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
干線
虎頭山下(上部)
一
自從搬到了這個灰蒙蒙的礦區(qū),尤其是住到了這個遠離礦區(qū)而偏僻的小山溝里,我們家里的厄運便接踵而至。先是父親在煤礦底下出了工傷事故,被一群礦工抬回家中。一家人急忙圍攏過去,只見父親滿臉是血,頭部纏繞著滲血的白紗布繃帶,那身補滿補丁的工作服上血跡斑斑。
太陽起起落落,日子依舊在繼續(xù);時間可以無情地制造災(zāi)難,同時也可以治愈人們的傷痛。父親的傷勢日漸好轉(zhuǎn),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三妹玉花是一個假小子,她不愛紅裝愛武裝,整天穿著那件打著補丁的草綠色衣裳,戴一頂草綠色的舊軍帽,腰間別著一把木頭手槍,槍把子上還系了一條紅布條,那紅布條飄來蕩去,顯得很威風。
三妹寫作業(yè)的速度極快,吃飯也同樣如此,狼吞虎咽,如風卷殘云。
母親時常呵斥:“三妮,誰又沒有和你搶,不能慢點嗎?一個閨女家家的,也不知道斯文些。你們瞅瞅,喝個稀飯就跟往老鼠洞里倒一樣,真是的,餓死鬼托生的呀?”
“俺三妮這點最像我了?!备赣H嘿嘿傻笑著。
母親翻著白眼說:“像你,像你有啥好的,吃飯跟搶命一樣,沒成色。你說說你,這才下了幾天井啊,就被砸成了那個樣子?!?/span>
“啥不說了,這人一旦倒了霉,喝口涼水都塞牙?!?/span>
三妹快馬加鞭似的扒拉著菜糊糊,三下五除二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然后把飯碗一撂,一眨眼的功夫就像耗子一樣竄了,好像家里面陳不下她似的。她跑到外面,無非就是和那一群野小子去瘋野、去打游擊戰(zhàn)爭。
“同志們,沖啊……”
“嗒嗒嗒嗒嗒……哈哈,你死了,是我先開的槍!你死了,可不許耍賴哈,沖啊……”
她們的活動范圍很廣泛,時而到澇壩里去游泳、去捉魚,去掏鳥窩;時而偷偷爬進礦區(qū)的菜園子里去摘些西紅柿、黃瓜、青豆角、辣椒和茄子……然后在山坳里架起一堆篝火,用柳條樹枝把那些蔬菜串起來燒烤,烤熟了就你搶我奪,甩開腮幫子大口朵頤。
有時候也去掏鳥窩,把那些鳥蛋和那些乳毛未干的雛鳥放進水缸子里面煮,雖然缺油少鹽,但也能湊合著裹腹。
在那饑餓難耐的歲月里,能把肚子填飽也是一種本事。
更有甚者,她們還敢去抓蛇,居然把蛇纏繞在脖子上玩耍。最后把蛇活生生折騰死了,就把它開膛破肚,去頭去皮去內(nèi)臟,然后架在篝火上烤,烤熟了就成了解饞的美味。
三妹吃完了還學嘴:“那條蛇好大,肉真好吃,比呱啦雞的肉都香。”
母親整天嚷嚷她,但是,一個人的秉性卻是娘胎里帶來的。
也是她太張狂了,居然敢爬上那棵高大的榆樹上去掏鳥窩。不料,鳥巢旁邊纏繞著一條大花蛇,三妹“啊呀”一聲驚叫,就從樹上摔了下來,當時就摔暈了!
父母親聞訊急忙把她抱回家中,一家人緊緊圍繞著她。許久,三妹才舒了一口氣,蘇醒了。父親急忙跑到衛(wèi)生所把劉醫(yī)生喊了過來,劉醫(yī)生為三妹仔細檢查了全身。算她命大,除了一些皮外傷,其他地方均無大礙。
母親抽泣著埋怨父親:“都是你個牲口,狗改不了吃屎,嘴巴沒個把門的,整天就知道在外面吹牛皮。放著安生的日子不好好過,你說,你有啥可顯擺的?認幾個字就逞能寫小說,寫吧寫吧,現(xiàn)在咋不寫了呢,最后寫成右派了吧?!蹦赣H抽泣著,“你個老牲口真不是東西,害得俺全家不得安生……”
經(jīng)常聽奶奶嘮家常,說父親天資聰慧,十五六歲就跑出去參加了解放軍,給崔恒山司令員當貼身警衛(wèi)員,沒讀過幾天書的他卻在部隊里學會了很多字。解放后,十九歲就當上了區(qū)長,后調(diào)到縣里當了副縣長。不久又被派遣到北京作家協(xié)會去學習進修,兩年之后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大作家。
那是一段傳奇!
從此后,父親頭腦發(fā)熱,一發(fā)不可收拾。他本來就愛張揚,據(jù)說在那段激進的歲月里,他的文學天賦幾乎達到了巔峰,許多報刊雜志爭先恐后刊登他的文學作品。
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禍福單行。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五七年反右運動中,因父親寫的文章中有一些爭議的政治問題,頃刻間,他就被打成了右派分子……
文革期間,許多昏頭漲腦的學生都和地富反壞右的家庭決裂了,劃清了政治界限。有的還反戈一擊,主動揭發(fā)父母親的錯誤與罪行!二妹玉梅瞪著水葡萄般的眼睛說:“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們班里那個朱麗麗都寫大字報了,說要跟他爸爸劃清界限呢,再也不回家住了?!?/span>
母親瞪大了眼睛呵斥:“咋啦,二妞,俺生你養(yǎng)你一場錯啦?你個王八龜孫羔子,沒良心的白眼狼!看你那意思,也想和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一樣,也想跟俺劃清界限啦?”
二妹的腦袋平時反應(yīng)就比較遲鈍,慢半拍。小腦袋一擰反唇相譏道:“那咋啦,我們老師都說了,誰要是再不和黑五類家庭劃清界限,再不揭發(fā)你們的罪行,執(zhí)迷不悟,就不是好學生……”
話沒說完,“啪”的一聲,二妹的臉上就挨了一個大巴掌!二妹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頓時咧嘴嚎啕大哭起來。
父親急忙阻攔:“李鳳芝,你弄啥哩呀?孩子那么小,懂個狗屁呀?俺二妮人小不懂事,難道你也小、也不懂事?”
母親氣急敗壞:“這個王八龜孫死妮子,都快把俺氣死啦!你說說看,俺上輩子造了啥孽啊,一口氣生了這么一大窩死妮子,到頭來都是賠錢貨!除了俺玉開兒,其他的都是多余的。”母親越說越悲傷,“你瞅瞅人家隔壁老薛家,雖然老薛哥在井下砸死了。再瞅瞅那個小腳薛老太婆,人家的命咋就恁硬哩,生了五個兒子,除了小墊窩薛丁濤,個個長得膀大腰圓,虎背熊腰,七狼八虎往門口那么一站,多威風,多招人待見!”
父親嘻哈道:“人家能生男孩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咋啦,你眼紅了?眼紅了抽空再給咱王家多生幾個小子唄?!?/span>
母親破涕為笑:“還生啊,再生你個王八龜孫自己生去。俺可沒那個本事再生了。你瞅瞅,咱家過得是啥日子,整天沒白沒黑里瞎忙活,累個半死不說,到頭來再瞅瞅鍋里頭煮得都是啥,不是菜糊糊就是野菜湯。再瞅瞅咱玉開兒,瘦得只剩下兩個大眼珠子轱轆亂轉(zhuǎn)圈,多可憐啊?!蹦赣H又哭天抹淚。
“妥了妥了,再埋怨又有啥用,大伙都一樣,誰家能吃上大米白面呀?”父親摟著母親的肩膀勸慰著,“人家的男孩多又咋地啦,頂個屁用。你瞅見沒有,那個薛老大一回家哪次不是叮鈴咣當一通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啥意思,不管咋樣,也不能把家里的物件都砸了吧。砸完了一跺腳就走,也不在乎他娘的感受,啥東西!”見母親停止了抽泣,嘻哈道,“妥了妥了,咱們家雖然只有玉開這一個寶貝疙瘩,你發(fā)現(xiàn)沒有,他個臭小子可不是一般的男孩呢?!?/span>
母親推了他一把道:“咋啦?人家的蛤蟆四條腿,難道恁家的蛤蟆長了八只腳不成?”
“那咋啦,俺玉開就是與眾不同,要不然古人都說,好兒不要多,一個頂十個嘛,哈哈哈……”
二
在我們魯平原地區(qū),生兒生女的待遇大相徑庭,從古至今流傳著一條不成文的封建舊習俗,誰家要是生不出來一個帶小雞雞的男孩,就會被人家嗤笑辱罵,被指后脊梁:“瞅瞅那家絕戶頭,上輩子肯定是惡事做多了……”
母親年輕時是個方圓百里的大美人,但自從嫁到了王家,肚子卻始終不爭氣,一口氣生了三個妮子。父親是個有文化的人,但他卻聰明過了頭,下一個孩子還在肚子里面孕育著,他就提前把名字起好了;我行大,名曰玉紅,二妹玉梅,三妹玉花……假如再這樣按照既定方針花呀紅的繼續(xù)生下去,那個令人朝思暮想的兒子究竟該排老幾呢?母親雖然是個文盲,目不識丁,但也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不妥之處。她沖著父親吼:“就你愛逞能,孩子還沒有出生呢,你個龜孫就提前把名字起好了,玉紅、玉梅、玉花,你說說看,哪個是男孩的名字???”
父親哭笑不得:“咋啦,你著什么急嘛。我早就有預(yù)感了,再說老天爺早就安排妥當了,咱們平民百姓哪能左右得了?!备赣H故作神秘狀對著母親小聲說,“鳳芝,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這可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可要保密喔。前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個白胡子老頭,他給我說下面一個絕對是個兒子。那老頭白發(fā)蒼蒼,胡須這么老長,還雪白雪白的。”父親神乎其神地描述著,“他仙風道骨,與眾不同,走路都是踩著云彩輕飄飄的。我估摸著呀,他肯定是個神仙。他給我說,前三個孩子的名字必須是紅梅花,這是老天注定的?!?/span>
“紅梅花啥意思,俺咋聽不懂哩?”母親犯了迷糊。
“你傻呀,真是個拾柴火的鄉(xiāng)下妞?!备赣H撇嘴道,“你仔細琢磨琢磨,咱閨女名字后面那個字連起來不就是紅梅花嘛?!?/span>
“喔喔——俺明白了?!蹦赣H如夢初醒,“那你說說看,咱第四個孩該起啥名好呢?”
“那還不簡單,直接叫兒啊!玉兒嘛,那不就一切妥當了嘛,哈哈哈……”父親仰天大笑。
“你個龜孫不虧是個文化人,比俺強多了。俺吃虧就吃虧在沒有文化上,真笨吶!”母親第一次對父親產(chǎn)生了崇拜之情。
誰知,第四胎仍然是個女孩,而且還瘦的皮包骨,就像一只被剝了皮的貓娃子。這就令脾氣暴躁的母親大為惱火,她沖著父親吼:“你個王八龜孫,你不是說取個男孩的名字就妥當了嗎?這,這到底是咋回事???”
“鳳芝,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只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那天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有一句歌詞叫什么你知道嗎?你個柴火妞也不懂,直接告訴你吧,那就是——紅梅花兒開。你仔細想想看,這花兒不開,哪來的果實,哪里來的兒子啊對不對?咱倆這輩子的命里啊,老天爺早就注定好了,咱家里要有五個孩子,缺一不可?!备赣H言之鑿鑿,似乎板上釘了釘。
母親轉(zhuǎn)怒為喜:“對對對,是那個理哈。不開花哪來的果子呀,下面肯定是個小小子吧?”母親盯著父親,心里面卻依然打著鼓。后來,也算是老天開了眼,母親終于在第五胎生了個帶小雞雞的男孩。父親激動萬分,手舞足蹈嚷嚷著:“李鳳芝,我當初咋說的?紅梅花兒開,五個孩子,最后是個小小子,這回總跑不了吧!哈哈哈……”父親犯了羊癲瘋,吼著,“五個孩子,一個也不能少,對不對?李鳳芝,你說說看,那個白胡子老頭是不是個神仙?這就是天命難違啊!哈哈哈……”
“瞅瞅你那個鱉孫樣,看把你嘚瑟的?!蹦赣H抿著嘴樂了。
就名字而言,多數(shù)人都保持著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認為那只不過是個稱呼罷了,就是取個貓兒狗兒的又有何妨。
懵懂之中,仿佛覺得其中隱藏著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無處不深深蘊含著不可道破的天機!
我家鄰居薛丁濤,他大哥名叫薛丁龍,二哥薛丁虎,三哥薛丁豹……如此這般,不難從那些威武不屈的動物得出結(jié)論,父親當初的心思顯而易見,是望子成龍。但從老四開始,名字就變了味,老四為薛丁春,小墊窩為薛丁濤。雖然沒有前三個的龍虎豹威武,但俗話說得好:春濤似錦嘛……
三
年關(guān)將至,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出門一瞧,雪終于停了。渾然間,漫山遍野演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晶瑩剔透的雪花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出一束束刺眼的光芒,使人很難睜開眼睛。
鄰居們邊清理著門前雪邊議論紛紛,說這場大雪是近年以來比較罕見的。
在屋里呆了一整天,狹小的空間外加混濁的空氣使人有些透不過氣來,于是就溜達出去散散心,撒個歡。前面那片菜園子猶如一個偌大的體育操場,周邊生長奇形怪狀的樹木和密集的灌木叢,細長的樹枝被積雪壓彎了腰,呈現(xiàn)出一串串綺麗的雪絨花……
屋背后那座陡峭的虎頭山銀裝素裹,那塊凸出的巨石就像一個老虎頭,面目猙獰,呲牙咧嘴!
我順著虎頭崖旁邊那條石徑小路往上攀登。此時,瞧見薛丁濤也尾隨而來,我懶得搭理他,一口氣爬上了虎頭山頂峰。舉目四顧,山下壯麗的雪景盡覽無余。
我們居住的這片區(qū)域距離礦家屬區(qū)還有一公里之遙,顯得即偏僻又寂靜。有人不禁怨聲載道,說住在這里的礦工都是后娘養(yǎng)的龜兒子。
此處只有一排像樣的平房,住著八戶人家。平房墻體采用了就地取材,都是大塊的方料石。別小瞧了那些方料石,蓋得房屋既結(jié)實又冬暖夏涼。
東面山坡上有幾間東倒西歪的土坯房,里面居住著幾個種菜的老漢,其中還有一個維族老頭,名叫買買提江。他相貌丑陋,老驢臉長得像個葫蘆瓜,鷹鼻子鷂眼,模樣很兇!他脾氣相當怪仗,每次遇到我們就用維語嘟嘟囔囔:“阿囊死給加拉普,依些克……”不難從他的面目表情中揣摩出,他在罵我們。在他的眼里,我們都不是好人,都是一群手腳不干凈的賊娃子!
他很聰明,算他猜對了。礦區(qū)里有一群搗蛋鬼,他們經(jīng)常跑過來和我們匯合,一陣嘀嘀咕咕過后,就貓著腰弄開那道籬笆墻,黃鼠狼一樣鉆進菜園子里去偷菜,幾乎每次都少不了我那個野性不羈的三妹。
盛夏時節(jié),菜園子里面五顏六色,長勢喜人。然而到了冬季,里面光禿禿的一片,只剩下一地蒼涼。
“小紅你快看呀,那座山坡上有兩只野兔,你再看看那邊,還有一群野山雞呢!”薛丁濤驚叫著,“小紅,你不是在那里下過套嗎?咱們過去看看吧?!?/span>
曾經(jīng),我在那片區(qū)域下的套果真套住過野兔和山雞,掂回家中,父母親見了自然是喜不自禁。
我瞭望著那片山崗,那里白雪皚皚,一派蒼?!?/span>
山溝里背陰處生長著密集的荊棘刺梅和灌木叢。夏季時節(jié),刺梅盛開著一朵朵乳黃色的小花朵,從遠處瞭望,漫山遍野幾乎成了粉黃色的海洋,使這片寂寥的山區(qū)充滿了勃勃生機,分外妖嬈。
“小紅,你長得像朵野薔薇,確實很漂亮,怪不得把你評為班花呢。”薛丁濤笑瞇了眼,一臉的猥瑣相。
“再敢胡說,當心以后再不理你了!”我小嘴一撅生氣了。
“這也不是我說的,大家都這么說?!彼娢业裳?,又急忙改口,“好了好了,你不喜歡聽,以后我不說就是了。”
對于他來說,其實我并不是特別討厭他。他雖然其貌不揚,但很聰明,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謝老師光明磊落,做事公平,從來不以貌取人。后來,薛丁濤學習優(yōu)異,期末考試居然取得了第一名,謝老師便任命他為學習委員。
豈料,有時候好事往往也不一定得到好的結(jié)果。第二天,此事就在班里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少同學除了嫉妒與紅眼病之外,還對他惡語中傷:“你們瞧瞧他那副慫皮樣,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學習委員嘛,看把他嘚瑟的!”
“就是就是,整天像一只蒼蠅似的圍繞著老師的屁股嗡嗡叫,馬屁精,惡心死了!”
“就是紅得發(fā)紫又能咋地,也不照照鏡子,長著一副吊死鬼臉,呲著兩顆大板牙跟地扒鼠似的,真惡心!”
我覺得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之所以沒有加入唾棄他的行列,因為他的學習成績比我優(yōu)秀,經(jīng)常有求于他。
在虎頭崖半坡處,也不知道何時何人在那里蓋了一間小石屋,據(jù)說是當年有人在此處打石頭,為了歇息就有了這間小石屋。
曾經(jīng),我們這群小伙伴也在小石屋里玩耍過,屋子里有一張破舊的木頭床,我們還在那個床上睡過午覺。記得有一次在那里面玩“過家家”,薛丁濤扮演的角色是爸爸,而我卻在小伙伴們的起哄下扮演了媽媽。
“結(jié)婚咯,結(jié)婚咯,哈哈哈……”小伙伴們拍著小手歡呼雀躍著。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此時正情竇初開,這種尷尬的場面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
都不傻,結(jié)婚這個詞其實并不陌生。但是,一旦真的要面臨這種似真似假的游戲時,依然如小鹿撞懷,羞得面紅耳赤。
不過還好,就憑薛丁濤那副模樣,我可不敢恭維。他在我的心目中只是一個義務(wù)鋪導(dǎo)員,其他的啥都不是。然而,雖然沒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畢竟是個男孩子。當時那個尷尬的場面喲,到頭來還是落了個臉紅脖子粗!
平時和閨蜜閑聊時,對于男女之事,其實每個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些。然而,又為了某種面子與自尊自愛,不得不學會裝腔作勢,裝聾作啞。其實,又知道人人都在裝,都在刻意回避那個敏感的話題,尤其是我們這些懵懂期的女孩子,誰敢說自己知道男女之間那些糗事呢?
除非她的腦子進水了!
純潔無價!尤其是對于青春期的女孩子們,潔白無瑕卻是致關(guān)重要的、價值連城的!萬一事情敗露,翻了船,將來怎么出去見人啊!
與薛丁濤接觸,我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再怎么說也是比較安全的。不像他四哥薛丁春那個心機很重的人,時而,他會癡呆呆地死盯著人家不放,好像我身上隱藏著什么怪異的東西。有時,他會無意識地捏捏我的肩膀,甚至于拍拍我的臀部,好像很關(guān)心體貼似的:“小紅,穿這么單薄,不怕感冒嗎?”
“不用你管?!蔽页樯硖与x,身為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子,害羞是與生俱來的。
大年三十,薛丁濤的大哥薛丁龍回家過年來了。掌燈時分,他們家里面不知何故,竟然傳出了吵架聲和鍋碗瓢盆摔地的嘈雜聲。嘈雜聲越來越大,惹得四鄰八舍不得安寧,大家急忙披著衣裳過去勸架。進門一瞧,眼前的景象頓時把鄰居們驚呆了!滿地都是剛剛包好的餃子,鍋碗瓢盆散落一地。
滿屋子都是人,嘰嘰喳喳亂成了一鍋粥。
薛丁龍見來了人,似乎更加邪乎了,他喪心病狂,竟然一把拽住他母親的頭發(fā),一咬牙就把自己的母親摔倒在墻角處!
“啊呀呀!”薛老太殺豬般的嚎叫起來,“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啊!大家都看見了吧,這個遭雷劈的竟敢打親娘?。“⊙窖剑@個挨千刀的,這日子沒法過了呀!”
大家急忙過去勸阻。薛丁春怒視著哥哥薛丁龍,咬牙啟齒撲將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腰,兩個人隨之廝打到一處,場面越發(fā)混亂了!
無獨有偶,老三薛丁豹卻跟沒事人似的。他胳膊環(huán)抱,冷笑著,一臉的冷漠坦然,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的親娘。他泰然自若,坐山觀虎斗。
薛丁龍一個鎖喉就把弟弟薛丁春按翻在地,接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只打的薛丁春滿臉是血。薛丁春不屈不撓,拼命抵抗著吼叫:“你是牲口毛驢子嗎?連自己的親娘都敢打,連畜牲都不如,有種你就打死我!”
薛老太見狀,急忙奮不顧身去抓撓薛丁龍,薛丁龍殺紅了眼,一個反掌就把薛老太扇了個仰八叉。
薛老太的嘴角頓時流了血,她嘶啞怒罵:“老天爺呀,你睜眼看看吧,俺老薛家咋就養(yǎng)出了這么個牲口啊,他遲早要遭天打雷劈的!”
大家都驚呆了,又急忙圍攏過去撕拽薛丁龍。薛丁春趁機從地面上爬將起來,他吐了一口血,惡狠狠地盯著薛丁龍,情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后來,有人跑到礦區(qū)報告了保衛(wèi)科,保衛(wèi)科來了人,才使事態(tài)得以消停。
“薛老大,你這是干嘛呢?你看看你,這好不容易回趟家過個年吧,你瞅瞅你,這,這都亂成了什么樣子嘛?”保衛(wèi)科長點了一支香煙吸著??此悄雍蜕駪B(tài)好像有些懼怕薛丁龍。薛丁龍也懶得搭理他,自顧自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保衛(wèi)科長又說:“都消停點吧,大過年的打什么架嘛。你看看你娘的嘴巴都流血了吧,嗨喲,不管怎么說,她畢竟是你的親娘嘛?”
“俺不是她生的,俺就是個牲口下的狗雜種,這樣總行了吧?”薛丁龍氣急敗壞地吼著。
薛丁龍如此這般,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磥?,孰是孰非還不一定呢。
保衛(wèi)科長和風細雨道:“既然你這么說,那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不如這樣吧,你穿上衣服跟我們走一趟,咋樣啊?”保衛(wèi)科長斜眼觀察著薛丁龍的面目表情。
“走吧,還磨嘰什么!”其他兩個保衛(wèi)人員前來推搡薛丁龍。
“走,往哪走,你們啥意思?”薛丁龍反手搡了他們一把,“警告你們兩個狗雜種,想找殘廢就說話,不怕死的再敢往前走一步試試!”薛丁龍手指著那兩個保衛(wèi)人員,一閃身就操起了案板上的菜刀。他目光炯炯,露出一股冷冷地殺氣,吼道,“來呀,來抓我呀!不敢抓是吧,不敢抓你們都是狗娘養(yǎng)的!”
“老大,你冷靜點兒好不好?”保衛(wèi)科長攔住自己的弟兄,“實話告訴你吧薛老大,我們可是出于好心好意,是來幫助你們解決家庭矛盾的,可不是專門來挑事打架的。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磥砟阋膊环猓隳镆彩芰藗?,那么只有一種辦法,你現(xiàn)在立馬走人,這樣總可以吧?”
“走就走,別以為我多稀罕這個破家。”薛丁龍拿上他的棉衣和帽子,臨走時又惡狠狠地回掃了一眼,“都是些啥雞巴玩意兒,這個破家我一分鐘都不想呆,哼!”隨之,薛丁龍便甩門走了。
此時,薛老太卻不干了,她一把拉扯住保衛(wèi)科長的衣袖吼道:“你,你們啥意思啊?怎么就不疼不癢把他放走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們到底是來干什么吃的?他打俺罵俺,還打俺的春兒,你們的眼睛不瞎吧?怎么連個屁都不敢放啊?就這么輕輕松松把那個牲口放走了。啊呀俺的親娘唉,這日子莫法過了呀!”薛老太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撕扯住保衛(wèi)科長的褲腿撒起了潑。
保衛(wèi)科長一抬腿擺脫開了她的糾纏,吼道:“警告你哈,可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這個老地主婆子,不思悔改,賊心不死,不鬧個天翻地覆,不整出幾條人命來你就不爽了是吧?”
“你這話是咋說唻,你好好說句人話中不中?這打盆說盆,打罐說罐。說著說著怎么扯那么遠干嘛?俺怎么了,俺知道自己是個快要死的老婆子,這個不用你提醒俺?!毖咸謸]舞著雙手拍打著雙腿哭天搶地,“啊呀呀,這日子真莫法過了呀,老天爺啊,你咋不睜開眼看看呀,咋不把俺帶走啊……”
“走走走,還傻愣在這里干嘛?!北Pl(wèi)科長手一揮,就趁機溜走了。
有人小聲嘀咕:“啥慫人嘛,既然身為保衛(wèi)人員,就應(yīng)該勇敢站出來主持公道,沒那個皮本事,還不如滾回家去哄孩子呢?!?/span>
也有人說:“兄弟你消停點兒吧,瞎吵吵什么,保衛(wèi)科長也是普通人,你們還不知道吧,薛老大那慫脾氣可不是好惹的,加上他的拳腳功夫,假如科長頭腦不冷靜,不采取冷處理的辦法,后果不堪設(shè)想?!?/span>
“就是,我算是看明白了。雙方一旦動起手來,我敢打賭,那幾個保衛(wèi)人員絕對不是薛老大的對手,肯定不是腿斷就是胳膊折。”
“不管咋樣,作為一名保衛(wèi)人員,膽小如鼠,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能夠保證一方平安呢?!?/span>
“你去逑吧,你行,你行礦上咋沒有讓你當保衛(wèi)科長呢?”有人惡心他。
“咱不夠格,老爹是刑滿員,差把火呢。嘿嘿嘿,只是說著玩玩,過過嘴癮罷了?!?/span>
“走吧走吧,還愣著弄啥哩。”媽媽拉了拉我的手。
此時,薛老太自己從地面上爬起來,走到臉盆前清洗臉上的血跡,然后又拿把梳子梳理稀疏的白發(fā)。人們清晰地看到,一縷縷白發(fā)從她的頭上飄落著。
薛老太悄無聲息坐在炕延上,靜靜地梳理著頭發(fā),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四
大年初一早晨,我母親盛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領(lǐng)著我到薛老太家里去拜年。薛老太見了自然是高興的合不攏嘴,急忙讓我們進屋坐下。
“他大娘,昨夜黑里是咋回事呀?一家人熱熱鬧鬧聚在一起安安生生過個年多好,干啥要吵架呀?”母親是個農(nóng)村婦女,跟絕大部分鄉(xiāng)下人一樣,既心地善良又愛多管閑事。只是沒有文化,缺乏社交經(jīng)驗,哪壺不開專提哪壺。
“嗨!沒法說,算俺的命苦,也不知道哪輩子造了啥孽,讓俺這輩子生了這么一大窩不通人性的畜生?!彼哪樐[得老高,不用猜,是被薛老大打的!
“這話咋說哩,祖祖輩輩都說養(yǎng)兒防老,你瞅瞅,到頭來弄成了這樣?!蹦赣H唉聲嘆氣。
“也不能全怪俺老大,都是俺那個老三多嘴多舌,搬弄是非,你還不知道那個禿頭老二脾氣可怪仗了,五個孩子屬他的嘴巴最臭,毛病最多。”
“喔,按照你的意思,你家老大還不算最孬的?”母親又糾結(jié)。
“他好?他好個狗屁!都好不到哪里去,好他奶奶個腳!”薛老太瞪大了混濁的小眼珠,“他嬸子你還不知道吧,這次俺老大生氣發(fā)火,主要還不是因為過去那個臭唱戲的,那個小婊子?!?/span>
“誰,誰是小婊子?”母親就愛刨根問底。
“嗨!不提了,提起來讓人傷心。再說都過去十多年了。”在我母親的一再追問下,薛老太最終還是滿足了我母親的好奇心……
薛丁龍二十出頭時,他受不了目前這個一貧如洗的狀況,就偷偷跑了出去,具體跑到哪里去了,無人知曉。起初,父母親還以為他跑到外面遇害了。誰知,兩年之后他又安然無恙回來了。他說當時自己年輕不懂事,就暈暈乎乎只顧一路向西,一路乞討著到了那個名聲大噪的少林寺。老和尚見他一路一路乞討前來拜師,如此純真的做法頓時感動了幾個管事的老和尚,他被收留了。
在少林寺一待就是兩年多,人們不難從他那健壯的體格和言談舉止中得出結(jié)論,他肯定學了一身的硬功夫。
薛丁龍遺傳了祖宗的特性,不安分,愛張揚,愛爭強斗狠。在柳集看戲時,也不知道為了何事,他獨自一人把當?shù)匾蝗簼娖o賴打的滿地找牙,跪地求饒。劇團的團長也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了全過程,事后就把薛丁龍拉到飯館里好生款待,然后又安排他在劇團里打雜。其實,他主要的目的是讓薛丁龍擔任自己的貼身保鏢。
后來,薛丁龍居然與那個紅極一時的花旦演員葛翠紅相識了,并在短期內(nèi)就有了曖昧關(guān)系。薛丁龍興奮至極,急忙把葛翠紅領(lǐng)回家讓父母親相看。父母親見了自然是喜不自禁。誰知第二天,母親的態(tài)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
“啥玩意兒都往家里面領(lǐng),也不知道你這個龜孫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母親嘟囔著,使性子摔盆打碗。
薛丁龍和父親百思不得其解,哭笑不得。薛老太繼續(xù)發(fā)飆,直奔主題,扯破臉皮攆葛翠紅立馬走人!
“走吧走吧,都走吧!飯也吃過了,你還賴著想弄啥?俺家里窮,攀不上你這個高枝。到了俺家,俺可提前告訴你,有你受罪的時候?!?/span>
薛丁龍急了眼:“娘,你說這話到底是啥意思???再說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著外人多管閑事。”
“那好,既然是你們之間的事,以后最好少來煩我,走吧走吧!”薛老太眼都瞪圓了,跟鬼附身似的。
“后來咋樣啊,他倆分了,還是住一起了?”母親盯著她。
“還住個屁啊。那個臭唱戲的本來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浪貨!唱戲的都是那個慫皮樣子。她呀,沒過幾天就跟著一個來鎮(zhèn)上耍大刀賣大力丸的男人跑啦?!毖咸芍壅f,“俺老大從小就任性,脾氣倔強。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心里憋屈,就一直記俺的仇、跟俺賭氣,摔盆子打碗的。”
“喔——原來是因為這?!蹦赣H仿佛明白了。
原來,薛老太在胡同口偷聽到街坊四鄰在傳閑話,說葛翠紅本來就是一個不要臉的浪貨,早就是劇團團長床上的玩物……
試想:一個唱戲的,長得又那么漂亮,還妖里妖氣……
難道鄰居們風傳得有假么?
劇團團長風流成性,尤其喜好裙帶關(guān)系。葛翠紅被他玩膩了,同時又遇到了一個更加年輕貌美的新歡,情急之下就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把葛翠紅巧妙地推給了薛丁龍。
“那個唱戲的閨女長得啥樣?氣凈不,身材多高?”我母親就喜歡刨根問底。
薛老太頓時來了精神:“那可不是俺瞎胡噴唻,那個死妮子長得可俊。辮子就恁粗,又黑又亮!那水蛇腰一走路左搖右擺哩,就這樣,”薛老太竟然拿捏著她那雙三寸小金蓮,扭捏著腰肢走起了貓步,“就像這樣,搖頭擺尾哩。不過,也挺招人喜歡?!?/span>
“嘻嘻嘻,大娘真逗,哈哈哈……”母親被她那搞笑的動作逗樂了?!鞍蠢碚f,那個唱戲的閨女也不孬啊,我說句不中聽的話,當初大娘你就不該從中插一杠子多管閑事,隨他去?!?/span>
“是啊,當時也不知道咋地啦,腦子里面邪火沖天,只想著對著干,就好像被啥東西牽著鼻子走??傆X得我們老薛家本應(yīng)該尋個老實厚道的兒媳婦,誰知道卻來了個臭婊子,落了這么個下場,嗨!”薛老太唉聲嘆氣,“當時俺真不該多管閑事啊,現(xiàn)在想想后悔也晚了。真不該攆走那個葛翠紅,那會兒是不是遇到鬼打墻啦?硬是磨不過彎來?!毖咸瓦浦?,茫然若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磥恚咸行┗诓划敵?。但是,世上卻沒有賣后悔藥的。
五
去年是薛丁濤家里最晦氣、最倒霉的一年!井下出了塌方事故,他父親薛志國和幾個礦工被掩埋了,由于得不到及時搶救,統(tǒng)統(tǒng)一命嗚呼,命歸西天。
沒料到半年后,老二薛丁虎又出了意外事故。
薛丁龍和弟弟薛丁虎在遠處那個名叫“火燒溝煤礦”下井挖煤。一聽那刺耳的礦名就知道那里的環(huán)境條件有多艱苦?!盎馃郎厦旱V”位于天山腳下,那里是丘陵地帶,荒山野嶺,四周光禿禿的;花草樹木極少見,滿目盡是醬紅色的沙土丘。
經(jīng)同行介紹,薛丁虎和一個四川妹子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那個川妹子體態(tài)豐滿,相貌平平。作為一個煤黑子,生存在這個即偏僻又艱苦的窮山溝溝里,能夠?qū)ど线@樣的妹子做老婆應(yīng)該很知足了。
幾個四川籍的老礦工哥們兒都如此這般奉勸薛丁虎:“小兄弟啊,勸你用點兒心,像我們這群活著沒被埋的死人來說,哪家屋頭的女娃兒可能癡呆嘍,才會莽莽撞撞地跑到這里來耍朋友。稍微有點腦子嘜,也不至于跑到這么個慫皮地方來找老公噻。奉勸你們這些光棍漢哈,條件莫太高,莫挑肥揀瘦哈,差不多就除脫嘍噻。依我說嘛,只要是蹲到屙尿的、能夠生娃兒留個種就除脫嘍噻。勸老弟莫得挑花了眼,都想找個有文化的城市小姐,請問你個災(zāi)舅子,你有莫得那個皮本事喔?”
薛丁虎對此事挺滿意,再說那個川妹子對自己也挺上心的,經(jīng)常嗲聲嗲氣說:“薛大哥,你個死鬼這幾天跑到哪里去了嘛,人家好好想你喔?!庇猩詠恚Χ』⑦€是第一次接觸異性,頓時產(chǎn)生了莫名的沖動,便情不自禁地把她擁入懷中。喔喲——那圓鼓鼓的乳房,那令人窒息的電流,頓時把人麻翻了!沒幾天,薛丁虎就和她偷偷摸摸鉆進了被窩,成就了那件好事。
看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周日,薛丁虎懷揣著多年以來僅存的五百多塊錢,他答應(yīng)了未婚妻,要到烏魯木齊去為她購買一些衣服首飾和結(jié)婚用品。豈料,禍從天降!在烏魯木齊擠公交車時,錢包被賊娃子摸走了。薛丁虎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卻于事無補。
那個川妹子不但不安慰他,還火上澆油,埋怨道:“你啷個搞得嘛,哈戳戳唻,你啥子意思嘛?是不是誠心的喲?”隨之又翻了翻白眼,“不管啷個說,那些個東西一件不得少!否則,咱兩個就算了嘛?!辈谎宰悦鳎貌坏侥切┪锲?,滿足不了她的要求,婚姻事就此泡湯了。
薛丁虎盯著她一陣頭暈?zāi)垦?,此刻才真正領(lǐng)悟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悲哀與凄涼。怪不得人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眼前這個川妹子也不例外,是一個標準的重財薄義之人!
薛丁虎越想越窩火,卻沒了退路。暗暗思忖:既然老天爺始終嫌棄自己,還不如就此了斷!
人這個高級動物,有時候思考問題和解決矛盾的時候就像中了邪,鬼使神差,就像被魔鬼牽著魂似的。薛丁虎居然一時想不開,就跑到井口上淚流滿面、仰天長嘆:“老爹啊,你的寶貝兒子投奔你來了!”吼完就毅然決然地一頭栽了下去!
幾百米深的礦井,可想而知頭朝下的后果,難道還能活命嗎?
得到噩耗,薛老太捶頭頓足,痛哭流涕!她也去不了火葬場,只能撲在地上哭天搶地,手握著她那兩雙三寸小金蓮失聲痛哭:“俺的虎兒啊,你千不該萬不該犯渾吶,在這群王八龜孫里面,屬你最聽話最孝順啊……”
薛老太擰了一把鼻涕哭訴著,“老天爺你咋不睜開眼看看啊,這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咋就走了呀……”
言下之意,該死的應(yīng)該是薛丁龍。
六
薛丁虎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就像一只被路人踩死的螞蟻。
自古以來,逝者安息,入土為安?;钪娜艘廊蝗缧『恿魉畤W啦啦……
再哭天喊地也是白搭,于事無補。曾經(jīng)的榮辱成敗只不過是一縷縷塵煙罷了,依舊還要繼續(xù)奔命撈世界,結(jié)婚生子,繁衍生息。許多人為了哺育自己的后代,不惜一切代價,流血流汗,有的甚至于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辭。這就是天理!這就是最偉大的父愛和母愛!
薛丁龍雖然記恨著母親當年攪了自己的局,攆走了那個令人魂牽夢繞的大美人葛翠紅。但話又說回來,娘畢竟還是自己的親娘,再說那件事情早已成為陳年舊事。無論如何總不能不認自己的親娘吧?每逢節(jié)假日,薛丁龍總要掂著禮物去探望母親。
薛丁龍最清楚不過了,娘這一生的命運是最最苦澀的,甚至于比黃連還要苦三分!去年父親出了塌方事故。老兩口在謩謩之年勞燕分飛,陰陽兩隔,其中的苦難兒只有娘自己去默默承擔。
無論如何要去看看娘,去安慰安慰她。都知道這個天理,沒有娘哪有自己。雖然跟隨著娘吃盡了苦頭,但那是不可違抗的命運,是社會給于的造化與安排,似乎與親娘無關(guān)!
大年三十,薛丁龍拎著禮物回到了家中。母親特別高興,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計,燉肉切菜和面包餃子,忙得不亦樂乎。薛丁龍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薛丁豹卻站在一旁游手好閑,他雙手環(huán)抱,嘴巴卻不停歇:“依我看吶,咱們老薛家前幾輩子肯定是作惡多端,祖墳上長不出好草。真是撞鬼了,我咋就托生到這個破落家庭里呢?氣死我了,說破了大天,這都是上上輩子人造的孽,活該輪到我們這些子孫來償還。都別瞎忙活了,我看再怎么折騰也是白逑搭。瞅瞅俺吧,知道自己長得丑,沒人待見,小時候頭上生了瘡也沒人過問。如今慘了吧,一個禿子頭誰會喜歡,誰又會嫁給俺當媳婦呢?”
母親把小搟面棍敲得叮當響,呵斥道:“老三,你咋說話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當年那不是窮嘛,再說你爹和俺也沒丟下你不管不問吧?誰說沒給你治病啦,那時候你還小,狗屁事都不記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爹推著獨輪車,俺拿捏著這雙小腳整天四處去為你尋醫(yī)問藥,不都是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嗎?你這個狼心狗肺,難道那些都忘了嗎?”
“那時候我才多大呀,誰能記得清楚?!毖Χ”m然嘴巴硬,但從語氣中不難看出,他有些氣餒了。
薛丁龍停止了包餃子,呵斥弟弟:“你啰嗦什么,廢什么話。一晌午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跟個縣太爺似的。這么大的人啦,還要把自己的事推給人家,真沒勁?!?/span>
薛丁豹翻了哥哥一眼:“咱可沒有你的氣量大,當年要不是咱娘瞎攪和,恐怕你的兒子都上中學了吧?!?/span>
“你,你!”薛丁龍瞪圓了眼睛盯著弟弟,“豹,你今天是咋啦,鬼撞墻了是不是?哪壺不開專提哪壺。你,你到底啥意思?我就納悶了,這年還過不過?餃子還吃不吃?”
“咋地啦,一句話就捅到你的心窩子里面去啦?你瞪什么眼,有本事別沖著我來?!毖Χ”徽Z雙關(guān),既擺脫了自己,又把矛盾直接指向了母親。
“老三,你這話到底是啥意思???你把話說清楚嘍,俺沒有念過書,沒啥文化,聽不懂你在放什么狗臭屁。”母親不干了,無形之中被卷了進去。
“真他娘的掃興,這日子真沒法過了!吃,都吃屎去吧!”薛丁龍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之事,怒從膽邊生!既然你們都不待見我,那你們誰也別想活得太自在。于是就突然發(fā)飆,一抬腳就把一板餃子踢飛了。頓時,滿地都是餃子。薛丁龍氣急敗壞,又用皮鞋朝著地上的餃子用力踩踏著,“讓你們吃,讓你們吃,都吃屎去吧!”
薛老太眼皮底垂,大氣不敢出。最終忍俊不住,蚊子似的小聲嘟囔道:“老大,我算是看出來了,到今天為止,你還在惦記著那個小婊子。俺算是看透了,那個小婊子就是個掃把星,纏磨了俺一輩子。假設(shè)你們兩個當年成了親,我敢打保票,她就是一個敗家子媳婦,就是一個掃把星,她會給你、給咱家?guī)怼?/span>
“帶來什么!”薛丁龍朝著母親吼,“不管帶來什么,那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要你這個小腳老太婆多管閑事了。你瞅瞅你那副德行,沒有丁點文化,屁大的字不識一個,還要管東管西,啥東西!”
“你啥東西!”薛老太的火山終于噴發(fā)了,“老大,你翅膀硬了哈,敢罵親娘了,再也不用吃你娘的奶了?混賬東西,我算是看透了,俺家這座廟小,盛不下你這尊大菩薩。那好,你給我滾出去,從今以后,你別回這個家,別認俺這個沒有文化的娘!”
“算了算了,大過年的,都少說一句嘛,吵什么吵!”薛丁春和薛丁濤也參與進來嚷嚷著,屋里亂成了一鍋粥。
“都去死吧!”誰都始料不及,薛丁龍居然伸手扇了母親一巴掌,薛老太隨之破口大罵。
薛丁春見狀怒氣沖沖地去撕扯大哥,卻挨了大哥的一頓暴揍……
(未完待續(xù))
THE
END
責編
張輝
作者簡介:王潤民,筆名雁南?,F(xiàn)居于新疆烏魯木齊。自2015年開始,在各級媒體發(fā)表小說作品百余萬字。
山西五龍集團是山西省百強民營企業(yè),下轄五個全資子公司,主營業(yè)務(wù)涉及鎂業(yè)、焦化、銅礦、林業(yè)、房地產(chǎn)、酒店、商業(yè)管理等十多個項目。企業(yè)資產(chǎn)總額達65億元,安置就業(yè)3000余人,2019年實現(xiàn)收入21億元。目前正在建設(shè)的鎂業(yè)循環(huán)經(jīng)濟二期項目,總投資60億元,項目建成后,年產(chǎn)值可達130億元,安置就業(yè)5000人。
五龍集團澎湖灣
力諾健身俱樂部
位于澎湖灣二層
俱樂部總面積1200平米,是本縣檔次最高、設(shè)施最好、項目最全的健身休閑中心。擁有5D巨幕磁控單車;擁有人臉識別、智能化個性定制系統(tǒng);擁有頂級高端有氧、力量器械;開設(shè)有各種操課、舞蹈、瑜伽、動感單車等近百種課程供客戶選擇。
電話:(0359)6066669
平臺顧問: 李清水:運城市文聯(lián)主席 李云峰:運城市作協(xié)主席 本刊主編:譚文峰 總 策 劃: 周 博 平臺策劃:高亞東 小說編審:張 輝 微信號:zhanghui750525 散文編審:楊志強 微信號:yzq13734283479 詩歌編審:姚 哲 微信號:8913480 小說投稿:3295584939@qq.com 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 詩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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