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摸胸
右手點贊
——抗疫日記之八
薛峰
是誰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把病毒從動物的身上放了出來?是誰延誤戰(zhàn)機,讓更多的病毒從武漢跑了出來?
是什么原因,讓頭戴花冠的這個新型冠狀病毒惡魔在華夏大地上肆虐,在如此蹂躪炎黃子孫的心靈?
我左手摸胸,是在摸著良心說話,胸中有痛。
我右手點贊,是在含著熱淚,為那些走了的白衣英雌,和現(xiàn)在還活著的,穿著厚厚的重重的防護衣成片倒在地板上睡覺,夾著成人尿布沒日沒夜奮戰(zhàn)在抗擊新型冠肺炎最前沿的戰(zhàn)場上,每時每刻都在跟死神搏斗的白衣戰(zhàn)士。
從白衣天使,到白衣衛(wèi)士,到白衣戰(zhàn)士,再到白衣英雄,這是現(xiàn)實世界里的進階道路,不是游戲,是這個時代的慷慨悲歌!
寧愿不要英雄。英雄其實只能是危機和戰(zhàn)爭的產(chǎn)物。正像我們不希望發(fā)生戰(zhàn)爭,戰(zhàn)爭會奪去更多的生命,只會成就很少的英雄。
但不能沒有英雄。如果沒有了英雄,只會有更多的災(zāi)難和戰(zhàn)爭。
就這樣,站在我的疫情防控卡點執(zhí)勤崗位上,,我用左手摸著胸脯,感受著手掌下面的心痛;我舉起右手,向從我眼前經(jīng)過的英雄們點贊。
即使她們很普通,她們自己也意識不到自己是英雄。
01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但我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天的場景。
我們的卡點就在西秀區(qū)京安醫(yī)院的大門前。
我們坐的凳子,喝的水,照明用的電,都是京安醫(yī)院提供,在舉國抗疫的關(guān)頭,這點物質(zhì)上的付出,值不了什么。
就在2月10日13:30分,正在崗位上執(zhí)勤的我,看到兩個穿了防護服的小護士在旁邊嘀咕什么。
一個說,他們住在五層樓,樓上黑漆漆的,好害怕。
另一個說,那個姑娘有抑郁癥,我們上午去了,她不讓我們給她量(體溫)。
那怎么辦?前面的女孩問。
剛才打電話給政府的領(lǐng)導(dǎo)了,領(lǐng)導(dǎo)說再去試一次,不行的話通知派出所,讓警察來把她拖走!后面的女孩回答。
雖然是這樣,但她們還是猶豫,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我上前一打聽,她們正要到前面一百多米開外的安吉廠的獨身樓給從外省來的居家隔離人員量體溫。根據(jù)疫情防控管理規(guī)定,凡是春節(jié)前后從外省過來的人員,都要強制居家隔離14天,每天會有專門人員上門測量體溫。這還是對于體溫正常人員的“優(yōu)待”,一旦有發(fā)熱發(fā)燒現(xiàn)象,馬上會作為疑似病例得到更為特別的“關(guān)照”。
我心中一動,便提出來陪她們?nèi)ァN艺f是給她們當保鏢,其實我想看看被隔離起來的人是個什么狀態(tài)。
醫(yī)院的顧院長是我的學(xué)生,我老婆也在這里上班。征得他們的同意,我穿上了防護服,戴上了防護帽子,走在兩個護士的前面,一起去給被隔離的人員測量體溫。
進了外面值班室的大門,到了樓下,就是整棟樓的大門進口。一道冰冷的大鐵門關(guān)得嚴絲合縫,戒備森嚴。
大門旁邊有值班室,從窗子往里看,有兩個值班人員正在看電視。戴著口罩看電視。可見,即使是在屋子里,他們也緊張著和提防著。
值班人員開門,經(jīng)了兩道防護值班室的我們進去,上樓。
我走在前面,一直爬到五樓。兩個小護士跟在我的后面,開始的時候聽得到她們的腳步輕盈,到后來就嬌喘吁吁,我不得不放慢腳步等。這讓年近半百,每天都在堅持鍛煉的我感到一絲得意。自信于這樣的體質(zhì),我才有膽量作為自愿者參加卡點的執(zhí)勤,才有底氣自告奮勇給她們當保鏢。
五樓的樓道上果然很黑,即使是在陽氣最盛的中午,仍然感覺得到陰冷的氣息正包圍著你。
偏偏頂上還有一兩盞燈沒有完全壞掉,被從破碎的窗子里跑進來的風,推搡著,搖晃著,忽明忽暗,發(fā)出吱吱呀呀的怪聲。
這讓我暗自懷疑,這風和新型冠狀病毒是不是一伙的。
難怪,小護士會害怕。
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我們敲門。
三分鐘過去,沒有動靜。
是這間嗎?我輕聲問。
是的,其中一個小護士低聲說。
我再次敲門,用力大了,聲音就響亮多了。
門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的腦袋才露了出來,后面突然沖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胖女人,沖著我們就是一梭子彈:“量什么量,煩死了,別把病毒帶進來傳染我!”
我生性怕女人,被女人的樣子嚇呆了的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我旁邊的護士說:“嚷什么嚷,你看你,穿著內(nèi)衣,連口罩都沒有戴,我們還怕被你傳染了呢!”
是啊,全副武裝的我們會把病毒帶過來,那么你們連外衣都沒有穿——就穿著內(nèi)衣跑出來了,怎么能這樣說話呢?
你們,是不是被關(guān)瘋了?
這是我想說的話,但我沒有說出來,我趕緊制止小護士。
這時候,男人終于從女人的身后站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表情被我們的手機攝像頭捕捉。
照相的護士發(fā)來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后來照相的護士發(fā)給我的老婆,我的老婆又分享給了我。當時我只看見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就穿了一身內(nèi)衣,他下身私處部分鼓囊著。女人也是一身內(nèi)衣,胸前白花花一片嚇得我趕緊目光移開。憤怒之中的女人還是有所察覺,隨即自己用手往上提了提領(lǐng)口,并捏緊。
“量什么量,一天到晚都在量,我女兒都快被折騰得瘋了!”女人睜圓眼睛,大張著嘴巴吼。
我趕緊往后退了一步。即使戴著口罩,我還得提防她的唾沫跳進我的眼睛里。
前段時間,看到一段視頻,武漢某醫(yī)院的一個新型冠狀病毒攜帶者一把扯下醫(yī)務(wù)人員的口罩,把痰吐到醫(yī)務(wù)人員的臉上,造成了醫(yī)務(wù)人員被感染。
最可惡的不是病人,是病毒,是病毒把人折磨得瘋了!
稍微鎮(zhèn)定了一下,我開始耐心解釋,說我們大家都不是壞人,我們這樣做,都是為了大家好。我軟硬兼施,說昨天剛頒布新法令,對不服從應(yīng)急處置管理的人要實施法律制裁,你們要是不服從,我們只能報告政府,讓警車送去單獨隔離!
男人的臉色不再兇狠,但女人豐滿的胸口還在起伏。
我說,不是用體溫槍測量嗎?三寸,只需要三寸的距離,幾秒鐘就搞定,配合一下不就得了?
男人不說話,女人想了一下,一直立著的眉毛稍微舒展。不過,我勸勸我女兒,看能不能說得動,女人說。
行!我說。
走到女兒房門旁邊,女人又回過頭來,說,我先勸她,可能要半個小時,也可能更長。
我與旁邊的護士互相看了一眼,便默認了。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女人進了她女兒的門,哐當一聲隨即把門關(guān)上。
看了看情緒基本穩(wěn)定下來的男人,我對他說,這么特殊的時期,作為一家之主,作為家里的主心骨,你一定要冷靜,要安撫好大家的情緒。你看孩子的媽媽,這么大的火氣,不傳染給女兒才怪呢!
“我知道,可是……”男人想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來。
這個時候,可能是被我們的爭吵聲吸引,一個五十來歲的戴了N95口罩的老男人走了過來,也幫著勸。
年輕男人走到女兒的門前敲門。
這個時候,老男人悄悄的對我說,他們都是從陜西省跑過來的,并說那個女孩整天都在床上躺著,腦袋有問題……
老男人怕聲音小我聽不清楚,說到后面便把口罩直往我的臉上湊,我不得不趕緊退后兩步。
門開了,女人繃著臉站到門口。
兩個護士趕緊舉著體溫槍上前,還沒進門,看到我旁邊的老男人正伸長脖子往屋子里看,女人又歇斯底里起來:“量什么量,我閨女是那么能隨便看的嗎!”
我從護士和老男人的肩膀上看過去,只看到凌亂的屋子里,只有一間床,并看不到床上的什么人。
從女人的反應(yīng)推測,可以想象一直躺在床上的據(jù)說只有十八歲的女孩是個什么狀態(tài)。
我瞅了瞅依舊站在我前面的老男人一眼,猜測這個老男人是不是被隔離得成了變態(tài),假裝著給我說這家人的隱私,便趁機擋在我的前面,往屋子里尋找能滿足他變態(tài)的欲望的東西。
被趕了出來的護士握著手中的“槍”,有點手足無措。
我眼睛一亮,便給她們說,不就是“一槍”嗎,讓他們自家人去量,出來把結(jié)果記下來就行,犯不著驚動警察了!
也行。護士同意了,并教年輕的男人怎么測量。
幾秒鐘就學(xué)會了的男人,穿著貼身內(nèi)衣,進了他女兒的房間。
很快,測量結(jié)果出來:正常。
02
昨天,老婆下班回家,我問起獨身樓被隔離的那個女孩的測量情況。老婆說,測了。
怎么測的?配合嗎?
開始的時候不配合,后來配合了。
怎么配合的呢?
政府領(lǐng)導(dǎo)來了,罵了一頓,就配合了。
這么厲害,怎么罵的?
我們的護士報告了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來了,一張口就大罵:×你媽×,你們跑到我們安順來躲(病毒),量點體溫都不配合,要是帶了病毒傳染了怎么辦?×你媽×,滾回你老家去!趕緊滾!快滾!滾!
我不知道老婆是不是添油加醋了,但我相信過程大體差不多。政府工作人員會發(fā)這么大的火,是因為她們自己在忙也在恐慌著。對方之所以會妥協(xié),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其實就是一只被自己藏起來,被這個社會關(guān)起來的,被嚇懵了的恐懼著的過街老鼠。
此刻,背井離鄉(xiāng)的他們只能含恨吞下被人“綁架”的屈辱,即使天下再大,除了這里,再也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我想起了我的已經(jīng)在離武漢很近的天門的一個小區(qū)的一棟四樓上無助和恐懼中的四弟以及他岳父岳母一家,我明白了我昨天接到那個假警察打來電話的時候為什么會一下子頭腦發(fā)熱理智喪失差點受騙。
這一切,都是因為新型冠狀病毒這個惡魔,被人打開了潘多拉盒子,從武漢跑了出來!
這幾天我還一直惦記著,哪天抽點時間再去了解一下,從梅家莊卡點被拒絕后,藏到了山坡上差點被凍死餓死的那個湖北人,接下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
油畫 《堅守》 作者:王蕾
03
昨天晚上零點下班的時候,我又朝獨身樓的五樓看了一眼,朝我們這面的兩個房間的窗子仍然亮著,顯然是里面的人還沒有睡。
我想著要跟那個拒絕量體溫的姑娘見上一面,把我這兩天從網(wǎng)絡(luò)上搜來的一點心理輔導(dǎo)方面的知識實際運用一下。
中國畫 《守護家園》 作者:龔昌偉
剪紙《共克時艱》作者:鄭洪
2020年2月
值班編輯:張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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