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一腳踏進亞太草莓采摘園的大棚，“驚艷”二字脫口而出：水瘦山寒的季節(jié)，只見棚內(nèi)畦壟整齊有序，疊翠綴紅，蜜蜂飛舞，一派春意盎然?？羁疃紫律碜?，與這安然于泥土默默無言的植物對接，看花開素樸自然，赤果如丹，交相輝映，頗有大美至簡的味道。穿行于畦壟，挑選一顆顆飽滿成熟的草莓，似乎穿越了季節(jié)，穿越了時空，記憶一下子拉回到了童年：
兒時生活在苦寒的壩上地區(qū)，一年到頭見不到水果蔬菜。在農(nóng)科所工作的父親，每天回家，對著咸菜疙瘩都會說：“等著！等爸爸給你們培育出適合壩上生長的蔬菜水果，讓你們吃個夠！”八歲那年，爸爸帶回一小盆兒西紅柿，拳頭大小，半青半紅，是他們所里培育出的新品種。后來，黃瓜、茄子……我們就都能吃到了。一次，我讀一本叫《洋蔥頭歷險記》的童話書，對里面的草莓非常感興趣，就問父親：“爸，草莓渾身是點點兒，好吃不？你們所里能種草莓嗎？”父親搖搖頭：“草莓喜暖好溫，這里不大好培植?！?/p>
十歲那年夏天，父親去省城開會，第三天傍晚才回來，進門就把一個濕嗒嗒的紙箱子放在桌上，焦急地說：“快來，你們都來！我一到市里就看見了草莓，給你們買來了！”姐妹幾個一下子圍了上去，七手八腳打開已經(jīng)變形的紙箱子，“這是什么??？”只見塑料袋里面一堆爛糊糊的紅色果醬，正散發(fā)著難聞的酸不拉幾的酒味。姐妹幾個面面相覷，嘴饞的弟弟小心翼翼地手指扣了一點放進嘴里：“啊，呸,不好吃，發(fā)了！”父親用手扒拉一下，找不到一個齊整的，只好訕訕地說：“都怪我，前天買了就裝起來了，沒通風。都捂爛了！”小妹兒忽然坐地上哭起來：“我要吃草莓，我要吃草莓，破爸爸，干嘛給捂爛了啊？”
那是我關于草莓最早的記憶。
后來，父親調(diào)動工作，離開了寒冷的壩上。新單位是氣象局，有一個大院子，每家還分了一塊菜地。父親第一年就買了草莓秧，全種上了草莓。不過受益的已經(jīng)不是兒女，我們都開枝散葉，有了孩子。他的外孫、孫女們喜歡吃家里露天種的草莓。每年，端午過后，草莓大批下來了，父親就摘了，用小籃子盛了，坐班車給幾個隔輩兒人送去。吃不了的，他就凍在冰柜里，留著放暑假給孩子們熬酸梅湯。最有趣的是，一到放暑假，飯桌上，他被幾個孫子孫女簇擁著，倒一罐兒啤酒，開幾瓶飲料，再從冰柜里拿出一袋冒著白氣的凍草莓，扔啤酒里幾顆，放飲料里幾枚。爺爺喝一口，爽啊！孫兒也學樣兒，仰脖喝一口，美啊！我站在旁邊，頓時覺得，那酸酸甜甜的小果子給家人增添了無數(shù)的快樂。
'“喂，你的籃子滿了！”我一邊摘草莓一邊回憶，手卻沒停，大棚管理員在一邊大聲提醒?？刹?，我的小籃子已經(jīng)上尖了，鮮靈的草莓，哪一個都那么可愛。
正巧父親在我家呢。我想，多摘一些，讓他嘗嘗這差季兒的草莓。一進門，我就對父親說：“您看，我?guī)裁戳?？”父親抬眼，笑了：“現(xiàn)在的科學技術真是發(fā)達了，大冬天也有草莓吃了！”我洗了一盤遞給他，他起一個，放進嘴里，試探著咬，然后皺了下眉頭：“牙都松動了，最近冷熱酸甜都吃不了了。你們吃吧！”
看著父親的表情，我忽然心上一緊，圣人說：“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我的老父親，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了啊。他再也不會千里迢迢為孩子帶一箱草莓回家，也不能再認認真真地為孩子種一大片草莓，他步履蹣跚，斷然是，老了啊！
晚上，我躲在廚房很久，將草莓洗凈，切碎，然后加了冰糖，熬制了一罐兒草莓醬。早晨，我熱了一杯牛奶，細心地把草莓醬抹到面包片上，對著陽光，我看那草莓醬，透明、猩紅，那分明是兩代人熬煮的心思……
我把這愛心早餐，端給父親……
歲月的流逝能使皮膚逐日布滿道道皺紋，我心目中的您，是永遠年輕的父親。在今天這屬于您的日子里，女兒衷心祝愿您節(jié)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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