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日歷,再有半個月又是清明節(jié)了,家里依舊是春寒料峭。
難得母親睡著了,他躲在走廊盡頭的陽臺上,準(zhǔn)備偷偷抽支煙,此時夜色已濃。
遠(yuǎn)遠(yuǎn)望去,醫(yī)院外面一片車水馬龍,喧囂的都市,燈火闌珊,熱鬧如舊。
他把外套的帽子帶上,走到陽臺一角,靠著墻,慢慢蹲下來,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刺喉的煙霧順著氣管一個勁地刺激肺部,他強忍著,直到實在忍不下去了,再吐出來。
“小伙子,一個人抽煙呢?”冷不丁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旁邊傳來。
他扭頭一看,是隔壁病房的那位退休大叔。
大叔黝黑的臉龐消瘦得厲害,雙眼擠出幾絲無力的神采,半舊的棉襖裹著羸弱的病軀,花白的頭發(fā)無聲的訴說歲月的滄桑。
“嗯,叔,你來一根唄?”他努力地笑了一下。
“不了,戒了?!贝笫鍞[擺手,靠著墻根慢慢蹲下來,頓了幾秒鐘,咬牙切齒的冒出一句,“算了,都到這份上了,也不差這一支煙,給我來一支吧?!?/span>
他笑笑,遞給大叔一支煙,抬手,小心地幫大叔點上火。
大叔拍拍他點火的右手,幸福的吐出一大口煙,隨即被夜風(fēng)帶得無影無蹤。
二人不說話,抬頭仰望無邊的星空,靜靜地抽煙。
煙抽完了,大叔扔下煙頭,熟練地抬起右腳,使勁踩了上幾腳,自嘲地說,“唉,戒煙,戒煙,戒了一輩子煙,還是沒戒掉?!?/span>
“那就別戒了,費勁?!彼腴_玩笑地說。
“戒不戒也就那么回事咯……”大叔長嘆一聲。
過了一會,大叔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湊著夜光,遞到他面前,一邊指著本子上的字,無奈地說,“小伙子,你看。”
他順著大叔手指的方向看去,“X月X日。”
“你瞅瞅,上個周五我退休,周六就查出來白血病。”他小心地把本子揣到懷里,“我就不應(yīng)該退休,老老實實繼續(xù)當(dāng)我的老師。”
他咂咂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唉,人啊,這一輩子,能動就是最幸福的事,等到不能動的時候,這一輩子也就到頭咯……”大叔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一副恍然大悟看破世事的樣子。
他又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大口,寬慰大叔,“大叔,沒事的,你這新陳代謝慢,日子長著呢!”
“唉,就那么回事?!贝笫逍π?,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你母親怎么樣?”
“哦……”他支吾一番,最后冒出一句,“也,也就那么回事吧?!?/span>
“嗯……?!贝笫迮呐乃募绨?,一言不發(fā),起身,慢慢地走回病房。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他手里的煙掉到地上,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雙手捂著臉,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無聲地哭泣起來。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大兄弟,你可別哭??!”
他停下來,抬頭望去,是那位整天忙個一秒鐘都不得閑的工大姐。
他擦擦眼淚,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護(hù)工大姐彎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拉起來,不容拒絕地說,“大兄弟,別在這哭。”
他糊里糊涂地被護(hù)工大姐拉著到一個無人的房間。
護(hù)工大姐關(guān)上門,親切地看著他,他不停的抬手抹眼淚。
“別哭了,大兄弟,現(xiàn)在不是你哭的時候?!弊o(hù)工大姐耐心地勸慰他。
他當(dāng)然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可是他實在是壓抑得太久了,無人可說。
他又蹲下來,雙手捂住嘴,嗚嗚地嚎啕大哭,淚水如同破堤的江水,連綿不絕。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刻,他已經(jīng)無力掩飾自己即將失去母親的痛苦和絕望。
過了一小會,護(hù)工大姐看到他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繼續(xù)耐心地勸慰他。
“謝謝你,大姐?!弊罱K他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向護(hù)工大姐鞠一了躬,表示謝意。
“趕緊的,擦擦眼淚,別哭了昂?!弊o(hù)工大姐遞給他一張紙巾,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容。
“嗯?!彼犜挼狞c點頭。
他先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用涼水使勁搓了搓,對著鏡子反復(fù)檢查一番,確認(rèn)沒有哭過的痕跡,這才放心地走回到母親的病床前。
母親已經(jīng)醒了,歪著身子,半依靠著枕頭,瘦骨嶙峋的右手捏著手機(jī),蠟黃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滿是憔悴。
母親看見他,勉強微笑了一下,小聲地對他說,“兒子?!?/span>
“嗯?!彼π?,坐到病床邊上,輕輕地把母親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溫柔地抱著母親,就像小時候,母親抱著生病的他一樣。
病魔折磨已久的母親,身體輕的如同一片羽毛,靠在他懷里,難受地小聲哼了一夜,他抱著母親一夜未動。
天快亮的時候,母親掙扎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虛弱的對他說,“兒子,我要回家?!?/span>
“嗯,我們回家?!?/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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