當她明白了什么是愛情之后，明白了為什么“她既美麗又
會唱歌，情郎卻不愛她”，她始終沒有這樣做。只有這樣的人物是會
明白愛情不等于占有的，她是能夠犧牲自己成全蘇普的，最后，李文
秀帶著無盡的相思回到了江南，這是金庸小說中最為傷感和雋永的一
部。相比其他三位，阿朱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她得到了情郎的愛，
但又死在情郎的掌下，阿朱的死是為了愛情也是的，她是充滿幸福的
死，因為在她心中，她是完全為了情郎而死的，盡管在事實上，她的
死是沒有意義的，這樣一來，未免害苦了蕭峰。
從我個人的角度而言，我是最欣賞這類女子的，她們理解愛情尊重愛
情，在面對愛情的失敗時還能保持自己偉大的個性，是真正的奇女子
。但是她們的結(jié)局也是四類女子中不好的，在我舉的四個人里面，只
有阿朱是得到愛情的，但相比其他三人，又多了一份凄慘和無奈。這
四人中，兩死兩走，竟然沒有一個好結(jié)果，令人思之斷腸。她們是最
令人回味的，趙敏和盈盈她們在得到了愛情之后，對讀者就沒有什么
吸引力，王語嫣和小龍女不客氣的說簡直令人討厭，雙兒小昭她們溫
柔是溫柔了，但太沒個性和自我，非我所求，只有程靈素、郭襄、李
文秀和阿朱，在讀到她們的結(jié)局時令人掩卷長嘆，惘然若失。
在分析了四類女性之后，我們綜合起來看看她們在愛情上的結(jié)果會發(fā)
現(xiàn)有趣的現(xiàn)象，在前兩類八位女子黃蓉 殷素素 趙敏 任盈盈 香香公
主 小龍女 王語嫣 阿珂竟然在愛情上沒有一個是失敗者，而后兩類
七位女子小昭 儀琳 雙兒 程靈素 郭襄 李文秀 阿朱中竟少有成功者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仔細分析她們的性格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第一
類女子心計深刻，對愛情積極主動又能安排下溫柔圈套，男子實難抗
拒，第二類有了美貌還怕什么，第三類女子一開始就自甘處在低人一
等的地位，不能引起男人的注意，當然不易成功，第四類女子有才智
又溫柔，但對愛情不知道占有和進攻，甚至甘愿玉成情人和情敵，甘
愿退讓和犧牲，也不可能成功。對于愛情，金庸是否告訴我們，你首
先要美貌，然后要積極進取主動進攻，要占有、要自私，如果太過偉
大，甘愿犧牲和奉獻那么萬事全休。這是我得出的結(jié)論，個位不要拍
我啊。
好了，我的胡說八道基本上也結(jié)束了，還有幾句題外話，我早就說過
，任何分類都有局限性，所以我的分類方式未能包括一些重要的女性
，如阿紫，不能展開討論非常遺憾。另外我得出的結(jié)論主要也只適合
女主角，對于其他人物，如李莫愁、梅芳姑、何紅藥等對于愛情倒也
是積極主動，占有欲很強的，老金卻沒有給她們好臉色看，似乎還是
主張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有空對女配角再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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