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一)旺哥
那年秋天的一個上午,我騎著電動車不緊不慢地行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打算去縣城里購買一些日常用品。一路上我一邊悠哉悠哉地騎著電動車,一邊欣賞著路邊的風(fēng)景。一片枯黃的葉子從樹上飄落下來,正好落在我的頭上,我似乎聽到了大樹發(fā)出的一聲嘆息。即將成熟的玉米像一排排手握鋼槍的士兵,在等待秋收的檢閱;一群果農(nóng)正在果園里采摘水果,不時地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我正陶醉在秋天的美景里,聽到有個人從后面騎電車趕了上來。我扭頭一看,原來是同村的旺哥。旺哥為人和善,待人熱情,平??偸切θ轁M面,可是那天旺哥卻是行色匆匆?!巴?,去縣城里買東西呀?”我同旺哥打著招呼。
“是,是,家里來了客人,我買點菜去。我趕時間,先走一步了。"
旺哥把一句“回頭見”扔在腦后,風(fēng)馳電掣般向前駛?cè)?,他的身影很快在我的視線里消失。
旺哥是個瓦匠,經(jīng)常給別人壘墻頭,蓋房子。他心靈手巧,手藝在村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村里面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需要修修補補的瓦匠活,只要跟他說一聲,他保準(zhǔn)爽快答應(yīng),欣然前往,并且不收一分錢的工錢。他常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在一方土上住著,誰還用不著誰?談錢傷感情?!?/span>
旺哥有兩個兒子,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給兩個兒子蓋上房子,娶上了媳婦兒,誰知大兒子不讓他省心,沒過幾年安生日子,竟和他媳婦離了婚,撇下兩個可憐的小孫孫。大兒子離婚沒多久,又很快結(jié)婚,女方帶過來兩個女兒。這一大家子湊在一起真夠熱鬧的,四個孩子每天都打架哭鬧,亂成一鍋粥。新媳婦一生氣,帶著自家女兒去縣城里租房住,不回來了,大兒子自然也就跟過去。兩個小孫孫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旺哥不得不承擔(dān)起照顧和撫養(yǎng)兩個孫子的重任。
一路上我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到了縣城。在一家超市里,我買了想要的東西,看看時間尚早,就想四處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當(dāng)我走到一個路口時,發(fā)現(xiàn)這里剛剛發(fā)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黑色的電動車橫倒在馬路中間,地上兩只鞋子離的非常遠,沒有發(fā)現(xiàn)血跡,估計傷者早就被送往醫(yī)院,而那輛肇事車及警車都停在不遠處。
有幾個圍觀的好事者正議論著此事:“哎呀真可憐!騎電車的人想穿過人行橫道,那輛肇事車飛快地向他駛來,把他撞飛到空中,身體重重地摔下來砸到那輛汽車的前邊…”
中午我回到村里,韓大爺正在街上轉(zhuǎn)悠。他看到我便問道:“你剛從縣城里回來嗎?"
我說:“對呀?!?/span>
“那你知不知道咱們村旺哥出了車禍?聽說撞的挺厲害,縣醫(yī)院都不敢收,送往市醫(yī)院搶救去了,估摸著生還的希望不大。哎,現(xiàn)在的車禍真是太多了,好端端的一個人…”韓大爺老淚縱橫,一陣長唏短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原來我在路上見到的那起交通事故,被撞的人竟然是旺哥!就在剛剛不久,他還風(fēng)風(fēng)火火著急趕路。他家里的客人還在等他回家照應(yīng),他的兩個小孫孫還眼巴巴地盼著他回來,可是…
沒多久,從醫(yī)院里傳來噩耗:旺哥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而死亡。
也許我是他人生中見過的最后一個人,也許一句“回頭見”是他說的人生最后一句話。
“回頭見"竟然是再也無法回頭,再見居然是再也不見。有多少人說完“再見”卻再也無法相見,有多少人揮手告別便一去無回!
(二)幫叔
“叔,咱能不能不走?”我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幫叔。
“不行呀,孩子,我非走不可。你說我這是啥命???年輕時想出去闖蕩,有父母拖累著。老了老了,卻非得把這把老骨頭扔在外鄉(xiāng)。”
幫叔和我家是世交,當(dāng)年我的祖父和他的父親義結(jié)金蘭,情同手足。我的父親和幫叔從小一塊長大,幾乎誰都離不開誰。幫叔成家后,兩家關(guān)系就更加親密。麗嬸從嫁過來之后,就是個藥罐子,身體虛弱的一陣風(fēng)就能刮倒,力氣活一點兒也干不了。那時父親的身體尚且健壯,就一直幫襯著他們家。后來,父親得了類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再也干不了重活,幫叔不忘舊恩,一直是我們家的???。
幫叔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年輕時正處于五六十年代,家里窮的揭不開鍋,吃了上頓沒下頓。兄弟四人偷偷商量:與其在家餓死,不如外出逃荒,去闖關(guān)東。兄弟四人決定一起結(jié)伴同行,路上好有個照應(yīng)。就在臨出發(fā)的那天,幫叔突然改變主意,他對他的兩個哥哥和弟弟說:“你們?nèi)グ?,我留下來照顧爹娘,他們身邊不能一個孩子也沒有。”
大哥說:“說好了的怎么突然又變掛了?等咱們在那邊站穩(wěn)了腳跟,把爹娘一塊接過去?!倍绾退牡芤惨黄鸶胶汀?/span>
幫叔很堅定地說:“你們?nèi)グ?,我聽說東北那地方冬天特別冷,咱爹咱娘歲數(shù)大了,身體怕吃不消。你們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爹娘的?!?/span>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哥哥和弟弟在東北都混出了名堂,各自結(jié)婚生子,在那片土地上生了根。
幫叔在家鄉(xiāng)耕種著土地,侍奉著爹娘。他娶了麗嬸,育有一女一子。兩個孩子長大后都被在東北的叔叔伯伯接走,很快融進新的大家庭里。幫叔的兒子在那邊給父母買了房子,幾次三番催促他們搬過去。
幫叔年輕時就不愿離開,年紀(jì)越大越覺故土難離??墒躯悑鸬纳眢w一年不如一年了,常常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兒子早已在東北為父母買好了墓地,他想讓這一大家族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理解幫叔的無奈,但還是舍不得他離開。他走的那天,我拿著他和麗嬸的行李送他們進了火車站,依依不舍地向他們揮手告別。
“叔,嬸,一定要回來!”我沖他們大聲喊。
"我們一定會回來的,再見!”
幫叔走了,他家的房子空了,只有門外的棗樹依然守護著他家的大門,樹上的棗子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離去的第一年,我特意在父親節(jié)那天給他打去電話:“叔,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今天是父親節(jié),你和嬸子都還好吧?”
他先是激動后來便是哽咽:“你嬸子已不在了,她生前一直念叨著要回老家看一看。"
幫叔離去的第二年,我又特意在中秋節(jié)那天給他打電話,但卻被告知對方已關(guān)機。第二天,我又接著打,還是關(guān)機。我把電話打給他兒子,他兒子在電話里說:“姐,謝謝你一直牽掛著我父親。一個月以前他就走了,很意外…,對不起沒有通知姐?!?/span>
我愣在那里,任淚水肆意洶涌。怎么可能,走的時候,他健健康康,沒有任何疾病,這才不過兩年時間。他說過的,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割舍不了他對家鄉(xiāng),對故土,對鄉(xiāng)親的愛。而兩年前的車站一別竟成永別,兩年前說的一句再見,竟成了天人永隔,無法再見,再見只能在夢中。
作者簡介,張玉枝,河北衡水人,高中文化,曾在愛傳遞百花園,涇渭文苑,聽荷小筑等平臺發(fā)表過多篇作品,愛好詩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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