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薩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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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寫了很多高智商犯罪，今天就寫一個低智商犯罪。有趣的是，這個低智商犯罪的家伙因自己太愚笨，竟然讓警方百思不得其解，差點就逃脫了法律的制裁。而這個智障造成的社會危害卻極大，共有19人死亡，6人重傷。聽薩沙說一說吧！
1999年1月4日晚10時50分，一輛黃海大客車緩慢的行駛在遼寧省凌海市大碾鄉(xiāng)三家子村附近的公路上。這輛車本來是普通客車，被駕駛員白玉軍私自改裝成臥鋪，以提高舒適度。今天車裝的很滿，加上司機共有42人。牌號為蒙D08318號的大客車，是從赤峰市平莊鎮(zhèn)開往遼寧省海城西柳批發(fā)市場的班車，每隔兩天行駛一趟。
提起西柳批發(fā)市場，很多東北的朋友也許就知道了。西柳市場位于遼寧省海城市西柳鎮(zhèn)內，是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專業(yè)批發(fā)市場。
早在1978年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市場就開始運營，直到今天仍然在運作，前后長達40年之久。這里攤位高達1.6萬個，經銷布匹、服裝、針織、小百、鞋帽、家用電器20余類2萬多種商品，每天成交額巨大。
市場規(guī)模如此之大，交通自然很便利，共有154多條客貨運輸線路通達全國，往返客貨班車450多輛，年均貨物吞吐量80萬噸。
這輛價值10萬的臥鋪客車，就是154條客運貨運線路其中之一。車上的40人，基本都是赤峰地區(qū)做生意的老板，去市場進貨的。
生意人比較靈活，車上的一些人很快攀談起來，互相敬煙，高談闊論，哈哈大笑。內蒙在外跑生意的多是男人，一來凡事比較方便，二來身上帶著錢財相對比較安全。車上仍然有三個中年婦女，其中兩個是夫妻一起出來的，另外一個大大咧咧的王姓胖女人，則是自己做生意的老板娘。
司機白玉軍回憶：這老娘們像男人一樣，說話做事很爽快，一看就是常年跑生意的。她抽煙比男人還厲害，一根接著一根的。據(jù)她說還很能喝，一般男人都喝不過她！
這是專線班車，整個下午沒人其他客人上下車。到了10點，乘客基本都睡了，只剩司機慢慢的開著車。
一切都很正常，冷不丁的一聲巨響。
還是這個司機白玉軍回憶：突然，我聽到一聲大響，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飛了起來，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摔到了車子前七八米，頭手都是血。我掙扎著起來，回頭看我的車。媽呀！嚇死我了。車頂和駕駛室全沒了，方圓幾十米內都是鐵片和碎肉，到處都在哭爹喊娘。我想去救人，誰知道剛走了一步就跌倒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左腳被炸骨折了。
大概20多分鐘后，救護車和警車同時趕到現(xiàn)場?，F(xiàn)場觸目驚心，凌海市的警察一看死傷人數(shù)，就立即向錦州市公安局匯報。這么大的案子，他們不敢隨便處理。
錦州市公安局刑偵專家連夜趕到現(xiàn)場。此時受傷的乘客都被送到醫(yī)院，死亡乘客的19具尸體還留在現(xiàn)場。
送到醫(yī)院的傷者中，有6名重傷者，生死未卜，其余17人一半都斷胳膊斷腿，好在性命無憂。
初步統(tǒng)計，全車乘客非死即傷，這堪稱錦州市甚至遼寧省建國以來少有的大案。
此時，交通管理部門也到了現(xiàn)場，經過幾個小時的現(xiàn)場勘測，交管部門和錦州警方得出了完全不同的兩個結論。
警方認為，這不是刑事案件，而是交通安全事故，推測為煙花爆竹爆炸。通過在醫(yī)院詢問司機，警方知道客車全程沒有人上下和離開。如果是刑事案件，也就是爆炸殺人，殺人兇手不太可能自己留在車上就引爆炸藥。這沒有道理！
這輛班車是到柳批發(fā)市場的，市場也有賣煙花爆竹的攤位，可能是乘客私自將這些爆竹帶上客車運輸，導致重大后果。
但交管部門認為，這是刑事案件，不是交通安全事故。原因也不復雜，爆竹哪有這么大的威力。交通安全部門認為，如果是黑火藥的爆竹想要把車子炸毀，炸死炸傷全部乘客，至少需要幾個麻袋之多。但司機反應，乘客是去市場進貨的，基本都空著手或者帶著提包背包這種。就算這些包里面裝滿爆竹，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后果。
雙方判斷為什么有如此大的區(qū)別？都不想背這個黑鍋。
如果是刑事案件，就同交通安全部門無關，應該由警方負責破案；如果是爆竹爆炸，和警方就無關，屬于安全部門監(jiān)管不到位，無需立案。
雙方爭執(zhí)不斷，案件的性質遲遲不能斷定。
如果這是一個刑事案件，就是建國以來少有的嚴重爆破殺人案，非同小可。
錦州市刑偵人員不敢輕視，向遼寧省公安廳求援。
要說遼寧省公安廳就厲害多了，它的刑偵專家剛到現(xiàn)場就斷定，這不是爆竹爆炸，爆竹肯定沒有這么大的威力。
經過現(xiàn)場的分析，爆炸的并非爆竹的黑火藥，而是煤礦上常用的硝銨炸藥，還發(fā)現(xiàn)了雷管。
推測炸藥不少，至少滿滿一包大約10公斤，才將整個車頂炸飛了，全車乘客非死即傷。
遼寧省的刑偵專家再三分析，終于確定了炸藥的爆破點，是在車廂靠前面的上層臥鋪上。
這個臥鋪的乘客，就是那個王姓胖女人，她已經被當場炸死。
遼寧省刑偵專家趕到停尸房，對尸體進行分析。王姓女人已經被炸的面目全非，雙腿正面被炸的粉碎，腹部被炸開一個大洞，內臟被炸的不知去向，死狀很慘。
根據(jù)車輛上的爆炸情況，遼寧省刑偵專家認為，炸藥就是在王姓女人的大腿和腹部之間爆炸的。也就是說，王姓女人是坐在臥鋪上，用大腿夾著這個包，頂在腹部上，然后突然爆炸了。
遼寧省刑偵專家細心的發(fā)現(xiàn)了起爆器殘骸，那么可以確定，這個炸彈是被手工引爆，并非定時炸彈或者遙控炸藥。
顯而易見的結論是，這個王姓女人應該就是引爆炸藥的人。
如果不是這樣，誰會把炸藥這樣放在身上呢?只有兇手才會！
經過反復分析，初步結論是王姓女乘客攜帶炸藥包上車，然后引爆炸毀客車。推測她的行兇目的是報復社會或者報復車上的仇人！
這個初步結論被通告給受傷的乘客和王姓女人家屬，沒想到，立即遭遇強烈質疑。
受傷的司機白玉軍第一個認為不可能。
司機白玉軍說：我開車也開了二三十年了，見的人多，好人也見過，壞人也見過。這個女人怎么看也不像壞人，更不像自殺報復社會的。就爆炸前十多分鐘，她還到我的傍邊給我遞煙，跟我閑聊，說到了市場別急著走，一起去哪兒喝個小酒。嘻嘻哈哈，開開心心，哪里有一點馬上要自殺的樣子！你說別人能做這事我信，說她我絕對不信！
不單單是司機這么說，這個女人的家屬更是認為不可能。
女人的丈夫很是憤慨，斬釘截鐵說：你說她報復社會炸客車，絕對是瞎扯。我們兩口子從小生意做起，苦干了10年，這兩年才徹底翻了身。我們在赤峰市開了好幾家店，一年賺上幾十萬。明年我們又有幾家新店開張，肯定賺的更多。好不容易才風風光光的，她為什么尋死？再說去年兒子剛考上大學，馬上放寒假，我們還準備全家一起去南方旅游，飛機票買好了。這時候你說她不活了，要自殺，這誰能信?誰自殺也輪不到她！
當然，警方沒有輕信他們的話。經過反復的背景調查，證明這個王姓女人確實沒有動機。
車上乘客中，沒有一個同王姓女人認識，不可能是報復仇人殺人。至于報復社會，似乎也不太可能。誰會在家庭美滿富裕，生意蒸蒸日上的時候，突然搞這種事？王姓女人性格爽朗樂觀，絕非陰郁狹隘的人，這種人最不可能做這種事。
況且，王姓女人根本沒有搞到炸藥和雷管的渠道，也絲毫不懂爆炸知識，連引爆器都沒見過。
顯然，王姓女人不太可能是兇手，但所有物證又指向她，刑偵工作由此陷入了死胡同。
在確定為刑事案件以后，1999年錦州104特大惡性公路大客車爆炸案被列為公安部督辦案件，也是年度重大案件之一。
遼寧省公安廳的壓力很大，被要求盡快破案。
爆炸案不同于其他案件，一聲巨響后，現(xiàn)場破壞嚴重，想要復原是極為困難的。以遼寧省的刑偵水平，能夠鎖定王姓女人就很不容易了。
萬般無奈之下，公安廳向公安部求援。
公安部立即命令全國爆炸刑偵專家高光斗趕赴現(xiàn)場，協(xié)助破案。
高光斗是著名的爆炸分析專家，公安部八大“特邀刑偵專家”之一。他曾參與三十多起特大爆炸案件的現(xiàn)場勘查，是全國頂尖的專家。
如1年前的1998年2月14日，行駛在武漢長江大橋上的一輛公共汽車突然發(fā)生爆炸，造成12人死亡的嚴重后果。
高光斗趕赴現(xiàn)場反復分析，確定為江西瑞昌市的民工曹軍與一起打工的同鄉(xiāng)鄒昌力殉情自爆。這兩人是同性戀，因為社會比較保守，兩人自覺愛情無望，選擇情人節(jié)這天自爆殉情。
高光斗是個警察，也是個學者。從1980年開始獨立偵破重大爆炸案件以來，他始終不斷學習。
在設計爆炸殘留物分布基本規(guī)律課題研究時，他與北京市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的同事們，用不同的藥量，先后進行爆炸試驗十余次。每次爆炸后，他們都在炸坑邊及外圍取土，背回實驗室進行理化分析，總結什么距離分布什么密度的爆炸殘留物。一年后，他們背回的土竟然有兩噸多。
到了現(xiàn)場以后，高光斗精心分析了很久。
他認為，從現(xiàn)象上來看，王姓女人確實有高度嫌疑。正常來說，如果不是兇手自爆，不可能將炸藥夾在自己腿間。
但王姓女人沒有作案的動機，也缺乏獲得炸藥的渠道和實施爆破的能力。
高光斗認為，現(xiàn)場一定有什么被忽略的線索。他和助手、法醫(yī)等人又仔細的在現(xiàn)場梳理，前后檢查了幾千個碎片，終于有了意外的收獲。
他們發(fā)現(xiàn)了幾塊非常細小的黑色導線碎片，相對均勻的分布在從車廂前部到后部。
高光斗和助手立即大喜過望！
這個線索意味著什么？王姓女人很可能不是兇手，而是一個人彈。
歹徒并不是王姓女人，而是車廂后部某個家伙。這歹徒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讓王姓女人幫他拿住這包炸藥，然后躲在車廂后部，通過拖到炸藥上的導線引爆。
他為什么這么做？只有一個原因：歹徒怕死，試圖盡量遠離爆炸點以保命，讓熱心的王姓女人做了人彈。
確定了這一點，下面破案就容易了。
這次爆炸案死亡者主要集中在車廂前部和中部，而19名輕傷者幾乎都在車廂后部。很顯然，歹徒很可能就在這19個人中。
不過，高光斗對于歹徒為什么這么作案還有所疑問！
正常來說，這包炸藥重達9公斤，威力很大，即便歹徒躲在車廂后部，也難保不死不傷。那么歹徒作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想活了去報復社會？他為什么還如此操作，試圖保命？
報復仇人？那干嘛不直接用個導火索點燃炸藥包，扔到仇人面前？還要如此折騰！
這不符合邏輯?。?/span>
好在，現(xiàn)在動機并不重要，首先要抓住這個家伙。
高光斗和法醫(yī)趕赴醫(yī)院，對傷者反復調查。
結果，出乎預料的順利。
高光斗和法醫(yī)很快發(fā)現(xiàn)，有一個農民高度可疑。
幾乎所有人的傷口都在胸部、肢體或臀部等暴露部位，惟獨他的炸傷位置特別：在腋下和腳底板。
爆炸的時候，所有人或者躺著趴著，或者坐著。炸藥一爆炸，沖擊波和氣浪不是打傷胸部四肢，就是臀部。
那么，怎么才能傷及腋下和腳底板呢？
就只有一種姿勢：就是自己縮成一團，曲起大腿護住胸部，腳底板對著爆炸點，雙手則抱著頭部。這樣炸彈一爆炸，他的胸部頭部要害都不會受傷，反而腳底板和腋下被炸傷了。
高光斗和法醫(yī)立即對這個農民進行盤問。
這個叫做宋相貴的矮小農民高度緊張，胡言亂語，詞不達意。警方認為他非?？梢?，將他轉到公安醫(yī)院給予監(jiān)視。
同時，警方調查宋相貴的背景。宋相貴內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馬蹄營子鄉(xiāng)人，今年三十六歲。此人是當?shù)刂臓€賭者。根據(jù)當?shù)鼐浇榻B，宋相貴欠下高額賭債無法償還，天天被人追債。宋相貴為了還錢，曾經在附近煤礦打工，但拿到工資以后卻不去還債，繼續(xù)去賭博，輸了精光。
在爆炸案發(fā)生前，從沒有做過生意，更沒有去過西柳批發(fā)市場的宋相貴，突然登上這輛客車。
而根據(jù)宋相貴所在煤礦反應，同一天，煤礦上失竊了三包炸藥，雷管多支，炮線四米，起爆器一個。
經過現(xiàn)場勘測，失竊的炸藥雷管尤其是黑色炮線，和爆炸現(xiàn)場完全一致。
根據(jù)宋相貴一個債主反應，案發(fā)前宋相貴曾經說：欠了這么多債，不偷不搶怎么能還得上！反正爛命一條，干脆拼一拼去！
有了這些證據(jù)，就好辦了。
警方立即對宋相貴突審！
在證據(jù)和拳頭面前，宋相貴很快放棄抵抗，交代了案件是他做的。
由于欠債太多，宋相貴產生了搶劫的念頭。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赤峰市做服裝和布匹生意的老板，都坐這輛班車去西柳批發(fā)市場進貨，攜帶大筆現(xiàn)金，有時候高達百萬以上。宋相貴認為，只要搶了這輛車，最起碼能搞到幾十萬，不但還清賭債，還能輕松過下半輩子。
只是，宋相貴本人矮小瘦弱，想要單獨搶劫近40個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當年內蒙治安不好，司機都攜帶鐵棍鋼管防身，一些老板隨身也帶著匕首。宋相貴性格懦弱，別說搶別人，怕是能不被別人搶就不錯了。
走投無路之下，這個智力低下的家伙竟然異想天開的認為，可以用炸藥將全車人炸暈或者嚇跑，自己就能從容拿錢了。
智障一樣的宋相貴，居然還真的去做了！雖在煤礦工作，宋相貴卻沒有太多接觸炸藥的經驗，也不知道炸藥的威力，不過放過幾炮而已。他拿了高達六十管炸藥，裝好雷管、炮線和引爆器，放在一個提包里，登上了班車。
期間，他幾次想下手，事到臨頭卻感覺在身邊引爆炸藥太危險。
直到1月4日晚10時50分，大部分乘客都入睡了，宋相貴才下定決心放在遠處引爆。他先和熱情的王姓女人攀談了幾句，隨后謊稱自己有兩個包，想把包里東西挪動一下。宋相貴讓王姓女人幫他拿著這個包，自己裝作去車廂后部拿另外一個包。王姓女人哪里知道包里裝著什么，很爽快的答應了。由于臥鋪空間很小，王姓女人只能將包放在自己兩腿間，頂著自己腹部。
此時宋相貴偷偷的從包里拉出了炮線，一直拖到車廂最后自己的座位。
夜深大家都睡了，也沒有人注意到宋相貴在干什么。隨后，宋相貴縮成一團，用雙手護住腦袋，將大腿曲起來護住腹部，咬牙按動了起爆器。
他認為，爆炸會把乘客炸暈炸跑，自己乘亂打開行李，拿走現(xiàn)金就行了。
讓這個智障萬萬沒想到的是，六十管炸藥的威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巨大的爆炸不但炸死了19人，將車頂掀飛，強大的沖擊波把他炸飛出車，倒在草垛上暈了過去，還吐了血。
受傷不是非常嚴重，宋相貴也無力盜竊，只能躺著被送到醫(yī)院。
面對宋相貴的供述，警方又氣又恨。這個愚昧膽怯又兇殘的農民，竟然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案子。
根據(jù)宋相貴的交代，警方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剩余的炸藥和雷管。經過對比，這和現(xiàn)場以及煤礦失竊的完全一致。
1999年4月29日，犯下19條人命的宋相貴被執(zhí)行槍決。
有意思的是，因該案的動機匪夷所思，很多人總是難以置信，認為宋相貴是否真的兇手。
薩沙自己也有些不信！天底下，有這么蠢的人嗎？就這種智商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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