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乃楨
所平祖籍古家莊,我筆峰村,隔河相望,近在咫尺。
俗話說,人生得一知己難矣。我認識所平是偶然的,但這偶然中似乎又帶著幾分必然,也許是一種緣分吧——原來他是我三弟的學生。
2010年4月的一天,我三弟向我介紹了所平的情況,我對他有了初步了解。
2014年農(nóng)歷7月16日,我倆終于見面了。
他高挑個兒,面目清瘦,神采奕奕,精氣神十足,給人以一種謙和的感覺。雖是第一次見面,卻毫無陌生感。我們聊得很投緣,古今中外、天南海北,似乎一切塵世的喧囂都不存在了。我們聊得更多的是各自曾經(jīng)的理想和對現(xiàn)在生活的理解——百年滄桑,看歷史充滿了戲劇性。
我與所平年紀相差很大,從相知、相識、相處,在暫短的十來年竟成了忘年之交,是共同的理想,一致的愛好,拉近了我倆的距離。
2020年12月,所平的紀實文學集《滹沱源頭的另一道風景》出版發(fā)行。他第一時間給我寄來了一本,我先睹為快。我以十分認真的態(tài)度和充滿喜悅的心情對文集進行了通讀,因為是熟人,對這本文集的理解也就順理成章。
我以為,人生苦短,愛文不易。為謬斯而縱情的,是高雅的,敞美的,是精神富有、感情豐沛、生活樂觀且極其個性的,一位能堅持數(shù)十年筆耕不輟的人,難能可貴。
——所平十分悉心地把握紀實文學的特點。
報告文學是文學樣式之一,是從新聞的領域滋生、發(fā)展、經(jīng)歷曲折而后進入文學的領域,是一種發(fā)展和推進。報告文學與小說比較其天性是“寫真”,特別講究時效性和真實性。正因為如此,報告文學與社會現(xiàn)實更接近,與人民生活更貼近,更容易與人民群眾溝通,更容易為群眾接受。一部好的報告文學,可為時代的“號召”,會影響和促進社會發(fā)展。
報告文學這種文體,是從西方德國萌生發(fā)展起來的一種新的文學體裁,時間大約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至于中國報告文學,1980年前后,是歷史的轉(zhuǎn)折。那是1979年1月的《人民文學》發(fā)表了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突然分明地使人們看到了報告文學的存在和強力表現(xiàn)。從而,報告文學給人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突然成熟和燦爛起來了。
作家李炳銀曾說過:“真實是報告文學的生命,作家的理性精神是報告文學的靈魂,文學的表現(xiàn)方式是報告文學溝通社會和讀者的橋梁?!?/p>
報告文學寫作,離開了對現(xiàn)實社會和人們的接觸、觀察、理解和思索,報告文學幾乎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報告文學具有記史、記事、記人的功能和作用。但是,最為重要的還是作者基于真實社會生活對象上的認識表達,是一種思性的表達。根據(jù)報告文學的真實性原則要求,報告文學只有在尊重真實事實的基礎上才能夠生存和發(fā)展。
所平基本上做到了,在集子中對真實性表達的淋漓盡致。寫人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十分動人;寫景色詩情畫意,美輪美奐,十分感人。
這是一部以寫繁峙人物為主的紀實文學集。這15位人物中,有幾位是我認識和有所耳聞的,有我的老師和同學,如高云偉是我讀完小時的數(shù)算課老師;李斌是我完小同學;李宏如是我代縣中學同學。所平能緊緊抓住人物的出奇之處著力描寫,寫出了主人翁的人生亮點,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一篇篇都是實實在在的干貨,就人寫人,就事說事,不夸張,不溢美,不東拉西扯,無官話套話,少鋪敘引用,讀著輕松爽快……”彭圖如是說。
康所平在集子里用最大的篇幅描寫李宏如,主要是其精神與事跡最為感人。宏如1959年代中畢業(yè),便返鄉(xiāng)務農(nóng),回到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xiāng)——鰲子頭,他沒有學生架子,撲下身子全身心地參加集體生產(chǎn)勞動,臟活、重活、苦活、累活搶著干,從不計較工分多少。不久,便挑起生產(chǎn)大隊長、村支部書記的擔子。他是踏踏實實干事與創(chuàng)業(yè)的年輕人,他干事都是忠職守,盡本分的自覺自愿。
鰲子頭地處五臺山西延腳下,是土石山區(qū),人少土地薄,尤其吃水貴如油。他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要做的事,就是盡快解決人畜吃水難的問題??擅媾R的困難重重,隊里集體經(jīng)濟“一窮二白”,水利部門也一時解決不了。從南山深處引水進村,談何容易?怎么辦?俗話說,辦法總比困難多。宏如晝思夜想,辦法只有一個,自力更生,白手起家,發(fā)動群眾,就地取材,土法上馬,不等不靠。
一聲號令,群眾積極響應,戶戶出動,人人動手,將自家的葵花桿送到大隊院里。
當時個別村民家不種植葵花。但他們不甘心落后,不愿落下不好聽的名聲,要盡綿薄之力。于是,想方設法到鄰近的澤萌泉、砂村親戚那里借來葵花桿送至隊里。
幾天時間,葵花桿便堆積如山。宏如組織了幾十個人,他親自動手,挑選桿直、較粗的葵花桿,掏空中間用以代替鋼管,一根一根接起來,終于,將南山深處小股山泉水接進村里,從而解決了全村人畜吃水的困難。李宏如用土辦法,笨辦法創(chuàng)造的奇跡引起了地區(qū)、縣政府的認可、重視和支持。
1972年夏,忻縣地區(qū)小型水利建設在繁峙召開。那時,我任偏關縣農(nóng)委辦公室副主任,帶領7名隊干部參加了這次現(xiàn)場會議,大伙被鰲子頭人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深深打動。
——所平酷愛讀書,潛心創(chuàng)作,“十年磨一劍”。
所平出生在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家庭,可以說,他是從農(nóng)村一步步考出來的學生。村里念小學、初中,縣城念高中,1979年9月,他被忻縣地區(qū)師范錄取。當時他和家里人都很高興,因為他要到外地念書了,按照當年大、中專學生包分配的體制,將來他注定是端鐵飯碗的公家人了。
1981年夏,開始畢業(yè)分配了。他是農(nóng)民的兒子,先被分派到南山一所單人小學。他當上了一名人民教師,走上了“三尺講臺”,邁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從理想走進現(xiàn)實,他似乎從不真實的云端一下子回到大地上。兩年后他調(diào)回杏園鄉(xiāng)初中,杏園鄉(xiāng)初中就在古家莊村,古家莊是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還有養(yǎng)育他的父母。他很滿足。除搞好教書育人工作外,他擠出時間認真讀書,腦海里裝的是“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理念。后來,他出去進修,返回來繼續(xù)教書,換了兩個學校,但他沒有放棄過自己的追求。
我覺得,好的文字來自讀書,學習他人的文字,來點亮自己,這是毫無疑問的。所平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創(chuàng)作有為的人。經(jīng)年累月的閱讀,他文學知識豐沛了,創(chuàng)作的欲望也強烈了。投稿,他下定了這個決心。他的投稿第一次變成鉛字的是發(fā)表在《山西青年報》副刊的散文詩《總是想……》,時間是1989年10月。這大大激勵了他的創(chuàng)作。
所平后來從學校調(diào)至縣教育局,1995年又調(diào)至縣政府辦公室,工作性質(zhì)和環(huán)境的改變,他的創(chuàng)作受到嚴重影響,甚至一度中斷,直到2007年底他負責縣作協(xié)工作,隨后又創(chuàng)辦并擔任了《文化繁峙》主編,他才又重拾舊夢。這以后,他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散文、小說等散見于《黃河》《五臺山》《散文選刊》等雜志。2011年他加入了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文化繁峙》???,2017年他又擔任了綜合文學期刊《平型關》的執(zhí)行主編。
——文學作品最講究的是文字優(yōu)美,文筆流暢,所平做到了。
這本集子的第二部分,收錄了作者在繁峙境內(nèi)探訪老村落、游覽古跡,考察古長城后撰寫的7篇散文。每一個單元有每一個單元的意境,每一篇文章有每一篇文章的風度,讀后給人以啟迪與奮發(fā)向上的力量。
偉大學者胡繩說過:“眼睛里曾經(jīng)過過的,和沒有過過的大不一樣。”所平與同仁們邁開雙腿,或徒步,或乘車,一個個村落,一處處古跡,一段段長城,反復進行實地考察。在考察中的點點滴滴,感悟中的片言偶得,經(jīng)過作者文筆的細語流露,敘一事之情,道一景之妙,悟一物之理,卻有一種別樣的韻致。使讀者讀后,可以得到一種歷史的發(fā)展和歷史中的認識智慧,增進這種智慧。
是的,那一個個熟悉的村落名字,那些千年文物古跡,那綿延不斷的古長城,充滿了優(yōu)美味道的文字,營造出了一個既充滿人間溫情,又飽含向上力量的文學世界,讓我們這些多年在外的游子感慨不已。原來繁峙也可以這樣美好,原來繁峙也可以這樣文藝,原來繁峙的風土人情也可以這樣充滿迷人的魅力。這真是一件令人汗顏的事情。我雖然出生在繁峙這片熱土,也曾探訪與游弋過不少地方,而我卻不曾如所平那般,發(fā)現(xiàn)這種美,并傾力去書寫這種真實與美。我想,我應該從所平的創(chuàng)作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啟迪,為繁峙留下更多芬芳的文字,和更多真善美的記憶,這才是一個文學工作者應有的使命與擔當。
每個文人總有一雙自己的眼睛,有選擇風景的“特異功能”,也有吸取養(yǎng)分的智慧。所平看世界,目光是專注的,內(nèi)心是敞開的,語調(diào)是明快的,姿態(tài)是謙和的。讀山水,攬形勝,窺探世界,經(jīng)由他筆下形成一條有“閱歷”、有溫度的珠鏈。文人雅客尋訪名勝古跡,每?!凹s定俗成”,預設為游山玩水之余詩意大發(fā)。在所平筆下,遍地風光的發(fā)現(xiàn),憑的是腳踏實地的丈量、叩問與確認。《探訪公主洞》《鬧市古剎正覺寺》都是這樣的篇作。
在此薦舉一例。長城,應該承認,在我們中華民族的大地上,曾經(jīng)鮮活著這么一條條偉大的長城,高大的城墻,拱衛(wèi)著帝王將相、王公貴族的寢宮、社稷、宗廟,這是長城的說明詞。
讀者即使不身臨其境,目不能視,但僅憑讀了所平筆端的描寫,便可勾畫一幅美不勝收的古長城畫圖,畫圖是空曠的,是空靈的,讀后亦然安樂其心,快活怡悅,此時此刻,仿佛與作者一樣,佇立長城巔峰,目睹起起伏伏,雄偉壯觀的古長城。
所平創(chuàng)作多年,自成氣象,游長城一字字透露出他對細節(jié)把握的嫻熟。這為他“少年早慧”,增添了一條注腳!
好作品是什么呢?當然是文字,文字即語言。所平的作品,一看就是作家的風度,他的文句,大都短小,但文字堅硬,用詞恰切,讀他的文字,你能感到嚴謹、純粹和精致。寫文學作品,可不就是語言。語言就是內(nèi)容,就是思想,就是審美,就是情緒,就是文化,語言幾乎就是一切。
羅蘭·巴特說:“詞匯(即語言)都是從作家的身體和經(jīng)歷中產(chǎn)生的,并逐步成為其藝術規(guī)律的組成部分。”所平的作品是建立在他自身需要的基礎上,把外在景物和內(nèi)在思想有力融合,為我們提供了帶有明星個人烙印的原創(chuàng)性認識觸角和概念。它的文字優(yōu)美,語言質(zhì)樸自然,敘述簡潔,內(nèi)容冷峻而嚴肅。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無不是從他的身體和經(jīng)歷中成長,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形成了一種所平式的表達。正是如此,所平的文章里才呈現(xiàn)出來文辭優(yōu)美,文筆流利,文采濃郁,文字質(zhì)樸,讓人百讀不厭。
小人物,所謂小,他是“八品”,比“七品”芝麻官還小一品,現(xiàn)成的叫法稱科級;大著作,一個僅有師范文化底子的人,能夠創(chuàng)作出如此有質(zhì)量、有重量、有溫度的作品,實屬不易。
一個人的人生無論其身份地位民族種族,不僅需要閱歷和遠行,也需要根植大地的底氣和安然。所平扎根繁峙大地上,讓他的文學生命平添一份豐沛健碩,這樣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對一個作者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幸運。
所平用自己三四十年的耕耘,孜孜不倦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近自己的地標?!凹扔兴枷氲墓饷ⅲ灿猩畹纳??!保斞刚Z)
《滹沱源頭的另一道風景》,這個書名,特別好,很別致,很具有地域特色。過目難忘,有一種屬于他個人的創(chuàng)作風度。
有夢想,就有成就。我希望所平今后會創(chuàng)作出質(zhì)量更上乘,更精彩的巨作。俗話說,人有志,事竟成。我認可,也相信。
祝福這位辛勤耕耘者,在沃野上播種,在希望中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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