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儒學”是指孔子與孔子弟子共同創(chuàng)立的原生態(tài)儒家思想。
文｜孔德立
“早期儒學”是指孔子與孔子弟子共同創(chuàng)立的原生態(tài)儒家思想。司馬遷著《史記》時，撰寫《仲尼弟子列傳》，充分肯定了孔子弟子對早期儒學的貢獻。此后，對于孔子弟子的記載不絕于史書。在孔子弟子中，有卓冠賢科的顏回、傳孝道的曾參、教于西河的卜商、顯達于諸侯的端木賜等聲名顯赫者，亦有大量只有姓名而無事跡，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的默默無聞者。古代的傳授制度分入室和在籍。入室弟子能進老師的屋子，向老師當面請教;在籍弟子只是登記在冊，有師生名分而已?？鬃印暗茏尤А敝冈诩茏?，其中的“入室”弟子大概有七十多人。
孔子弟子遍及十幾個諸侯國，入室時間亦不同。據(jù)文獻可大致推斷出孔子有三次收徒的高潮。第一次是在魯昭公二十四年(孔子三十四歲)。孟僖子作為魯國三桓之一，臨死時囑咐兩個兒子向孔子學禮。孟氏是“大夫”，孔子是“士”?！按蠓颉毕颉笆俊睂W禮，表明傳統(tǒng)貴族已不知禮，而孔子知禮。其后，“弟子稍益進”。第二次是孔子任中都宰的前后一段時期。定公七年，魯國“陪臣執(zhí)國政”，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yè)焉?！倍ü拍?孔子五十一歲)，“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贝似陂g，孔子的名聲進一步提升，眾多弟子慕名來求學。第三次是魯哀公十一年(孔子六十八歲)，孔子周游列國返魯，不滿愈加混亂不堪的政局，不再出仕，著力整理古代文獻與收徒講學。
孔子與弟子之間的論學，集中反映在《論語》中?！墩撜Z》不同于《詩》、《書》、《禮》、《樂》。后者是古代流傳下來的知識，蘊涵著先王之道與道德倫理規(guī)范?！墩撜Z》最初的纂輯，是由眾弟子先各言所記，各述所知，然后就共知者進行討論確定。最初纂輯論定的時間，應在孔子既卒、弟子奔喪聚首之際。由此推測，除顏淵、冉耕、子路早死外，其余“七十子”大多參與了這部儒家經(jīng)典的纂輯?！墩撜Z》中出現(xiàn)孔子弟子近30人，鮮明體現(xiàn)出“七十子”在早期儒家思想中不可忽視的地位。
孔子去世后，子夏、子張、子游曾想推舉有子為領(lǐng)袖(《孟子·滕文公上》)，但沒有獲得普遍贊同。這些“身通六藝”、“登堂入室”的孔子弟子，各自從不同方面?zhèn)鞑ダ蠋煹乃枷雽W說，儒家的分裂就在所難免。戰(zhàn)國晚期，荀子、韓非子等開始關(guān)注孔子弟子在儒學傳承中的作用?！捌呤印奔捌浜髮W時代是孔孟之間不可缺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長期以來，人們多以“孔-孟-荀”三段論來概括早期儒家，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七十子”在早期儒學中的作用。這其中有材料闕失的問題，也有研究視角的問題。郭店簡出土后，學界重新開始關(guān)注孔子弟子的研究。姜廣輝把孔子弟子及其后學分為四派:弘道派、傳經(jīng)派、踐履派、表現(xiàn)派。李零分孔子弟子為三類:第一類，是《論語·先進》篇所列“四科”10人;第二類25人，連同第一類是“顯有年名及受業(yè)聞見于書傳”的弟子;第三類是“無年及不見書傳者”的42人。學者們在“儒分為八”之后，對“七十子”及其后學重新歸類，有利于推進早期儒學史的研究。除此之外，我們亦可從儒家思想的主旨方面重新審視孔子弟子的研究。
從《論語》等可靠文獻來看，早期儒家思想的主旨是“修己安人”?！靶藜骸奔础靶奚怼?，儒家通過學習古典知識與禮儀，來提高自己的道德與人文教養(yǎng)?！鞍踩恕敝缸约阂愿呱械牡赖屡c行操教化與影響他人，使之共同走向善道?！靶奚怼笔莻€人的事情，“安人”是個人施于他人的問題。入仕與教化都屬于安人領(lǐng)域。“修己”是“安人”的前提，“安人”是“修己”在社會領(lǐng)域內(nèi)的延伸?？鬃优c七十子的活動與實踐，均圍繞“修己”與“安人”來展開。“七十子”中，不排除如《墨子》批評的貪于飲食的懶惰者，但就儒學的中堅力量來說，可分為“修身派”與“安人派”。
據(jù)《史記·儒林傳》記載，孔子弟子中，有的著書立說，有的為諸侯卿相之師，有的則“隱而不顯”。除了這些高徒以外，還有數(shù)量更為龐大的群體。“隱而不顯”的弟子就屬于“修身派”，出仕與傳承經(jīng)典、收徒講學的屬于“安人”派。我們不可否認“安人派”弟子做出的重大貢獻。如子夏在儒學史上，既以傳承文獻著稱，又為魏文侯師，顯赫一時。但子夏卻表露出在修己與安人(用今天的話語說即“學術(shù)與政治”)之間的兩難抉擇，“出見紛華盛麗而說，入聞夫子之道而樂，二者心戰(zhàn)，未能自決”(《史記·禮書》)。這種言論與思想一旦在儒者群體之間蔓延開，就很容易使意志不堅定的人，以入仕“安人”為借口，來大肆滿足自己的私利。而默默無聞的“修身派”長期在民間，其言行文質(zhì)彬彬，不求富貴與顯達，更有利于“移風易俗”。因為普通百姓不只是聽你說什么，關(guān)鍵的還是看你在做什么。
春秋戰(zhàn)國之際，一方面是傳統(tǒng)宗法貴族的沒落，另一方面是新興貴族的崛起?？鬃优c他的弟子正處在這樣一個社會轉(zhuǎn)接點上。他們努力把古代積累的文化傳承下來，并以此提升人的道德價值與人格尊嚴，使人變得有教養(yǎng)。在“天下有道”時，可入仕“安人”;當“天下無道”時，就退隱不仕，堅持“修身”，以待時機再“安人”。所以，無論怎樣，修身是儒家的根本特質(zhì)。后孔子時代的《大學》、簡帛《五行》等文獻，均強調(diào)“慎獨”的修身工夫，正切中早期儒家思想的真諦。
孔德立，孟子研究院特聘專家、尼山學者。現(xiàn)任北京交通大學教授，文化教育中心主任、黨支部書記。兼任中華孔子學會副秘書長，世界孔子后裔聯(lián)誼總會副秘書長，孔子世家譜常態(tài)化續(xù)修工作協(xié)會副秘書長，中華孔子學會孔子后裔儒學促進會秘書長，中國高等教育學會大學素質(zhì)教育研究分會常務理事。主要從事孔子、儒學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教學與研究。
編輯 | 謝以卓
審核 | 房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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