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文/郭秀英 童年,一個多么令人向往,而又難忘的字眼。它匆匆而過,唯一能留住的只有記憶。 我的童年在兩個地方度過,第一個是我的出生地,家鄉(xiāng)小柏峪村;第二個則是咱們的繁峙縣城。 我們家是個大家庭,有八口人。我最小,奶奶還是個盲人。爹很孝順,把年邁的爺爺奶奶一直留在身旁一日三餐供養(yǎng)著,連奶奶起夜用的尿盆都是爹拿進端出。爹的日常所做都深深印在了我童年的記憶里,也影響著身邊所有的人。
我印象里最神秘的人是哥。記得在我們老房子院里,最南面有一塊較高的小土方,那就是哥的神秘小花園。那里面都是他精心設(shè)計栽種的小花,有好幾種。我只記得兩種,一種是步步登高,一種是海娜花,也叫作指甲花。最神秘的還在后頭,瞧!那個用彩色紙裱糊的小木箱子,哥還時常用一把小鎖子鎖著。有一次哥打開了那個小木箱子,我悄悄的站著他旁邊,發(fā)現(xiàn)那里面放著好多小人書,一層一層放的很整齊。我曾聽哥常說起過幾本,有《西游記》《楊家將》……憑著圖案里的毛猴,與那騎著馬的將軍,再加上哥他們經(jīng)常說起這些書里的故事與人物形象,我只能認出這兩本小人書,我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這幾本小人書。小人書里面畫面占主要部分,我問哥拿了幾本,不過也就是看看圖片而已,密密麻麻的小黑字都不認識,但也能滿足一下我這顆好奇心。
和哥姐在一起的童年生活沒過多久,我們就暫時分開了。為了生活,爹不得不另謀生路來到繁峙縣城,走的時候只帶了娘、姐和我,把哥留給了爺爺奶奶,為此哥還抱怨過。走的那日,爹不知從哪找了一輛汽車,天很冷,汽車的車斗里只拉著幾張簡單的行囊,沒有其它生活用品,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聽見汽車發(fā)動了,那是催我們走,不舍頓時涌上心頭。帶著復(fù)雜的心情我們上了車斗,一切盡在不言中,車斗里顯得格外凄涼。望著漸行漸遠的村莊,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天上有雨點滑過,好冷好冷;路兩旁的樹枝剛發(fā)青,依稀間只見油黃的樹芽緊貼著樹梢。
很快我們就到了縣城,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爹給我們租了一間窯洞,不過是正房,陽光可以照進來。一口鐵鍋,幾個碗,幾個紙箱作衣柜,一張席炕上一鋪,幾個鋪蓋卷一放,一個簡單溫馨的家在縣城安落。從此爹就開始在縣城尋找工作,很幸運的是爹有自己的特長,所以找工作也進展的很快。由于爹以前站過柜臺,當(dāng)過銷售,還當(dāng)過會計,他的這些工作經(jīng)驗對他找工作有著特別的意義,所以很快爹就進了繁峙酒廠,成為了一名工人。
娘由于不識字,又是剛從農(nóng)村出來沒啥特長,暫時沒有找到工作,家里只剩娘,姐和我。漸漸的我和姐認識了一些外面的小伙伴,娘也開始和鄰居們走動著。記得隔壁鄰居是個殺豬的,每天一聽完豬的吼叫,過一會那個煮肉的香味一陣陣地飄過,好香好香。他們家大人們走了,我就跑過去找他們家的濤濤玩,每次看到她吃肉,我總是看在眼里,饞在心里頭。
有一次我又去找她玩,碰見她正在啃骨頭。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可能他家大人見我饞就給我了一根骨頭。只記得那是一個沒有多少肉的骨頭,只偶爾可以看見幾處肉夾在骨縫里。畢竟是人家送的,已經(jīng)夠不錯了。我拿著骨頭從他家剛走出來,恰好被姐看到了,姐好像有點嫌我不懂事,不咋高興。不過姐看到我那小饞樣,并沒生氣,還拿來小刀,從骨頭上給我往下刮肉,一邊刮,一邊用手往下撕,然后把肉放到我的手里。我津津有味地吃著那些肉絲,心里別提有多美了。姐姐也無奈地笑了。
這時只聽見外面有小伙伴喊姐的聲音,姐很快出了院子跟他們走了。我也想跟,姐嫌我小沒帶我,我大聲地哭了起來,驚動了在炕上做衣服的娘。娘說:“別哭了,娘教你做豆球(沙包),咱們做成了不給她玩。”娘伸手過來給我擦了擦滿臉的淚水,我才止住了哭聲。娘先找來了幾塊做完衣服剩下來的布頭,熟練地剪下了六塊帶有彩色的正方布塊,一針一針縫了起來,沒用多久一個五顏六色的豆球就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年底,到了我們回家鄉(xiāng)的日子,我好高興,終于又可以見到爺爺奶奶和哥他們了??h城離家鄉(xiāng)并不太遠,一路上我們只能搭車。有一段只能靠走路了,我總是嚷著走不動,爹和娘、姐他們就鼓勵我,說走回村里有獎勵。沖著他們的這一番話,再想想久別的親人,就鼓鼓勁繼續(xù)行走在砂石路上。聽著呼呼的風(fēng)聲漸漸地我看到了依稀的村莊,那熟悉的感覺頓時給了我更大的精神鼓勵。“到了,到了……”我快步跑起來大聲呼喊著,我的家鄉(xiāng)小柏峪,我們回來啦!
爹,娘,姐他們看見我興奮的樣子也都笑了。我拼命往前跑,想給爺爺,奶奶、哥他們一個驚喜。我最先到家,在家門口看見了正在曬著太陽的爺爺:“爺爺,我們回來啦。”爺爺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拉著爺爺?shù)氖诌M了屋子,看見眼睛不好的奶奶正用手推著莜面窩窩。奶奶是個要強的人,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并沒影響到她的全部日常生活。看著奶奶已經(jīng)做了好多莜面窩窩了,我上前大聲地叫:“奶奶……”奶奶似乎一下就聽了出來是我,高興地說:“毛唉,你們回來了。”奶奶那慈祥的眼睛里似乎有晶瑩的淚珠劃過,那是喜悅的淚花,同時還散發(fā)出濃濃的愛意!奶奶時不時地詢問我:“餓不餓,冷不冷?”說話間奶奶的莜面窩窩也已經(jīng)推得夠多了,就趕緊下地去往灶里生火,開始蒸她的莜面窩窩。
屋外的爺爺正在院子里找小木棒,碎柴禾,還拿來一個用泥捏的火盆準備生火。那時人們家里面都沒有爐子,只有用火盆取暖。我問爺爺:“哥哥哪去了?”爺爺說:“念書去了,很快就回來了。”我把期待的目光移到了玻璃窗外,趴在窗臺上耐心地等著哥的出現(xiàn)。
陽光不再是那么強烈,天變的很冷,夕陽下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走近,憑直覺我覺的是哥回來啦。我大聲地喊:“哥回來啦,哥回來啦……”他背著書包走進了家門,看著大家笑了。
爺爺?shù)幕鹋椟c著了,再加上奶奶蒸莜面窩窩的水汽,整個屋子都快看不清了。大家并沒感到煙熏火燎,感到的只是暖暖的愛,那種來自家庭中的溫暖!火很旺很旺,照亮了整個屋子,也照亮了大家暖暖的笑容。奶奶的莜面窩窩上場了,一家人圍坐在熾熱的炕上,一邊吃著莜面窩窩,一邊聊著家常,那濃濃的家庭氣氛,好似春天一樣溫馨!
飯后,夜幕漸漸降臨,我們圍著火盆聽爺爺講日本人進村的故事。當(dāng)年爺爺還被日本人抓住過,不過憑著爺爺?shù)臋C靈,總算從日本鬼子手里死里逃生”,好險??!聽著故事,看著火盆里面一閃一閃的小火苗,我漸漸有了睡意,不知不覺睡著了。
清晨,聽著奶奶和娘她們做飯的腳步聲,說話聲,一個美好的早晨開始了。院子里,哥已經(jīng)早早起來在弄他的小木板車。我趕快起床,急忙跑出來看看哥親手制作的木板小車車,它只有一個小鐵轱轆,兩個長長的木棍呈三角形,中間是由多根小木棍釘在了兩根長木棍上。哥把我抱起來,放在了小木板車上,推著我飛快地出了院子,我開心地像長了翅膀的鳥兒在飛翔。外面林子中有一大片冰地,冰地上有好多滑冰車的孩子們,打陀螺、勾鐵環(huán),打鬧聲、嬉笑聲簡直能傳遍整個鄉(xiāng)村!
年味越來越濃,哥跟著爹去買年貨,娘和奶奶在家里打掃衛(wèi)生,娘還給爺爺奶奶和我們兄妹縫了新棉衣。我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我的花棉衣時,爹和哥他們已經(jīng)采辦年貨回來了,有肉、糖、爆竹,還有紅紙等等。爆竹是哥的最愛,還沒等過年哥就開始一個一個地放上了。爹打開大紅紙,找來刀子,把一張大紅紙裁成了一條條相同的長條,說準備寫對聯(lián)時用。娘把爹裁剪剩下來的紙塊剪成了紅色的“囍”字,準備往玻璃上貼。我跟著娘學(xué)會了剪“囍”字,娘又教了我剪採糕老人、拉風(fēng)箱婦女、手拉手姑娘等民間剪紙,這些都激發(fā)著我更愛家鄉(xiāng)的鄉(xiāng)土風(fēng)情!
那些日子每次從被窩里醒來都有新的變化。第一眼便是那窗戶上的剪紙,娘最喜歡貼一些人物,大胖娃娃一男一女對面爬,小腳婦女勞動的場景,還有一些動物,什么雞打鳴了,還有魚在吹著泡泡。轉(zhuǎn)過身來再看墻上,一副副各自不同的畫,有風(fēng)景畫,有人物畫,看的我眼花繚亂。白紙作底的窗戶,還有那些新貼的年畫,把整個屋子映得特別亮,好像每個早晨天都比往常早亮了起來,好像又搬了個新家似的!
那一條條紅紅的紙條也在爹的毛筆下,變成了一個個喜慶的方塊字站著整齊的隊伍向年出發(fā)!旺火由一塊塊黑色的炭塊壘的像寶塔一樣,外面還套上了五彩的剪紙?zhí)鬃?,就等著年的到來?/span>
凌晨,我在睡夢中被全村的鞭炮聲驚醒,年如期而來了。娘把紅糖水拿過來給我喝,預(yù)意著命甜。我喝過紅糖水,穿上娘給縫制的花棉衣趕快起床。院子里的旺火已經(jīng)燒得很旺很旺,爹和哥他們開始放鞭炮了,什么大地開花、大連接、小鞭炮等等,各家的炮聲都此起彼伏。還沒等天大亮,我就跑去給大爺大娘和各家親戚去拜年了。糖、花生、核桃、棗……到回來時褲兜已經(jīng)鼓鼓的,那快樂真是無法形容。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數(shù)一數(shù)能吃多少個,看誰能吃到餃子里包的硬幣,誰吃到誰有福。正月里請人的不少,這樣我們小孩子又會跟上大人們踏上走親訪友的旅程,日子也在這些吃飯與交談之間慢慢流逝著。
又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我和爹娘、姐又重返在了去往縣城的道路上,我的童年也就這樣留在了那個漂泊不定的歲月間。
文字編輯:張萍花 圖文編輯: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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