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東山束第二章.象棋、生活與人的精神境界
由于象棋的發(fā)展離不開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積淀，所以我根據(jù)自己習弈多年的一些經(jīng)歷，冒昧地提出將象棋精神境界分為兵家、儒家、道家三重境界。這里需要解釋兩點，一是本文對兵家、儒家、道家三種學說并無褒貶之意，實則在我看來，道家思想與象棋同根同源，是最可能符合“象棋的最高境界”的學說；二是所提到兵家、儒家、道家三重境界并非嚴格獨立，可能出現(xiàn)交融情況。我深信學術界的一種說法，認為棋是同源的，中國象棋、國際象棋、圍棋都共同起源于中國，共同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孕育。棋理相通，它們的內(nèi)在精神也可以共同由中國傳統(tǒng)思想來詮釋。
1.多算者勝——象棋與“兵家”境界
《象棋的故事》中描述了這樣的細節(jié)，一群象棋愛好者共同商討棋局來對抗世界冠軍岑托維奇的精彩場面。“面對著這一眼就看得出來的戰(zhàn)機，我們心里當然并不踏實；我們一致懷疑，這爭得的優(yōu)勢，弄不好還會是岑托維奇有意扔給我們的釣餌，因為他看棋比我們遠多了。然而，盡管我們一起絞盡腦汁探究商討，我們也弄不懂這不露痕跡的妙著”[20]。盡管“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而眾人的計算能力只能在橫向擴展卻無法在縱向累加，計算深度遠遠無法與世界冠軍相抗衡。
文本中的那位國際象棋大師岑托維奇，是一位背負一副象棋，在世界這個棋盤上自我放大的桎梏者，在我看來，他其實是“象棋機器”的象征，就好像目前發(fā)展如日中天的象棋對弈電腦軟件一樣。他“完全是精神王國的化外之民”[21]，在生活其它方面智力低下，缺乏想象的能力，卻在象棋方面智力單向發(fā)展?！翱墒?，怎么使勁都無濟于事，都講解了百十次的那些文字，米爾柯（即岑托維奇）眼看著也還是生生的。那怕是極簡單的課業(yè)，他那轉(zhuǎn)動不靈的腦子，也沒有能力去掌握，都十四歲了，算個數(shù)什么的，他還得靠扳指頭來幫忙。讀書看報，對這半大小子來說，還吃力得很”[22]，。他雖然在生活各個方面智商極低，但是在象棋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天賦卻強得驚人，第一次下棋就贏了一位棋友，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擊敗俱樂部的象棋高手，車輪戰(zhàn)也大有斬獲，引起整個小城的轟動。上述他的那些奇怪的表征，正如電腦一樣?！澳切┝鑵枱o比的國手，在天資、勇氣和想象力方面，一個個都無可比擬地高于他，然而都敗在他韌性冷峻的邏輯推理之下”。岑托維奇花了半年時間就掌握
棋藝的全部訣竅。他的棋風具有穩(wěn)健、韌性冷峻的特點，棋藝境界體現(xiàn)為一種“兵家”的精神境界。
“兵家”學說，在我看來可以簡單地概括為“戰(zhàn)術”和“戰(zhàn)略”兩部分。對于中國傳統(tǒng)兵法，《漢書·藝文志》有“兵書四門”[23]之說，即“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和“兵技巧”。其中“兵權謀”和“兵形勢”同屬計謀，北京大學中文系李零老師認為權謀是大計，即戰(zhàn)略，形勢是小計，即戰(zhàn)術；“兵陰陽”講述天文地理；“兵技巧”則包括兵器、武術等方面。其實所謂的“權謀”大計也并非真正的戰(zhàn)略，它講求“以奇用兵”，對戰(zhàn)術的綜合性要求較高。一言以蔽之，它是具體戰(zhàn)術的抽象化罷了。顯然，傳統(tǒng)兵法重戰(zhàn)術輕戰(zhàn)略。
“兵家”思想境界常見于水平不甚高的棋手之中。我在求藝初期便深深思索過這樣的問題：象棋，雙方對稱而且對等的一十六顆棋子都耀眼地擺在四四方方的棋盤上，并且具有先后雙方都公平的象棋規(guī)則。和撲克牌不同，對弈的雙方都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的每一顆棋子和它們在棋盤上的移動軌跡。那么究竟應該是怎樣一種神秘的因素決定了對局雙方的差別，導致在一目了然的棋盤上具有很明顯地水平差異而分出優(yōu)劣勝負呢？俗話說，象棋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在這樣的方寸戰(zhàn)場上，我國古代著名的兵法著作給象棋的戰(zhàn)術提供了強大的理論依據(jù)。從淺層次來看，高手能夠計算得更加深遠，誘使計算能力相對較弱的對手跌下自己有意或無意設好的陷阱中計受騙局勢虧損，于是奠定優(yōu)勢，爭取棋局的勝利。這就是“計算說”，認為計算能力決定一切。“計算說”其本質(zhì)是一種重戰(zhàn)術輕戰(zhàn)略的思想。
和傳統(tǒng)兵法一樣，傳統(tǒng)的象棋棋藝重戰(zhàn)術，重計算。兵法云：已之不可勝者，守也；敵之可勝者，不守也。先為已之不可勝再為敵之可勝。當出現(xiàn)戰(zhàn)勝對方的機遇時要兵行詭道，力求一擊致命，速戰(zhàn)速決。象棋與國際象棋亦大致是如此。最終目的都是克敵致勝，不管過程如何，只要達到這個目的就是勝利。表現(xiàn)在只要將死對方就能贏得比賽。縱觀象棋發(fā)展史，從北宋時期象棋定型為現(xiàn)在我們所見到的象棋開始，幾乎同時便有了象棋譜[24]。從目前據(jù)可靠的版本和資料證實的中國最早的一部象棋譜，現(xiàn)已失傳的北宋時期尹洙《象戲格》[25]，到明清時期象棋殺局大全《適情雅趣》[26]、全局譜《桔中秘》[27]，直到中華民國時期《象棋譜大全》[28]，無不講求依靠完美的戰(zhàn)術手段組合來達到置對方統(tǒng)帥于死地的終極目的?！蹲猿龆磥頍o敵手》[29]更認為只要將所有戰(zhàn)術組合熟練于胸，便可達到棋藝天下無敵之境界。
《孫子·勢篇》中說：“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薄度嫛返谝挥嫛安m天過海”云：意思是說防備十分周密，往往容易讓人斗志松懈，削弱戰(zhàn)力。[30]秘計往往隱藏于公開的事物里，而不在公開事物的對立面上。非常公開的事物里往往蘊藏著非常機密的計謀。在象棋中由于錯覺和疏忽，經(jīng)?？赡軉适?yōu)勢和主動權，因而有計劃地造成敵人的錯覺，給予不意的攻擊，是造成優(yōu)勢和奪取主動的重要方法。[31]如圖形勢，是1966年全國賽上海胡榮華對廣東陳柏祥鏖戰(zhàn)至第14回合演變而成。從第15回合開始，紅方兵九進一開始使用“瞞天過?！敝?。以下著法：車3平7，兵九進一……棄馬挺兵“過?！保鳛椴辉嘎浜笫侄鵁o奈棄子，實則“以利動之，以卒待之”。將秘計隱藏在暴露的事物里[32]。接下來……車7進3，兵九進一馬1退3，兵九平八車2平3，兵八進一炮3平4，兵八平七，紅方“瞞天過?！庇嫴叱晒Γ没貤壸?，大占優(yōu)勢。紅方從第15回合兵九進一開始，在黑車的眼皮底下強行渡河。黑方第16回合車7進3吃馬中了“瞞天過?！敝嫛Ｔ诤诜疆敃r眼中，“馬”的價值遠遠高于一只“過河兵”，于是放任“紅兵”在自己眼皮底下渡河。后來我們所看到的局勢便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無可抗拒地發(fā)生了?！安m天過?！钡谋ㄟ\用，常常是著眼于人們在觀察處理世事中，由于對某些事情的習見不疑而自覺不自覺地產(chǎn)生了疏漏和松懈，故能乘虛而示假隱真，掩蓋某種軍事行動，把握時機，出奇制勝。紅方計謀成功，大占優(yōu)勢，并倚仗這優(yōu)勢長驅(qū)直入，取得了這盤棋最后的勝利。
戰(zhàn)術的問題實質(zhì)上就是計算力o的問題，“計算說”認為棋藝水平的高低主要取決于計算能力?！拔覀儗W校與旁邊幾個中學常常有學生之間的象棋廝殺，后來拚出幾個高手。幾個高手之間常擺擂臺，漸漸地，幾乎每次冠軍就都是王一生了”[33]，王一生最初的棋藝提高途徑是和旁邊幾個中學的高手切磋，這時的他不可能有很高深的理論指導作為棋戰(zhàn)的基礎。奪取冠軍的主要在于他“常常廝殺”，對各種戰(zhàn)術手段運用自如的緣故。在兵法的介入之下，象棋和戰(zhàn)爭是如此驚人的相似，它們擁有的惟一相同的規(guī)則就是——沒有規(guī)則，即是兵不厭詐。
2.人生如棋——象棋與“儒家”境界
人云“人生如棋”，亦云“世事如棋”，棋與生活本身就很難分開。
1987年，曾導過多部優(yōu)秀影片的著名導演滕文驥[34]將《棋王》搬上銀幕。電影《棋王》開演之前，銀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在影視界毫不起眼的名字——本片的技術顧問何連生。他的真是身份是一名中國象棋大師，也是小說《棋王》的原型，阿城的小說就是根據(jù)他當知青時候的一段事跡改編而寫成的。
何連生1949年生人，自小在北京市長大。上托兒所時，班上兩個小朋友會下棋，受熏陶，也跟著學會了下棋。1962年，進入先農(nóng)壇體校學棋，師從著名的象棋大k師侯玉山。雖然和小說中不一樣，他一點也不“呆”，興趣愛好也很廣泛，但對象棋非常癡迷，除了在街上下，在體校下，還上茶館下。1964年，何連生獲北京市少年象棋賽冠軍。1966年，何連生初中畢業(yè)，1969年去云南插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何連生在那食不果腹的日子里，與中國決大多數(shù)知青一樣，對前途悲觀失望，對生活心灰意冷，除了上山放牛放馬，收工做飯，別的都舍棄了。用他的話說，是：“飯都吃不飽，還下什么棋”！從1969年到1974年，五年間他沒摸過棋子，直到 1974年有消息稱中國將恢復棋賽。好像黑暗中見到了光明，他一下來了精神，把逃脫苦海的希望全寄托在棋上，他四下尋棋譜，找高手（當?shù)亻]塞，棋技落后，找了一溜夠，才發(fā)現(xiàn)無出其右者），準備在未來的賽事中一顯身手。他下棋的事跡在知青中廣為流傳，被阿城發(fā)掘之后，這才有了《棋王》。;
其實生活和小說很難分清。小說中，王一生對那位不知名的象棋隱士的回憶：“老頭兒嘆了一口氣，說這棋是祖上傳下來的，但有訓——'為棋不為生’，為棋是養(yǎng)性，生會壞性，所以生不可太盛。又說他從小沒學過什么謀生本事，現(xiàn)在想來，倒是訓壞了他。”我似乎聽明白了一些棋道，可很奇怪，就問：“棋道與生道難道有什么不同么？”王一生說：“我也是這么說，而且魔癥起來，問他天下大勢。老頭兒說，棋就是這么幾個子兒，棋盤就是這么大，無非是道同勢不同，可這子兒你全能看在眼底。[36]下棋是一種陶冶性情的文化活動。鉆研象棋應該本著對棋本身的熱愛，而不是用它萊換取一些物質(zhì)的東西。當下棋“為生”了之后，人的精神境界會發(fā)生改變，而這個變化會在很大程度上限制棋手往更高一層水平境界上發(fā)展。
不管是在戲里戲外，大師何連生和“棋王”王一生，他們的棋海生涯都與這個社會是息息相關的。象棋的藝術和棋理折射著儒家精神，在對弈過程中總是積極進取，尋求進攻，表現(xiàn)出積極的“入世”態(tài)度。象棋水平中有這樣一種境界，是因為處在這個階段的棋手下棋循規(guī)蹈矩，頗有法度。象棋的敵我陣地，棋子位置，作用和行走路線的不同，暗合著儒家的社會秩序和等級倫理；在儒家的等級社會觀中，國君是最高統(tǒng)治者，因而象棋是以制敵帥于死地而勝；象棋尚剛，要求積極拼殺作戰(zhàn)，馳騁沙場的戰(zhàn)將多大刀闊斧縱馬馳車，攻城略地，不惜戰(zhàn)死。象棋教人生自強不息，給人以積極進取的啟示。
從棋藝上看，當單純依靠戰(zhàn)術無8&&i法在對弈中占據(jù)明顯優(yōu)勢的時候，當千變?nèi)f化的棋局讓人看不清摸不透，困擾著棋手們的時候，人們開始反思。既然象棋的規(guī)則是一定的，我們可以大量總結象棋的規(guī)律，得出一般性結論，然后按圖索驥，就可以避免下錯棋了。人們也為之努力嘗試。從象棋發(fā)展史上來看，當人們對象棋的知識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會進行總結，尋求規(guī)律，以期提高水平。明朝《棋經(jīng)論》[37]乃是當時集大成之作。
洪邁《桔中秘·全旨》[38]全文如下：“棋雖曲藝，義頗精微，必專心然后有得，必合法然后能超。大抵一局之中，千變?nèi)f化，有難殫述，然其妙法，必不能出乎范圍。如：順手炮，先要活車；列手炮，補士要牢；入角炮，急使車沖；當頭炮，橫車將路；破象局，中卒必進；解馬局，車炮先行；巡河車，趕子有功；歸心炮，破象得法；轆轤炮，抵敵最妙；重疊車，兌子偏宜。鴛鴦馬，內(nèi)顧保塞；蟹眼炮，兩岸攔車；騎河車，禁子有力；兩肋車，助卒過河。正補士，防車得照；背士將，忌炮來攻。棄子須要得先；捉子莫教落后。士象全，可去馬兵；士象虧，兌他車卒。算隱著，成殺局方進，使急著，有應子宜行。得先時，切忌著忙；失車后，還叫心定。子力強，局中尋勝；子力弱，即便尋和。此局中之定法，決勝之大略也。有能詳察于斯言，參玩圖勢，則國手可幾矣！”
由此可以看出，“儒家”境界已經(jīng)將象棋理論提升到相當?shù)母叨??！镀褰?jīng)論》將象棋戰(zhàn)例中各種戰(zhàn)術總結成一套嚴密的攻守系統(tǒng)，“有能詳察于斯言，參玩圖勢，則國手可幾矣！”更是讓人循規(guī)蹈矩地遵循這一套系統(tǒng)行棋。 “儒家”的境界在總結了各種象棋戰(zhàn)術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套弈棋中需要遵守的法度，便如封建社會統(tǒng)治者利用儒家思想建立起一整套關于人與人相處的禮儀和社會關系一樣。而現(xiàn)實生活中的棋手們在“世道”的影響下，將自己的精神境界注入到棋道中去，就形成了棋藝的“儒家”境界。
3.道法自然——棋與“道家”境界
在前文中我們提到阿城非常推崇道家思想，他文中的王一生下的棋頗具道家棋風: 后發(fā)制人。王一生的精神氣質(zhì)也滲透著道家文化的精髓, 率性而為,隨遇而安, 不事外求, 不假人為, 一切都自自然然, 從不刻意貪求?！镀逋酢分械耐跻簧@然是一個已經(jīng)參悟了“道家”境界的象棋高手。前文已經(jīng)敘述過，阿城非常推崇道家思想,他以入世的精神理解道家精義,使之世俗化、倫理化和心理化。因此, 阿城作品中的“道”, 少有玄虛味道, 多了人間氣息。王一生下的棋頗具道家棋風: 后發(fā)制人。王一生的精神氣質(zhì)也滲透著道家文化的精髓, 率性而為,隨遇而安, 不事外求, 不假人為, 一切都自自然然, 從不刻意貪求。
王一生的棋藝水平之高，并非完全來自于勤加練習，刻苦鉆研，還來自于一本神奇的書對他的啟迪?！啊终f咱們中國道家講陰陽[40]《棋王》中并沒有明確告訴我們這本“奇書”究竟是什么書，但是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將“世道”蘊涵于“棋道”之中，深纟，，，丨得道家境界之實質(zhì)。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著我們，雙手支在膝上，鐵鑄一個細樹椿，似無所見，似無所聞。高高的一盞電燈，暗暗地照在他臉上，眼睛深陷進去，黑黑的似俯視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頭亂發(fā)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彌漫開來，灼得人臉熱。眾人都呆了，都不說話。外面?zhèn)髁税胩欤矍皡s是一個瘦小黑魂，靜靜地坐著，眾人都不禁吸了一口涼氣?”[41]此時，王一生已經(jīng)不僅僅是在下棋了，他是在求“道”，坐忘而與外物渾然一體，“黑黑的似俯視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這時候，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融入到整個自然之中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向來講求順應自然，人與自然合而為一。這是一種高深的境界，本文稱之為棋藝的“道家”境界。愚以為，象棋最高境界即是道家的境界。
首先，我認為棋類起源于《易》，象棋和道家思想是同源的。
對于象棋的起源，學術界一直有許多不同的說法。世界范圍內(nèi)的象棋考古界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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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i主要有“印度起源說”和“中國起源說”1們?nèi)祟悂碇v是一種極為復雜的精神現(xiàn)象，具有多層本質(zhì)：既要用到抽象思維，又要用到形象思維；既是顯意識的產(chǎn)物，又是潛意識的參與；既是突然出現(xiàn)的頓悟，又是長期的苦苦思索準備的結果。棋手的常規(guī)思維一般多屬于漸進和量變，創(chuàng)造性思維多屬于質(zhì)變和飛躍，而靈感則是正常認識反映過程的中斷，是思維突然發(fā)生的質(zhì)變和飛躍。靈感不僅是抽象思維，形象思維和實踐操作思維的綜合運用，而且，興趣、情緒、感情、意識等心理因素也起著重要作用，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高度體現(xiàn)。任何棋手靈感的產(chǎn)生，如果沒有棋手主體對棋的濃厚興趣，沒有強烈的喜愛，迫切的需要等感情，沒有愉快，高昂的情緒，沒有堅毅不拔的意志，都是不可能的。棋手靈感的產(chǎn)生并非一蹴而就，也存在一個思維的過程。最初思維活動在顯意識中受阻中斷，隨后，在棋手主體強烈地思考某一著棋的思維場的作用下，調(diào)動潛意識的功能，潛意識經(jīng)過孕育成熟之后，突然與顯意識貫通，涌現(xiàn)于顯意識之中，從而產(chǎn)生靈感――想出妙著。但棋手潛意識中儲存的關于棋的信息，是未經(jīng)整理和加工的，是無序的，就像一個棋手打過許多盤對局，但真正到自己下棋時，無法根據(jù)需要調(diào)動潛意識中的棋譜。潛意識中儲存的棋譜棋著盡管是無序的，不易被調(diào)用的，但潛意識中儲存的信息之間的聯(lián)系卻是自由的，不受思維定式的局限。這樣，潛意識中的思維活動就可以在思維場的作用下，自由地進行碰撞，一旦碰撞到所需聯(lián)系時，就可以同顯意識接通，形成靈感。換句話說，就是在精神完全集中，“心齋”的狀態(tài)下，產(chǎn)生了可遇而不可求的靈感。
棋是一種高雅的意向，弈棋的環(huán)境或是山環(huán)水繞，或是村含院圍，或處亭臺樓閣之中，或于小軒幽窗之下，有香花青林為襯，有啼鶯舞燕相伴。故山、水、村、院、庭、軒、閣、堂、亭、窗、花、樹、鳥等即為棋意向的環(huán)境類佳侶。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提倡競爭并不是象棋的本意，我認為祖先發(fā)明象棋的原意，就是讓人通過下棋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以達到“和”的目的。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50]記得賈老先生曾說過，下象棋如果雙方都不出錯，那么最后的結果必然是和棋，相視一笑，握手言歡?？此茪埧岬亩窢幍淖罱K目的竟然是皆大歡喜的和棋！戰(zhàn)乃是為了不戰(zhàn)，這是戰(zhàn)爭的規(guī)律，也是值得我們深思的為人處事的規(guī)律，這可能是祖先發(fā)明象棋時留給我們最大的饋贈吧。一個“和”字，包蘊無窮含義，陰陽、動靜、去留，人世的一切都是致力于到達“和”的境界，追求一種天人合一，體悟自然真諦的理趣。 站在“道家”境界來看，棋的最大特征是“內(nèi)傾”[51]，即下棋就是為了透過棋枰反映自我的內(nèi)心世界。在文本中，B博士終于走出了納粹強加于他的囚室而獲得了全面的自由，他面對的是一個廣闊的世界，他溫文爾雅的舉止，他與人為善的謙和，贏得了人們的尊敬。他與新認識的朋友敘述他不同尋常的經(jīng)歷，他與朋友們談論國際象棋，在這個時候，象棋只能是他與大家談論的一個話題，一個媒體，只能是一種娛樂的形式了，因為在這個世界里已獲得全面自由的他還有更為豐富的自由生活。他與岑托維奇在巨型客輪上的棋賽，實際上是抽象思維與形象思維的對弈，他在國際象棋上豐富的想象力和超凡的技藝和智慧超出了岑托維奇，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由于精神的創(chuàng)傷而出現(xiàn)失態(tài)，果斷的放棄了將要取得的勝利。這種放棄實際上是從特定條件下的自由進化為面對世界的自由。他已經(jīng)明白的告訴人們，作為一個從令人窒息的空間里走出來的擁有自由思想人，已經(jīng)徹底地走出了空虛的囚室。[52]經(jīng)過內(nèi)省、修正性格上的缺陷，籍由行棋風格而表現(xiàn)出來。從表面上看，棋風似乎僅是棋手對棋的理解在棋盤上的反映，不管是哪一門、哪一派，只要行得通，有道理，就可成立。其實，棋風乃是個人深層個性的表現(xiàn)。蓋一個人心邪，則弈棋亦邪；心正則弈棋亦正。弈棋到了一定程度后，再上去的問題，還不如說是精神層次的問題。比如有些人下棋，就是一味的進攻，不知防守，是其人殺心太重，可能要學學“忍”的功夫；有些人下棋目光如豆，貪圖小利，這些人可能要培養(yǎng)博大的胸懷才能更上一層樓。 《周易·系辭》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庇钪娴淖兓瘡臒o到有、從渾飩到清晰、從簡單到復雜。棋的雙方對立分明，規(guī)則森嚴，契合著簡單與復雜，渾飩與清晰的辯證運動。在宇宙從無到有的變化過程中，“無”蘊含著“有”，渾飩蘊含著清晰，簡單蘊含著復雜。棋的內(nèi)涵體現(xiàn)著道家的精神。隱世不出的“仙人”道長多悠然措置，黑白對峙，玩味人生。棋與外界自然、社會，與自身內(nèi)在是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的。“仰則觀象于天，俯則察法于地?！本褪沁@種說法的智慧結晶。 吳清源[53]認為下棋要重視戰(zhàn)略的前瞻性：“這其實就是大智慧與小智慧的區(qū)別。剛學圍棋的人不學習定式是不可能下出好棋的，他要先完成由簡單到復雜的過程，取得小智慧。但如果一個已經(jīng)復雜的人，仍然在定式上孜孜以求，他就不可能達到大智慧的境界?！痹谶@里，小智慧指的是戰(zhàn)術，大智慧指的是戰(zhàn)略。吳先生進一步指出，小智慧是局部的、階段的，而大智慧是整體的、全局的，前者是復雜，后者是返璞歸真。“從簡單到復雜，也是需要探索的。這如同理解小乘經(jīng)需要智慧。我的意思是理解了小乘經(jīng)之后，應該勇往直前地研究大乘經(jīng)。我說忘記定式，其實是對后人的一種期望，希望更多的人有勇氣去研究圍棋的大智慧?！眳谴髱煘樵S多人誤解他的“忘記定式”而遺憾。站在戰(zhàn)略的高度去追求棋道的大智慧，追求棋中之道。 先曾師祖賈題韜老先生[55] 從賈老先生的敘述中我們得知他棋藝從“未能游神于外也”到“金蟬脫殼矣”，經(jīng)歷了“家故近山，歸而日與牧者游，悠悠林泉，時經(jīng)月余”的階段，將大自然之靈性融入棋中，終于“自覺有行云流水之致，而較前竟猛進二先”。物我合一之境，可見一斑。 隨著象棋境界愈加精進，賈老先生[56]后期主要從事象棋殘局與佛法的研究工作，也許是在領悟象棋的更高一層境界。 道家之后是否更有佛家境界成為象棋境界的終極境界，或者象棋本身就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小宇宙，無法窮根究底？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我堅信，象棋深深扎根于中華民族幾千年一脈相承的文化之中，便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樣博大精深，并且生生不息，不o*o/*&j斷發(fā)展，永無止境。 結語： 從《棋王》和《象棋的故事》兩篇關于象棋的小說中，我們感受到兩部文本有許多共同之處。究其原因，棋是同源的，棋理亦想通。借用某位學者對它們的評價：“作家分別以靈魂的追獵和匯道禪于一爐的特殊方式展示了各自民族文化的獨特價值”[57]，在亂世的象棋是愛好者們的精神避難所，他們將現(xiàn)實生活中的精神寄托全都賦予了下棋，并從中領會“棋如人生”的真諦。文本中形形色色下棋的人，皆有各自不同的精神境界，本文認為在兵家、儒家、道家三重境界中，道家境界是最符合象棋本源的精神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