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咣當……”老舊的綠皮火車在鐵路上慢悠悠的晃，就像個瀕臨死亡的病人，喘著粗氣，手表上的指針已經(jīng)爬到午夜一點多。
小兵百無聊賴的掃視一眼沉寂的車廂，白天的喧囂一去不復返，周圍擠得滿滿的人，全是穿著綠色迷彩服的新兵，面容和自己一樣，年輕，布滿該死的青春痘，還有隱藏著一絲對未知軍旅生活的不安和騷動。
肚子餓了，小兵惡狠狠瞪了一眼車廂一頭的接兵干部，皺巴巴的八七式常服遮不住那一身的肥肉，臉上全是光，腦袋像個吃米的雞，一點一點的睡得正香。估計是被錢撐的吧！摳的要死，中午好歹還給每人一個盒飯，雖然就一個菜，青椒炒紅椒，晚飯卻直接就沒有著落了，還說什么鍛煉一下抗饑餓能力！私底下聽有的新兵說，新兵路上是有伙食費的，估計十有八九是被接兵干部私吞了，真特么黑。
火車上賣的東西，那叫一個貴，簡直是搶錢。小兵舍不得，兜里那二百塊錢，是家里最后的錢，全給他帶著，雖然他死活不愿意，還是拗不過老爸老媽。
小兵搖搖頭，起身從行李架上的迷彩袋中翻出一盒餅干，還是上車前老媽硬塞進去的，小兵那會兒極不樂意，還對老媽抱怨：“不用，人家都說了，部隊里面包吃包住，什么都有?！?/span>
老媽也不說話，只是往包里塞。小兵壓根不知道，車輛離開老媽視線的時候，老媽捂著嘴，眼淚撲簌簌的流。
天真！小兵暗自嘲笑自己一下，可這又能怨得了誰？誰叫自己是個學渣呢！考不上大學，就來當兵唄。
可一想到，征兵的套路，小兵一肚子火，算了，這輩子再也不愿意看見父母求人的樣子，暗下決心，到了部隊，一定要混個人樣出來！
草草的吃了幾塊餅干，餅干渣子干的喉嚨直冒火，水早喝完了，小兵努力的硬是把餅干嚼碎了，拼命的咽下去。
嘆了口氣，還是家里好。
閉上眼睛就是天黑，阿杜唱的果然沒錯。小兵的思緒隨著列車，搖曳不停，迷迷糊糊中睡著了，睡夢中仿佛看見父母殷切的面容，同學們的笑臉，甚至還有她的樣子。
火車一路向南，中途有人下車，有人上車。十八歲的小兵，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里，只能在車廂里煎熬，漫長的等待。
火車到站的時候，還是午夜，當然過去了不止一個午夜。
小兵領(lǐng)著包，在接兵干部催促下，夾在人流中，踉踉蹌蹌的下車，站隊。書上不是說，南方一年四季全是夏天嘛？怎么半夜的風如此輕易的就吹透了單薄的迷彩服，冷的夠嗆，小兵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動什么動？都特么的站好了！”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隊伍前頭傳了過來，就像一把大刀，帶著寒光，略過小兵的耳旁，嚇的小兵動也不敢動。
“向左轉(zhuǎn)，向右看齊……”一個一毛三大聲的下口令，“聽好了，點到名字大聲答'到’，然后出列，出列就是跑步出來。”
這就要分開了，一個火車皮的兄弟馬上奔赴各自的單位。
一個一毛二躡手躡腳的走到一毛三旁邊，小聲的說著什么，一毛三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煩，最后還是點點頭，隨手把一毛二遞給的香煙夾在耳朵上，開始點名。
“XXX，XXX……你們幾個先出列。”一毛三點了幾個人，“跟他走。”
一毛二笑瞇瞇的對一毛三說：“哥，您忙，我?guī)讼茸吡耍兄x，改天請你吃飯?！?/span>
一毛三擺擺手，不置可否，頓了頓，干脆四下張望的了一下，大聲喊，“還有沒有？”
“有，有?！币粋€士官笑嘻嘻的從角落里小跑過來，猥瑣的像個偷雞的黃鼠狼，“首長，這個……”
士官給一毛三遞過一根芙蓉王，“有幾個人，麻煩了?！?/span>
“嗯，哪個單位？哪幾個？”
“我是XX的……，就這幾個?！笔抗偬统鲆粡埿〖垪l，小聲的念給一毛三。
一毛三不耐煩的一把扯過來，對照著花名冊，用筆飛快的畫了幾下。
“聽到名字的出列，XXX，XXX，XXX……”
你方唱罷我登場。
終于，小兵聽到自己的名字，慌里慌張的大聲喊“到……”，聲音拉長的有點像個破了洞的鑼，惹來一陣笑聲。
小兵臉紅著跑出去，低著頭，不吱聲。
“上車，上車，全部上車?！币粋€士官大聲的指揮新兵們上車，黑乎乎的東風車后面，小兵七手八腳的爬上去，擠在一角，緊緊的拎著手里的包，生怕搞丟了。
東風車在火車站廣場排成一排，遠處不少市民見怪不怪的指指點點，“今年的新兵又來了……”類似的話語遠遠的飄了過來。
“各車注意，各車注意，今晚最后一批，今晚最后一批，小心駕駛，確保安全，小心駕駛，確保安全?！币粋€有力的聲音從車頭對講機里傳出來。
真給力，是不是當兵的說話都這么帶勁？小兵心里暗自羨慕。
“MLGB的，你那幾個帶車干部都TMD醒醒，誰再迷迷瞪瞪的，回去我叼死你！”畫風突變，同樣的聲音，不同的配方，土匪一樣豪邁。
車廂里聽到的新兵們不由得小聲笑出來。
一袋煙的功夫，車隊在黑暗中鉆進一個大門，門口影影綽綽有人在站崗，路旁是幾盞老式路燈，慘白的光，愛亮不亮的，燈旁是芒果樹，耷拉著葉子，還沒有燈高，迷迷糊糊中，可以看到黑乎乎的坦克，長長的炮管，挺嚇人的。
就在小兵胡思亂想中，車停了，“下車，快下車！都特么利索的，別磨逼蹭吊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東風車后面回蕩，就像一把大錘，砸的小兵心里顫巍巍的。
黑暗之中亮著許多手電，一陣嘈雜過后。
一個小個子班長笑呵呵的走到小兵面前，接過小兵手里的包，小兵不敢松手，硬是被班長搶了過去，“走，跟我走，到連隊，就等于到家了?！?/span>
到家？那不等于沒當兵？當我傻？小兵心里暗自不屑，臉上卻無師自通的露出笑臉，“哎呀，謝謝班長，謝謝班長，我自己來，我自己來?！?/span>
“行了，我提著，沒多遠，幾步路，就到了?！卑嚅L不由分說提著包，拉著新兵往前走，“多大了？哪里人？”
“剛十八，上個月過的生日，XX省的?！?/span>
“呦呵，半個老鄉(xiāng)?。 ?/span>
“半個老鄉(xiāng)？”小兵納悶的嘀咕了一句。
“我是XX的，在你們隔壁省，哈哈……”班長大笑起來。
拐了一個彎，黑乎乎的路上，前面有人在喊“站住，口令！”
“X，回令！”
“X！”
小兵小心翼翼的問：“班長，剛才啥意思？”
“口令，以后你會懂的，餓了吧？走，先去炊事班，面條應該煮好了?！?/span>
炊事班里亮著燈，一個上等兵坐在馬扎上，背靠著墻，瞇著眼，桌子上是一大盆面條，似乎還有一絲熱氣，飄著幾根看不出模樣的青菜，還有點蛋花。
“喂！”班勃然大怒，“起來?！?/span>
“啊，啊……”上等兵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看清楚來人后，臉色一白，聲音都變了，“班，班，班……，班長，到，到……到！”
“面條呢？”班長厲聲呵斥。
“在，在盆里?！鄙系缺饾u冷靜下來。
“就這？”班長手指著一鍋粥一樣的面條，“你MLGB的給人吃？還是給豬吃啊？連個雞蛋都沒有！指導員怎么說的！你特么的全忘了，是不是？確保新兵有飯吃！你MLGB的就給新兵吃這個？”
“我，我……”上等兵張口結(jié)舌的說不出話來。
“倒掉！重新煮！多放兩個雞蛋！”班長狠狠的瞪了上等兵一眼，“我先去連隊，等一下，五分鐘后，帶這個新同志過來吃面，你要是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班長，保證完成任務！”上等兵立正轉(zhuǎn)身，擦了一把汗，匆匆開始燒水煮面，乘著班長不注意，偷偷白了小兵一眼，那眼神，好似一把小李飛刀，戳的小兵難受。
小兵嚇得不敢吱聲，低著頭，暗想，這下壞了，還沒開始，就把人得罪了。
“走，先去排房?！卑嚅L臉鐵青著，默不作聲領(lǐng)路。
“小子，記住咯，我們二連，是牛逼二連！以后你就明白了?！弊叩竭B隊樓前，班長冒出一句，小兵點點頭，雖然不懂啥意思。
“這張床是你的，東西先扔床底，喝口水，休息一下，等下帶你去吃面?！卑嚅L端來一杯開水，“小點聲，兄弟們都睡了。”
“喂，是小范嗎？新兵來了？幾個？”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從排房一角傳來。
“是，排長，就一個。”班長輕聲又準確的回答。
“哦，收拾一下，早點休息，辛苦了?！?/span>
“是，不辛苦，我?guī)渣c東西，等下就睡。”
“嗯?！?/span>
排房再次陷入安靜，只有小兵索索的喝水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喝水的緣故，小兵覺得這杯水特別的甜。
吃完面，小兵躺在床上，新被子一股怪味，床板硬邦邦的，硌得慌，硌得小兵心里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明天就是真正的開始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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