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字幕理论片,69视频免费在线观看,亚洲成人app,国产1级毛片,刘涛最大尺度戏视频,欧美亚洲美女视频,2021韩国美女仙女屋vip视频

打開APP
userphoto
未登錄

開通VIP,暢享免費電子書等14項超值服

開通VIP
周航 | 潛伏在黑夜里的一只詩歌螃蟹:姚彬詩歌創(chuàng)作論

姚彬,1972年出生,重慶涪陵人,現(xiàn)居重慶。自稱俗人,有代表作《俗人姚彬》系列組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重慶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出版詩集《重慶,3點零6分》 《逍遙令》 《姚彬詩選》 《長短句》 《生活的小樣》等。(圖/詩人吳向陽攝影)

其實,把姚彬比喻成“潛伏在黑夜里的一只詩歌螃蟹”算便宜了他,還是他自己說得更得勁——“墻上走著一只落單的獨角怪獸”(《2016年平安夜,獨坐書房》)。這里的“怪獸”,或許是對時間的獨特體驗,或許是卡夫卡式的人的孤獨以及精神變異的具象化,更是姚彬?qū)ι婧蛯懺姷男蜗蠡詻r。而螃蟹,讓我想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想到魯迅先生在《今春的兩種感想》中說的“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獨角怪獸是神話傳說中的形象,而螃蟹幾乎每個人都見識過,況且姚彬自稱“俗人”,詩中也多寫俗世俗事,故螃蟹離我們的理解或許更近些。

姚彬至今已出版《重慶,3點零6分》《逍遙令》《姚彬詩選》《長短句》四部詩集,數(shù)量上并不出眾,但他在詩歌上的創(chuàng)造大膽得令人吃驚。超長詩句的形式,詩行排列的重復(fù)疊加,反抒情的敘述姿態(tài),逆向意識的隱秘潛行,這些都讓我想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一如既往的先鋒詩歌寫作姿態(tài),其“吃螃蟹”的精神的確勇氣可嘉??晌疫M一步想說的是,姚彬從“吃螃蟹”已變身為“螃蟹”。一只兇橫丑陋的螃蟹,舉著詩歌的大鉗喜歡晝伏夜出,喜歡在俗世、酒桌和詩歌中自由穿梭并橫行霸道的螃蟹。由此我認為,姚彬喜歡吃螃蟹,他的詩歌就是螃蟹,他也成為“潛伏在黑夜里的一只詩歌螃蟹”。

一、把詩歌獻給黑夜,或者在黑夜里寫詩

現(xiàn)實社會中的人,日益充滿孤獨感。在這個世界里,人群看似愈來愈來集中于城市,各類活動與商業(yè)行為愈來愈頻繁與熱烈,然而在精神層面上,人的心靈又愈來愈像一座座孤島?!肮聧u”林立的現(xiàn)實,成為姚彬?qū)懺姷臅r代大背景。波德萊爾所定義的“靈魂的日漸消瘦,物質(zhì)的逐漸掌權(quán)”,在當(dāng)今的現(xiàn)實中得以再現(xiàn)。我們終于發(fā)現(xiàn),在一些人的眼中,黑夜不再是黑夜,白天卻也如同黑夜,作為社會敏感觸須的詩人尤其如此。

姚彬在夜幕降臨之后,才放任他心里的“獨角怪獸”外出游走,“那深邃的眼睛其實更像一個黑洞/我甚至聽見了那洞里潺潺的水流/那聲音靜極了/更像來自天外”(《 《2016年平安夜,獨坐書房》》)。那來自黑夜的聲音,是異化、獨語、囈語、內(nèi)審、外視等在游走之時的每招每式,黑夜深深地誘惑著詩人,黑夜能讓詩人平靜下來。詩人在白天“走投無路,細碎的腳步抓破白天”(《我的矛盾方式》),所以才有“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在努力地尋找黑暗,而你在街燈下尋找著心”(《幻象:卡萊啤酒屋的累贅敘述》)。詩人是孤獨的,也是絕望的,詩人要在黑夜寫詩,也要為黑夜寫詩。在黑夜里,他表達著對現(xiàn)實和自身的無力感,同時也因為只有在黑夜才有夢的存在。為什么詩人不鐘愛白天?在我看來,因為在現(xiàn)實中充滿了不和諧的東西,墮落、罪惡、骯臟、邪惡等都成為刺激人心的銳器。刺激人心的不僅來自外界,也來自詩人自身,這讓詩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良心的折磨,從而讓詩歌在黑夜中不得不再次去探尋精神上新的秘密和居所,或者是某種解脫。這種頗具現(xiàn)代性的末世感,實際上由來已久,在幾代中外詩人的詩中都有充分的表現(xiàn),姚彬的詩只是在豐富著這種建構(gòu)。

姚彬在詩中寫道:“三角形的夜晚銳利而穩(wěn)固/因為有黑色的攀沿/寬闊而無邊/每一個人都是無邊的中心/而每一個人都沒這樣去想過/卻尋找著除自己以外的無數(shù)個中心”,所以他認定了這樣的效果:“我們把黑夜喂養(yǎng)得無比強壯/黑色柔中帶剛”(《今晚,大器晚成》)。黑夜是穩(wěn)固和寬闊無邊的,只有在黑夜中,人才能回到自身,成為一個屬于自己的“中心”;因為有了這個“中心”,才有余力去思考和建構(gòu)自身之外的“無數(shù)個中心”。這成為姚彬詩歌中的幾何邏輯,所以他是那么愛寫黑夜。如果有心去統(tǒng)計他所有詩篇,與黑夜無關(guān)的大概不多。他在最新詩集《長短句》“第二輯”中,竟然連續(xù)排列著11首以“今夜”為題的詩。于姚彬而言,黑夜到底有何意蘊?黑夜的詩又刻下了姚彬如何的心理軌跡?我們不得不形而上地思考這些問題。

姚彬的詩滿含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所以,他的很多詩都充滿了孤獨感,很多時候都顯得玩世不恭和長哭當(dāng)歌,正如他在詩中如此流露:“哭約等于笑”(《考古謠》)。這是厭世、悲觀,還是詩人良心未泯?或者,兩者都有。消極之余的內(nèi)審,或許正在造就一個詩人的品質(zhì)。否則,怎么會有“今年春天里有黃金一般的孤獨”的詩題?怎么會有“我越來越懼怕心里慌慌的靜。但我卻異常珍惜”(《春天的假設(shè):和海子談詩或其他》)一類的詩句?我們可以想象卻又難以想象姚彬詩中并非獨一無二的場景,“窗外很安靜,天就要亮了,我欠了欠身子,偏安在床的四分之一領(lǐng)土”(《偏安曲》),他感覺到他在這俗世中的無力感,同時也感覺到他詩歌的無力感,唯有在“偏安”中求得片刻的寧靜。但是,詩人真的能求得寧靜嗎?

世界的分裂,人格、人性的分裂,這種普遍的存在導(dǎo)致人的精神總是游離于肉體之外。何時,人才能成為自己,做回自己?這或許正是姚彬由來已久的,一直在俗世、酒桌和詩歌中如螃蟹般橫行霸道的原因所在。他在朋友中瘋,在俗世中狂,在酒精中尋找麻醉和解脫,在黑夜中獨行和捕捉微光。而詩歌成為聯(lián)結(jié)這一切的紐帶,也成為姚彬這只潛行在黑夜中的螃蟹的路線圖。螃蟹是本真的姚彬,現(xiàn)實中的姚彬或許是假的,但他希望這個“假”回歸“真”。于是,他渴望著二者的“合伙”:“你把什么都篡改了/留下我的姓氏/依靠此,我東山再起/你是我最終的合伙人”(《感謝那個冒充我的人》)。

然而,卻又有:“一個藏滿兇器的好人/刀尖上的米粒被麻雀銜去/只有寒光還游走在骨頭里/一個蓄謀已久的懦夫”(《蓄謀已久》)。姚彬或許充分感受到人在這個俗世中的無力感,他詩歌的鉗光漸趨暗淡。我不認為這是姚彬的退縮,相反,這是人到中年后的一種淡定和退守。不過也可從另一側(cè)面來理解:他認識到自己鋒芒的趨弱與退化,在這個時候他似乎突然驚醒,并對自己發(fā)出一聲絕望的譴責(zé):“懦夫”!這種心理,同樣能夠反映出姚彬在詩歌中矛盾的自審心理。這種矛盾心理,又豈止是黑夜和白天的矛盾?姚彬詩歌中的混合性,又豈止黑白那么分明?

二、“俗”或試毒的針和詩歌中的“袍哥”精神

現(xiàn)代藝術(shù)的一個整體特征就是不諧和,不諧和意味著丑陋、骯臟、病毒、扭曲、反崇高、反抒情、超現(xiàn)實、背離、攻擊、碎片、混亂、黑夜、恐懼、不安……我們可以籠統(tǒng)地將其概括為反常性或否定性。現(xiàn)代社會以來,如此現(xiàn)代性的彌漫,看似與文明背道而馳的一些藝術(shù)現(xiàn)象,實則揭去了現(xiàn)實的畫皮而直抵人心。這是個殘酷的事實,在詩歌上亦是如此??v觀姚彬的詩歌創(chuàng)作,他在大面積的詩歌敘述中,基本上都融入了以上諸多特征;我們甚至可以斷言,姚彬詩歌的個人化與地域化的詩歌特征極為明顯,而他所追求的詩歌美學(xué)或許也更為接近詩歌的核心。在具體的表現(xiàn)上,他詩歌中粗鄙的俗、時常冒現(xiàn)的“毒”以及江湖味濃重的“袍哥”精神,都幾乎能夠成為他詩歌美學(xué)的注腳。

姚彬的俗是從“我不是一個好男人”開始的,而不是一個好男人又是從“丑”開始的。他在詩中如此寫道:“這里的土地被我隨地吐痰搞臭了/臭得只剩下臭。這些都是因為/我很丑,很丑/很丑就做不成一個好男人,就只有憑喝酒裝瀟灑,留胡須玩深沉,寫詩抒舊情”(《我不是一個好男人》),他先在詩中給了自己一個粗淺的借口,然后又在詩中對自己的這種形象做了精神分析式的溯源,原來初二那個做學(xué)習(xí)委員的女同學(xué)“劉莉”愛上了看上去好帥的“張濤”,而不是身份對等的做班長的“我”。這無異于一道來自童年的精神創(chuàng)傷,也使他順利地在詩中從“丑”過渡到“壞”,又丑又壞的他才有足夠的資歷在“俗”中摸爬滾打。

姚彬自然是俗人,因為誰都是俗人,無人幸免。但他也不是俗人,俗的是他的詩,不過是他自稱的,如果非要給他的詩冠上一個“俗”字,那我們不妨把他的“俗”視作他詩風(fēng)的主動追求。因為,他需要一個姿態(tài)或工具去對抗社會和生活。他的“俗”集中體現(xiàn)在他文字的整體做派上,體現(xiàn)在酒與狂放上,體現(xiàn)在愛情與性愛上,當(dāng)然也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和朋友交往中。終究,他又是對抗“俗”的,他詩中與酒相關(guān)的迷狂,直逼虛偽的坦誠、率真與出擊,對朋友“直杠杠”的相待,這些都只是披著“俗”的外衣而敲響了骨頭里的“真”。而且,他在詩中苦尋之于粗鄙和俗的某道平衡的力量,那種力量則是來自他詩中一直若隱若現(xiàn)的“神”或“上帝”?;蛟S,他就是自己的神或上帝吧,他一直要對抗和戰(zhàn)勝的,也只有他自己。誰都可能成為自己的神,自救和自贖或許是這世上唯一能夠獲得心靈自由的通途。

同時,現(xiàn)實中的姚彬未必真是個壞人,他是用詩的形式來刻意挑釁虛偽的高雅,以此來掙脫和逃離來自現(xiàn)實的擠壓。只是,我們還應(yīng)該看到,這種“俗”常常由“丑”演進為“惡之花”,姚彬的詩不時留下這道精神軌跡,也常常讓讀者心驚。由此,姚彬詩歌審丑之下的侵略姿態(tài)往往平添一道刺激性風(fēng)景。這也就是胡戈·弗里德里希在評析波德萊爾詩歌時所說的“以刺激性反抗平庸和習(xí)見”。正因為如此,姚彬才會在詩中直接表達:

罷免熟悉,革掉輕重緩急
重一些,浪一些
廢除生活的優(yōu)雅,扶持粗魯
以及:
坦白和被動,拒絕和主動
混亂和進步,秩序和消亡
詞語還能覆蓋我們的眼睛多久?
——《俗人姚彬之五》

由上,我們就不再對姚彬詩中的矛盾修辭、疏離性與人性分裂感到大驚小怪了,也應(yīng)該找到了他詩中一再出現(xiàn)“毒”的原因——

城市有毒?;鸺t的毒、酒精的毒、乳房的毒、笑容的毒、權(quán)力的毒、房子的毒。
2004年,我五毒俱全,我的民間文武雙全、披巾戴袍。
2004年,我鋒芒畢露,我耐心地等著敵人強大起來。
——《2004,我的民間》

這又可回到姚彬自稱“俗”人上來。他在詩集《逍遙令》中以“我是俗人姚彬”為題11首作為專輯,來突出、實現(xiàn)并超越他的俗。在這個毒性遍布的現(xiàn)實世界,他以“俗”攻俗,或者說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用,他詩中的“俗”實際上被當(dāng)作了一枚枚試毒的針。姚彬修得“五毒俱全”之身,其用心也同時指向“我耐心地等著敵人強大起來”。如果手握這把鑰匙,姚彬的詩也就不再顯得那么晦澀難懂。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他作為地域性詩人而巧妙地將他的“俗”具象化到了“袍哥”精神上。

“袍哥”與“火鍋”都是重慶碼頭文化的標(biāo)志性符號,極具地域特色。在姚彬不少詩中都有這類文化符號的出沒,大概既取其民間和江湖“兄弟道”之情,又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之意,當(dāng)然還包括底層民眾除暴安良、揭竿而起的人間道義,總之是十分含混和復(fù)雜的所指。姚彬被人戲稱為光頭農(nóng)民詩人,他在詩中也不無戲謔地自稱:“后半場撤下的農(nóng)民詩人,一個始終沒扛過真槍,在文字里打滾/直到袍哥一詞出現(xiàn)時,終于來了精神的光頭和胡子/那個人就是我。”(《兄弟——和平年代的革命幻想》),不過,他的“俗”氣和反抗精神從中足見端倪。姚彬在最近的創(chuàng)作中,這種精氣神不減當(dāng)年,他在詩中寫道:“一個盜賊給我?guī)资柸笋R/要我把凌晨3點篡改成2點/……我有做不了大哥的根源/即使夢中,我也要當(dāng)小弟”(《夢中》)??磥?,他并不在意做一個高雅和權(quán)威的官方詩人、主流詩人或國際詩人,他頗具民間性、地域性的“俗”,對充滿病毒的社會現(xiàn)實的抗拒和針砭,飽注其詩歌精神的做派卻是一以貫之的。他具有這點品質(zhì),已足夠。

三、“鐵”的反抒情和“神”

姚彬的詩常有嬉皮士式的玩世不恭與詼諧,常有嚎叫派無奈又灑脫的夸張。他重視日常俗世的敘述,而藐視縹緲于云端的抒情。姚彬在很多詩中用到“鐵”的意象。這是一種鋒利和冷酷的寫作姿態(tài),有利于詩歌更為深刻地切入,是為了讓他詩的語言更為清脆或沉重。

一個人胸腔里有一段廢棄的鐵軌,放棄承受和速度
——《對詩歌的理解》

為什么此時非要去假設(shè)一塊鐵和另一塊鐵的朋友關(guān)系?
——《朋友》

一直習(xí)慣了慢慢地行走,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鐵的悶響
只有在飛奔的時候,那愛情才比鐵銳利清脆
——《陽光駛進春天》

“鐵”成為詩人心中一根隱性存在的骨頭,或者也會形成一股涼透心靈的寒意。“鐵”就是詩人文字中的一柄雙刃劍,既可攻擊,又可傷己。正如他以《鐵》為題的詩中所言:“不要讓時間著涼,親愛的,不要在寒冬碰見鐵”,畢竟,“鐵的周圍是精致得無用生滿疥瘡的眼神”。

從對“鐵”的書寫,我們可過渡到姚彬詩歌反抒情的特征。從克服抒情:“我熱愛的是敘述,我要克制抒情,特別是滿眼鮮花的夜晚”(《來自6月28日的敘述》),到“不形容,可夸張,用天光打開地獄;不屈服,可和解,用冬天覆蓋夏天/不動用才華以外東張西望的假抒情,不隱藏鍋碗瓢盆容納的大敘述”(《始于生活》),可看出,姚彬?qū)κ闱椋ㄓ绕涫菍Α凹偈闱椤保┑姆锤?。這世界已瘋癲,這讓人想起阿多諾的名言:“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可恥的”。其中含義,大概是指“假抒情”一類的詩歌寫作吧。我們也大致可理解上世紀(jì)80年代“第三代詩人”的反崇高、反文化和日常生活審美化詩歌潮流的某種合理性。綜合考察姚彬所有詩作,我們的確可發(fā)現(xiàn)他一直以來所標(biāo)舉的“敘述性”特征,而非抒情。

姚彬的詩,在很大程度上講,的確是反抒情的,或者說抒情得十分隱忍。他的大多詩作,似是截取生活中一個事件或一段心情來做“敘述”,可以想象他在努力規(guī)避我們常見的那些“唯美”抒情式詠嘆;然而,在他常常顯得冷酷和帶“毒”的敘述過程中,我們卻又能分明捕捉到如影隨形般的情感軌跡。其實,他是有態(tài)度的,有情的,只是這種“情”從主觀性太強的“抒”,轉(zhuǎn)變?yōu)榭此瓶陀^的“敘”。由此,我們能否把姚彬的反抒情定義為“敘情”?這有點類似于自然主義?類似于零度敘事?“似”,卻不是。越是平靜的表面敘事,內(nèi)部越是潮流暗涌,其間暗藏著冷與熱相遇之后的“力”,這種“力”又完全是情感的。這是某種詩性的悖論,是姚彬的獨特之處,正如他在 “L街S巷”系列詩歌中敘述的那樣,連他自己也驚嘆他的這種悖論式的生發(fā)——“我如獲至寶的矛盾方式”(《再次說起S巷》)。詩,終究離不開情;詩人反的只是淺薄無力和泛濫成災(zāi)的抒情罷了。這種“矛盾方式”,就像一只夜行的螃蟹,不走人的直路而橫行霸道,卻又滿含哲學(xué)和心安理得。在《熱愛》中,姚彬告訴了讀者他在詩中所堅持的這種“平衡術(shù)”:“祖國、人民和土地都被大家熱愛了/我只有熱愛蚯蚓、螞蟻和麻雀/把它們當(dāng)成新歡/蚯蚓、螞蟻是細微的,我的新歡/麻雀只能是粗暴的/我熱愛恨、熱愛死、熱愛對手/這是平衡術(shù)”。 除了黑夜和黑夜里發(fā)生的一些事,比如醉酒,比如愛情和性愛,姚彬還寫了不少春天的詩。他在詩中如此自傲和自我感覺良好:“我不在,春天來了也不是春天”(《愛情母本》),這難道不也是姚彬詩中的一種平衡術(shù)?

在“鐵”為代表的反抒情敘述中,有些敘述需要讀者去檢驗其獨特性,就像我們一再體驗循環(huán)不止的現(xiàn)實生活。我們甚至?xí)a(chǎn)生某種錯覺,詩人就是一個酒色之徒,寫的盡是些酒色之詩,“我是臭烘烘的酒鬼,愛情的狗腿子”(《致——3》),“酒鬼”和“狗腿子”又能生產(chǎn)出多少美好?可我覺得,他是行走在極端的刀鋒上,有時是用“惡之花”的武器“行兇”,正如他的“招供”:“我大量使用金錢的副作用/大面積揮霍溫良恭儉讓”(《碎碎念》)。然而每當(dāng)此時,詩人未必能成為贏家,他的絕望無處不在,于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像一個嬰兒,用哭泣宣布新生——”(《憂郁》)。這類詩歌還有《2008年7月4日》《帶著銹的啞語,一閃一閃,發(fā)著光亮》《幻:花下死》,等等。

姚彬的“反抒情”拒絕的是浮光掠影式的隱喻,從而一而再地用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入詩?!拔覠釔鄣氖菙⑹觯乙酥剖闱?,特別是滿眼鮮花的夜晚”(《來自6月28日的敘述》),他希望在敘述的提純過程中托升理想、彌合分裂。但是為了迷惑讀者,創(chuàng)造不諧和音,姚彬采取了能令讀者神經(jīng)受到驚嚇的手段。除了“鐵”的冷硬、銹跡以及可能存在的銳利(這成為他詩歌中常用的一種“兵器”),他還經(jīng)常在詩中“鬧鬼”:“我很慶幸摸到了鬼的骨頭,微涼,遲緩地傳遞著/對我來說,這鬼真有些來之不易,而確認鬼的過程也是艱辛的/有人說,要先做鬼,然后才能辨認鬼?!保ā豆怼罚?,我們不妨借用一句話來解釋:以其“鬼”之道,還治其“鬼”之身。

從他的一些詩中的“妖”“魔”“鬼”等字眼來看,姚彬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妖魔化了自己。魔鬼是丑陋的。姚彬開始寫詩時就常有上帝與神的出現(xiàn),近期創(chuàng)作更是多加摻雜上帝和神的影子。這并非意味著姚彬?qū)λ鶇挆壍膲m世的皈依,而是借用上帝和神的隱喻功能來對抗現(xiàn)實中丑陋的“魔鬼”。由此,姚彬詩中處處充滿“神”跡,最近的創(chuàng)作更是如此。帕斯曾經(jīng)說過,世界上有兩種人最可憐,一種是有靈魂沒身體的猶太人,一種是有身體沒靈魂的東方古國。這話說得或許絕對了些,但又不無道理。姚彬其實是在嘗試追尋人的靈魂?或用宗教儀式性的文字來緩解靈魂的蒼白與貧弱?“和神靈相遇,我就臉紅,我就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話,我的愛情就開始搖搖晃晃地升到天空”(《有話要說》),很明顯,姚彬是自審的,也不信神能給他和世界帶來新的東西,救贖只會是一種空想:“處處塵埃哪有空/我羨慕自己/披著塵埃挖鼻子,說大話/讀圣經(jīng),干破事”(《塵?!罚晌覀儾坏貌蛔穯枺核麨槭裁丛谠娭谐霈F(xiàn)那么多基督教因素?

他曾在詩中說過:“我舉起雙腳,我從腦袋里退出,我退出人”(《有話要說》),可他又成不了神。神在詩中的出現(xiàn),最多只是作為一種慰藉?還是與現(xiàn)實相較而言的另一維度的質(zhì)疑?于是,我們又不得不產(chǎn)生對姚彬詩歌精神的另一種猜測:無處不在的焦灼感。他的詩歌能指,對他自己和對讀者,指向的都可能是一片空洞的理想和絕望的虛無。

四、“這只是經(jīng)驗/重疊的技術(shù)”

姚彬在詩歌語言上或者在詩歌的形式技巧上,是很講究的。這點符合貝爾所闡述的藝術(shù)是“有意味的形式”的概念內(nèi)涵。有時,姚彬的“敘述”打破了常規(guī)的詩行短句形式,而刻意用拖沓和長緩的句子來完成內(nèi)在的敘述節(jié)奏。這種不規(guī)則的詩行,我們甚至?xí)a(chǎn)生在讀微型小說或散文詩的錯覺,但整體來看,卻又是與短句詩行一樣的制式,只是詩行被拉長了,放大了,以使讀者讀起來產(chǎn)生壓抑和沉重之感。連綿不絕之氣,有如詩人直視日常和現(xiàn)實的眼神和嘆息,它不是蜻蜓點水般的詩歌文字嬉戲,而是像雷達穿透一切風(fēng)云式的掃描。而長句的使用,卻又是切合敘述之便利的,他之所以不直接抒情并反對虛假的熱度,我們應(yīng)該在他的詩中感受得到,況且他自己也做了交代:“那渺小的憂傷,被限制著,不準(zhǔn)我說出”(《那渺小的憂傷,被限制著》)。

姚彬喜歡在詩句中制造逆向思維的想象,其中多種含義的“倒流”現(xiàn)象能夠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陌生化效果。比如,“此刻,我感到無比榮耀/鮮花在我身旁精確地開放/鳥兒的聲音像沙漏被漏掉/又一聲一聲地回到樹上”(《神》),這成為姚彬詩歌中常見的、具體化的另一種形式上的建構(gòu)。從大量類似形式的建構(gòu)中,或者說,這種形式的建構(gòu)積累到一定的數(shù)量,就在量變的基礎(chǔ)上上升為一道質(zhì)變的品質(zhì)和力道。其結(jié)果就是,這讓姚彬的詩在整體風(fēng)格上形成了某種逆向思維的精神狀貌:以狂野襯柔弱,以粗礪襯綿密,以退守襯進攻,最終達到“以毒攻毒”的效果?!澳阏f你不求上進,只知道吃和睡/世界上的頭等大事都被你牢牢抓住了/上進是中學(xué)試卷的附加題”(《蓄謀已久》),“不求上進”我們只能作解構(gòu)“崇高”之解,因為現(xiàn)實中我們經(jīng)常面臨的一些“崇高”虛偽至極,與虛偽的“上進”相比,“吃和睡”倒顯得更為實在和切合人類生存的本真。這種思想始終澆灌著姚彬的詩。

再來多看一些例子:“你咬老鼠”(《貓》)、“讀圣經(jīng),干破事”(《塵?!罚?、“我舉起雙腳,我從腦袋里退出,我退出人”(《 來自6月28日的敘述》)、“在廢棄的平地上,和缺偏旁少部首的中國漢字握腳言和”(《廢棄》)、“上帝啊,我看見一具鮮艷的尸體在奔跑”(《祈禱》)、“他想借上帝出名一回/其實姚彬也是很怕上帝的,他想上帝去親近他”(《俗人姚彬之九》)……,等等。不是老鼠咬人,而是人咬老鼠;《圣經(jīng)》不能使人圣潔,而是帶來破事;不是舉雙手,而是舉雙腳;不是握手言和,而是握腳;尸體不再僵腐,而是鮮艷并能奔跑;怕上帝,卻想讓上帝主動……詩中這些逆向的“敘述”,其實滿含否定意味的反諷,是一次次充滿攻擊性的修辭使用。其詩凸現(xiàn)出來的特征猶如他一首詩的題目:我把詩句安裝在一頭野獸的身體里,其中充滿了詩人獨特的生活體驗,當(dāng)然更是姚彬詩藝的“經(jīng)驗”。

在姚彬四本詩集和最近的詩作中,有一個現(xiàn)象令人注目,那就是喜歡用重復(fù)的詩句來結(jié)構(gòu)一首詩。其做法就是一首詩當(dāng)中用很多行幾乎相同的句子并列推進,其中變動甚少,有些甚至用完全相同的句子結(jié)構(gòu)全詩,只是在開頭或結(jié)尾略有不同。這是“詩經(jīng)”式的復(fù)沓?在《孤獨》一詩的第二節(jié),先是兩行完全相同的句子:“獅子看著一個個獵物被帶走”,緊接著是完全相同的13個句子:“獅子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森林里”;《毒》一詩里也有完全相同的三個句子緊緊并列著:“竹籃子把水打走”,這種類型的詩不在少數(shù)。在前一首的開頭,獵人說:“不要怕,這座大山上/只有我一個獵人/我是不會殺你的”,于是才有“獅子看著一個個獵物被帶走”。獅子是森林之王,獵人與獅子互為敵人卻暫無殺戮,13個“獅子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森林里”言盡獅子的“自由”和時間的消耗,其中也暗示了因“一個個獵物被帶走”后獅子面臨的饑餓的絕境,獅子的“自由”實際上蘊藏著另類代價和危機。自由和餓死,兩難的選擇。相較于絕望的自由和必死的結(jié)局,與對手決斗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意的人生?待到獵人老死,留給獵人和獅子的都只能是一片無盡而雙重的虛無。由此看來,姚彬式的詩句重復(fù)絕非“詩經(jīng)”式的復(fù)沓,他的《孤獨》一詩實際上隱喻著人類生存哲學(xué)意義上一個深刻而無解的命題。

姚彬在最近的創(chuàng)作中,這種“重疊”技術(shù)更為明顯。有趣的是,他在一首詩里道破其中玄機:“這只是經(jīng)驗/重疊的技術(shù)”(《過關(guān)》)。這大概也正是胡戈·弗里德里希在分析波德萊爾時所說的“語言魔術(shù)”,這使得姚彬的詩更具某種現(xiàn)代性的征候。姚彬的“重疊”技術(shù)除了要建構(gòu)一種“音調(diào)”效果之外,還在追求詩歌“敘述”中有形與無形之間緊密相聯(lián)的隱喻深意。這是詩歌語言的藝術(shù)化處理,是詩歌層面上的魔術(shù)召喚(或巫師式的咒語?)。如果我們將這種技術(shù)的效用歸結(jié)為一個詞,即為“暗示”,這種暗示大概不失為一種創(chuàng)新性的幻想。

如果說《孤獨》一詩暗示了人類生存哲學(xué)意義上一個深刻而無解的命題,那么他最近的詩作《規(guī)矩》,則隱喻了人在體制和倫理雙重困境下艱難生存的深深叩問。姚彬在連用了12句“我是一個講規(guī)矩的人!”之后,他似乎什么都沒說,卻又說盡了一切地收束全詩:“你們應(yīng)該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你們宏大幽深的規(guī)矩”。數(shù)字“12”是指每天的12個時辰,還是每年中的12個月?數(shù)字的具體意指其實已無關(guān)緊要,詩人只是極言現(xiàn)實中每個人無時不刻都要去承受所有的“規(guī)矩”。詩中的12個“我是一個講規(guī)矩的人!”,接踵而至,排空倒海,而且都帶有一個感嘆號“!”,這無異于反諷和批判的手指或擂鼓的棒槌在不斷重擊,從而最終大大增強了詩歌內(nèi)部所蘊含的反常性力量。這點,是需要讀者去細心體會的。

姚彬在很多詩里都表明了自己寫詩的姿態(tài),但在《自畫像》里卻有集中的坦露:“一個人發(fā)動戰(zhàn)爭,四處援救敵人,向昨天寄投降書,向明天投勝利狀”“瘋子是自己變成的,腦殼里面的水是自己灌注的。過程真實/脾氣在暗涌,才氣旁門斜道。踏死蓬蓬勃勃的一團和氣,挽救奄奄一息的窮途良知”。這種寫作姿態(tài)體現(xiàn)在他的瘋?cè)睡傉Z、粗中含細中,比如:“我被想象想象了:/大米被鳥吃暈/鳥被我們看暈/我們居住在一個鳥地方/所有的人都很鳥/干著一些鳥事情/我開始和你們搶糧食”(《糧食或其他》),其中意味無需我們?nèi)ゼ毥?。作為詩歌手法上是特征,他的詩從來就不缺少奇思異句和獨特的意象營造?!膀T著花朵去看森林”(《俗人姚彬之五》)、“霉變的核桃嚇落了一個句子”(《獨一無二》)、“冬天的樹讓出半個世界,雪對誰的提問都不負責(zé)回答”(《窗外》)、“你們都去摘草莓吧/我一個人坐在樹樁戀愛/去年才被攔腰截斷的樹樁/我充當(dāng)著它新鮮的身子”(《一個枯燥的下午,生命學(xué)遭遇邏輯學(xué)》)……自然和情感的嫁接術(shù),在姚彬的詩中總是用得那么貼切和自然,讓我們驚嘆他的才華橫溢?!澳菚r候我總是起得很早,你在鄉(xiāng)下,我在城間,把時間節(jié)約出來,再加起來”(《致命的愛,對含沙射影的多余解釋》)、“愛情是有朝廷的,宿敵和天子若隱若現(xiàn)”(《我們忽然說到死亡……》,愛情題材寫出新意不容易,可我們卻從姚彬的詩中看到了巧妙的愛情算術(shù),也讓我們看到愛情朝廷的高貴、朦朧與復(fù)雜。這些細膩的心思和詩意的表達,又讓我們不得不感嘆詩歌神性的存在。

讀姚彬的詩,而且是抱著要寫寫他的心理來讀姚彬的詩,說實話,有點避諱先讀他人的評價,擔(dān)心受他人評價的影響。不過,這不太符合一個詩歌研究者的習(xí)慣,而且總覺得自己將要寫下的難免過于主觀與狹隘,難免偏頗或者誤讀。但無論怎樣做,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姚彬的詩可以任著性子來寫,我來評論他,又為什么要那么四平八穩(wěn)?否則,他的詼諧和狂野與我的嚴肅和認真擺在一起,才會真的有點令人不適。恰如上文,隨意讀,隨意談點對他詩的感受,也就罷了。李亞偉如此評價姚彬和他的詩:“這是一個粗野的詩人,語言狂妄,忽雅忽糙”;何小竹讀了姚彬的詩后說:“對付這糟糕的生活,你有力量了”。兩位詩人的話大概是不錯的。而我,更樂意將姚彬形象地比喻成“潛伏在黑夜里的一只詩歌螃蟹”。
 
作者簡介:周航,文學(xué)博士(博士后),教授,長江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教師,重慶當(dāng)代作家研究中心主任。

原載《南方文壇》2019年第5期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wù),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點擊舉報。
打開APP,閱讀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類似文章
猜你喜歡
類似文章
詩人物語(第2期)
沈浩波:談?wù)動嘈闳A的詩歌以及大眾閱讀口味|鳳凰詩刊|余秀華|沈浩波|詩歌
「詩評文論」王瑞東:當(dāng)光芒被黑夜招安,黑夜就是光明
外國愛情詩賞析《請你記住》法國〕 繆塞
【詩藝花苑】周柏花:?靈魂在飛舞(外二首)
古代詩歌表達技巧基礎(chǔ)知識表解
更多類似文章 >>
生活服務(wù)
熱點新聞
分享 收藏 導(dǎo)長圖 關(guān)注 下載文章
綁定賬號成功
后續(xù)可登錄賬號暢享VIP特權(quán)!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點擊這里聯(lián)系客服!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