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將進(jìn)酒》,是一篇著名的勸酒辭。勸酒的只管勸,但是,買單的人,就難免要犯點兒嘀咕。如何勸酒,然后隱秘地處理好買單的問題?恰是李白的機智所在。
讓我們先來看看當(dāng)時的酒價。據(jù)《玉壺清話》載,宋真宗在太清樓(皇家藏書樓)大宴群臣之際,突然發(fā)問:“唐酒價幾何?”群臣皆啞口,唯有丁謂奏曰:“唐酒每升三十?!闭孀谟謫枺骸鞍仓??”丁謂答曰:“臣嘗讀杜甫詩,曰:‘早來就飲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銅錢。’是知一升三十錢?!?nbsp;
然而,在更多唐人的詩歌里,酒價可要比這貴得多呢。例如,與杜甫約略同時的李白、王維、崔國輔、郎士元,就分別有詩曰:“金樽清酒斗十千”;“新豐美酒斗十千”;“與沽一斗酒,恰用十千錢”;“十千提攜一斗,遠(yuǎn)送瀟湘故人”之類。稍后的白居易,亦多有詩曰:“共把十千酤一斗”;“軟美仇家酒,十千方得斗”;“十千一斗猶賒飲,何況官供不著錢”等。
由此可見,唐代的酒價,是在一升三十錢至一千錢之間。其間差異巨大,可以理解為二鍋頭與茅臺的區(qū)別。
那么,古代的一文錢,到底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多少錢呢?
來看看當(dāng)時的米價?!秾⑦M(jìn)酒》作于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地點是在道友元丹丘,位于河南洛陽的穎陽山居里。據(jù)載,開元年間,“東都(洛陽)米斗十錢,青、齊米斗五錢?!保ā杜f唐書·玄宗紀(jì)上》)對比現(xiàn)在的米價,定價大多是在2.5元至5元之間。這就意味著,唐代的一錢,大致是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五毛,沒看錯,就是五毛。
以現(xiàn)在一瓶酒通行500毫升的容量計算,則當(dāng)時的一瓶酒,售價應(yīng)在15元至500元之間??吹竭@里,再想想動輒八百上千的茅臺,是不是會產(chǎn)生唐代酒價不及現(xiàn)代的錯覺?
好,再來看看唐人與今人的酒量。
首先,要明確的是,古人喝酒用的是“碗”或“大杯”。杯有多大?大到甚至能生出“杯弓蛇影”的疑慮。而今人飲白酒的小杯,呵呵,是不是裝條蚯蚓就不錯了?
其次,“李白斗酒詩百篇”,杜甫“早來就飲一斗酒”,酒量是用“斗”來計算的(相當(dāng)于12斤);今人喝酒,半斤、一斤,卻是論“斤”而言。
難道古人特別能喝?并不是。
原來,唐人釀酒,用的是發(fā)芽的谷粒,屬于黃酒,估計才幾度而已。至宋代用酒曲釀酒,才勉強能達(dá)到十多度。因此,明清小說里的人物,喝酒也不敢再說“斗”字了,換成“碗”。普通人是“三碗不過崗”,武松卻是一口氣喝下十八碗。
至此,大家是不是能夠稍微體會元丹丘的心情?500塊一瓶的酒,也許李白一口氣就喝掉十瓶。算上與宴的客人,也許桌上已經(jīng)堆滿了30個空瓶。算一算,錢不多,酒錢也才一萬五。
然而,李白并不滿足,這離他“斗酒詩百篇”的量,卻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所以他舉杯高唱:“會須一飲三百杯。”
此時,或許丹丘生默默地停下了杯箸,心疼著賬單,忍受著會呼吸的痛。
而岑夫子是明眼人,卻也停下杯箸,忍受著尷尬。
李白酒勁上來,是真傻?不可能。所以他扯出“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的故事,又嗔怨:“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睂?,李白就這樣攬下了賬單,要用自己的裘、馬換錢買單。
然而,假如我是主人,酒還得滿上,卻又因此更想不出逃單的理由。心疼元丹丘。
是不是忽然覺得《將進(jìn)酒》就是個深坑?
有點?但又不是哦。李白和元氏可是情深意厚的好基友。他寫給對方的詩歌就多達(dá)11首,說:“疇昔在嵩陽,同衾臥羲皇”(《聞丹丘子營石門幽居》);“故交深情,出處無間”(《題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并序》)。如此深厚的革命友誼,全是李白放開膽子要酒喝的前提。(友情提示: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李白舍出五花馬、千金裘,換來與友人盡醉的愜意;元丹丘舍出巨額賬單,也換回了李白的千古名篇。這場交易,其實相當(dāng)合算。
所謂“千金散盡還復(fù)來”,說直白點,也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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