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詩論強(qiáng)調(diào)“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此詞小題“春恨”,實寫相思,直指人心,下片可稱句句警句,卻是寫的溫柔深婉,并無刻露迫人之感。
儒家詩論強(qiáng)調(diào)“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此詞小題“春恨”,實寫相思,直指人心,下片可稱句句警句,卻是寫的溫柔深婉,并無刻露迫人之感。
張梅析典
玉樓春·春恨
[宋]晏殊
綠楊芳草長亭路,
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
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
只有相思無盡處。
【賞析】
這是一首淺易直白的小詞,描寫感情卻是委婉盡致。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本G楊,出自《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唐朝長安城外灞陵橋邊植楊柳,人們在這里分別時折楊柳相送,有惜別之意。長亭,秦漢間鄉(xiāng)野驛道上十里置一亭,以備信使行人歇宿之用。自庾信《哀江南賦》“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后,“長亭”成為人們餞別相送之處的代稱。年少,少年,指女子的戀人。少年不知珍重情感,輕易拋下戀人,遠(yuǎn)遠(yuǎn)離開。此詞起首二句便以綠楊、芳草、長亭,喚起女子春日傷別、為情所苦的情緒,意致凄然。晏幾道曾經(jīng)為父親辯解說此句“年少”指的不是戀人,而是年輕的意思,但結(jié)合下文,此詞顯然是描寫一位女子的傷春閨情。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贝司涿鑼懪右蛳嗨级鵁o法安睡,聽到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打更聲,凌晨便從睡夢中驚醒。被驚醒的殘夢暗示女子夢境與戀人有關(guān),或許在夢里與戀人偎依歡會吧,被更聲驚醒后仍有些恍惚,不知適才的團(tuán)聚是夢是真。唐人金昌緒《春怨》詩曰:“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眽粢姂偃藭r總是不愿馬上清醒,女子聽著樓外傳來的雨聲,模模糊糊想到被雨打落的春花,更添離愁。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毕缕苑凑Z續(xù)寫上片點明的“離愁”。女子驚醒后再難入睡,輾轉(zhuǎn)反側(cè),益發(fā)想念遠(yuǎn)方的戀人。多情自古傷離別,那輕易拋下自己離開的少年,大概不像多情的自己這般為相思所苦吧。一寸,古人謂心為方寸之地,指自己一寸芳心因相思而化作千絲萬縷,愁緒萬端,再也收拾不起完整的心情,再也無法恢復(fù)從前的無憂無慮。李商隱《無題》說“春心莫與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韋莊《應(yīng)天長》說“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jié)”,皆指相思之心百轉(zhuǎn)千回、無法收拾之意。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比∫饨瓢拙右住堕L恨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白居易說離別之恨綿延到時間的盡頭仍不能停止,此句說相思之苦蔓生到空間的盡頭仍無法消歇,都是極言此段情意之深,重述加強(qiáng)了上片所寫的“多情”。戀人雖年少無情,結(jié)語卻終于相思無盡,并未有怨恨之語。黃蘇《蓼園詞評》說此詞結(jié)語“妙在意思忠厚,無怨懟口角”,這種風(fēng)格也與晏殊本人的優(yōu)游從容有關(guān)。
此詞淺近直白,無一處艱深語,幾乎不用任何注釋,雖然簡單,卻因其語言懇摯,切情近理,婉轉(zhuǎn)纏綿,令人吟賞無倦。儒家詩論強(qiáng)調(diào)“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此詞小題“春恨”,實寫相思,直指人心,下片可稱句句警句,卻是寫的溫柔深婉,并無刻露迫人之感。陳廷焯說此詞“麗而有則,耐人玩味”,即指此詞情深不怨,不求高而自合于古。
作者/張梅
責(zé)編/家筱
制作/蘭宇、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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