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婦女節(jié),總能想起在鄉(xiāng)下的母親。
封閉的小山村里,母親和村里許多婦女一樣,從來不知道這個節(jié)日。也不知道在世界上還有一塊大陸,那里的制衣和紡織女工在19世紀(jì)走上過街頭,抗議惡劣的工作條件和低薪。更不知道中央政府成立后確立婦女節(jié)后的種種慶?;顒印?/span>
3月8日,對母親來說只不過是尋常的一天,自由、平等、權(quán)益——這些詞從來都與她無關(guān),哪怕她真的很需要。
母親的觀念里只有春節(jié)、清明、端午和中秋。每逢這些節(jié)日,她總要打電話來詢問我吃什么,特別是中秋,總問:“吃餅子粑粑(月餅)沒有?”因為她一直記得,這是我和妹妹小時候最喜歡的食物。那時候雖然困難,但每逢中秋,母親總要帶我們到街上買些月餅。晚上,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看著月亮,嚼著月餅,聽父親說著我們兄妹倆的未來,像極了課本上魯迅一家人在夜晚落花生。
我和妹妹上學(xué)后,母親便知道了“五一”和“國慶”,因為她總是期待這兩個節(jié)日帶來的假期,期待我們放假回家。母親知道些什么節(jié)日,完全取決于這些節(jié)日會不會影響到她丈夫和孩子的生活。
不知道母親與父親如何認(rèn)識,也不知道他們?nèi)绾蜗鄲?,如何結(jié)婚,只知道母親比父親小9歲。結(jié)婚后,他們的生活與村里其他人家的生活一樣,遵循著“女主內(nèi)男主外”的傳統(tǒng),母親每天都圍繞著灶臺轉(zhuǎn),煮飯、喂豬、洗碗。而父親,吃完便回到江邊守溜索。各司其職原本可以維持著家庭的平衡,但這種平衡常被一些生活瑣事打破。
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千百年來,婚姻里的女性總是處于依附地位,長輩們也常對女孩子說:“找個如意郎君有個依靠?!痹卩l(xiāng)土社會,這種依附關(guān)系更加明顯。尤其母親年紀(jì)比父親小得多,這讓父親覺得,她顯得有些不懂事,由此而帶來的沖突從未停過。
父親難得趕集,出發(fā)前,母親特意囑咐他買一口鍋。那些年,我們常常站在江邊望著對岸的那條柏油路,回過頭來對著自己不通公路的村莊,失落萬分。趕集路程遠(yuǎn),單程要走兩個小時,沒有重要的事情,父親幾乎不去。在我家,趕集采購日常用品屬于母親的職責(zé)。
那天下午,從來沒有買過廚房用品的父親背著背簍從集上回到家,翻出來一口鍋給母親。嘮嘮叨叨似乎是母親與生俱來的性格,從院壩到廚房,又從廚房到院壩,抱怨父親不會買東西:“鍋蓋是平的不好煮飯,要鍋蓋是拱的(弧形)才好煮?!备赣H從來都是沉默,但是他的沉默像極了魯迅先生說的:“不在沉默里爆發(fā),就在沉默里滅亡?!?/span>
哐鏜一聲,那口新鍋在母親的嘮叨聲中被砸到了院壩里,我和妹妹知道即將會發(fā)生的一切,哭了起來。每次我們都希望他們能在爭吵中結(jié)束,不過每次事情都不能如我們所想。
面對父親的毆打,母親從來都不還手,只是本能地抵抗。一根板凳砸過來,她伸手去遮擋,手腕脫臼了。堅持了幾天,她還是沒能對抗住疼痛,一個人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去了村里的衛(wèi)生所。
奶奶說:“或許是裝的?!?/span>
父親和母親總是教育我們,一個家庭里沒有“你的”和“我的”之分,所有東西都是大家的,準(zhǔn)確一些說,所有東西都是父親和兒子的。但是從奶奶那里,我似乎又看到了這種依附關(guān)系斷裂,她勸架時總是會說:“你打人家干什么!”
母親雖然被奶奶排斥在外,但正是這種排斥讓她獲得了一點(diǎn)獨(dú)立的人格——她是一個活人,不是父親的財產(chǎn),不應(yīng)該任由父親毆打。
鄰居們早已習(xí)慣了我家三天兩頭的爭吵。只有我和妹妹帶著哭紅的眼睛走在路上,遇見的親戚時會詢問:“你爹媽又打架了?”然后投來同情的目光。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他們能夠幫忙勸架,但在村子里,打自己的女人是男人的權(quán)力,別人無論多么同情都管不著。況且“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一直是我們文化所奉行的原則。能夠勸架的只有我遠(yuǎn)在另一個村的姑爹和姑媽。
我記不起來是哪一年,也記不得那時我?guī)讱q,甚至記不得因為何事。只記得父親扛著家里的砍刀追著母親跑,從廚房跑出來,路過院壩,母親迅速躲進(jìn)堂屋關(guān)上大門。我站在院壩里,看到砍刀重重地落在了大門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刀印。往后很長一段時間,每次看到門上的刀印,我總能想起落刀的一瞬間,為母親感到幸運(yùn)。直到后來那扇門被換下。
那一次,姑爹和表哥被驚動了,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來到家里,與父親促膝長談至深夜。不過,并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爭吵和打架,依舊三天兩頭在我家上演。
初中,到城里讀書的我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平時眼不見這一切,以為不存在。但妹妹不久便打來電話,哭得快說不出話來:
“他們又打架了,咋個整?”
“你不要哭,快去找外公外婆?!?/span>
其實(shí),在父親的怒火之下,外公外婆也保護(hù)不了母親,甚至還會引火燒身——被罵。
有一次,被打的母親悄悄離開了家,但沒走多遠(yuǎn)她又回來了。對我和妹妹說:“你們兩個飯都不會煮?!庇值粝卵蹨I。
我們希望母親能夠離開,走得越遠(yuǎn)越好,就像她偶爾提起的規(guī)劃一樣:“雖然不識字,但一個人的生活總不成問題。”當(dāng)然,那時我們還期望她能找一個更好的人過日子。
附近的村子里,因為逃跑被唾棄的女人不少,母親也厭惡逃跑這種行為。因為女人是男人的聘禮“買“來的,逃跑就像是男人的財產(chǎn)損失了一樣。
父親照著電視劇的臺詞警告過母親:“你敢跑,把你腳筋挑了?!?但他并沒有打算這么做。后來他告訴母親:“如果實(shí)在想走,分一半財產(chǎn)給你?!钡悄赣H不要,也沒有走。
我常常想,母親是如何在暴力中挺過來的?直到現(xiàn)在我都很少愿意回憶他們打架的場景。
有一天晚上,母親坐在燈光昏暗的房間里抹著鼻涕,已經(jīng)哭腫的雙眼時不時又滾出幾滴眼淚。
“要不離婚吧!”我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但是母親一驚:“誰教你說的?”
“既然都過不下去,老是吵架,不如各過各的?!?/span>
母親竟然罵了我一頓:“讀書讀憨了!”
很快,母親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以為我受了刺激,二人組隊來給我做思想工作。其實(shí),父親和母親都很在意對方,也很在意孩子和這個家庭。
但是父親的意識里,母親就像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孩子,他在深夜哭著和姑爹講起:“我想著一直帶著她長大,她卻一直長不大?!?/span>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二人再也沒有打過架。
中國的家庭里,父子的繼承關(guān)系是家庭的主軸,而孩子則是整個家庭的核心?;橐觯屇赣H圍繞著父親轉(zhuǎn),有了我和妹妹,父親和母親又一同圍繞著我們轉(zhuǎn)。
其實(shí),母親有四個孩子——兩個女兒、兩個兒子。我們對此事知之甚少,也不敢追問。一方面擔(dān)心帶來麻煩,另一方面也怕這個傷疤再傷害到父母。
二十多年了,無人知道姐姐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母親回憶,姐姐出生正是計劃生育席卷整個村莊的時候。
當(dāng)時,獲得政策支持的計生工作者誤以為手中擁有了權(quán)力,每天為指標(biāo)穿梭在村莊里,宰了村民的雞,踐踏了田里的莊稼,砸壞了屋頂?shù)耐咂?。因為指?biāo),計生工作的標(biāo)準(zhǔn)讓人摸不清,多少歲可以生育,可以生一個還是兩個——沒有人清楚——因為標(biāo)準(zhǔn)都在計生工作者的口中。
雖然姐姐是父親和母親的第一個孩子,但計生辦因為母親沒有達(dá)到生育年齡為由,要求為姐姐繳納100元的罰款。
那時,100元對父母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
不久后的一個晚上,父親從母親身邊抱走了她,放到了村邊的山路上,然后哭了一宿。父親總是記得:“她眉心有一顆痣?!?/span>
但很快,她們后悔了。天空剛剛露出一絲光亮,父親匆匆跑到路邊,但姐姐已經(jīng)不見了。母親一直相信是被外地人抱走養(yǎng)大了。但仔細(xì)分析,在這個幾十年都不會出現(xiàn)外地人的山村里,姐姐被山上動物帶走的可能性比被外地人帶走的可能性更大。
這并不是母親第一次因為計劃生育失去孩子——還有我的弟弟,母親親眼看著他出生就死去。
我從來不知道母親懷孕了,因為弟弟死之前母親每天都照例在家里忙里忙外。只是有一天,外婆匆匆忙忙跑到家里,同父親一起進(jìn)入了母親在的房間。沒有人告訴我即將會發(fā)生什么,只是囑咐我?guī)Ш妹妹?。看著他們?yán)肅的樣子,我心里有些莫名的悲傷,但還沒有到可以詢問大人的年紀(jì)。
不久,父親抬著鏟子走出了大門,走到懸崖邊,把鏟子里的東西倒入懸崖下的金沙江里。若干年后的爭吵,我才知道那伴隨著炭灰一起落入江中的,是剛從娘胎里出來的弟弟。
不是父母不想要弟弟,是“計劃生育“不允許他們要弟弟。母親愛哭:“要是沒死,帶著你們姊妹三個多好?!?/span>
然而失去兩個孩子的父母,依舊膽戰(zhàn)心驚。計生工作嚴(yán)重的時候,他們常常在屋子背后的山上躲到天明。
計生工作之下,村莊的女人比男人顯得更弱勢,因為她們更容易被抓住。我知道隔壁的姑姑就是半夜被計生工作者拖到鎮(zhèn)上關(guān)押著的。她做完結(jié)扎手術(shù)回來說:“許多被抓到鎮(zhèn)上的女人,衣服都沒有穿?!鄙踔劣械哪腥撕ε卤唤Y(jié)扎不敢露面,女人就被強(qiáng)行結(jié)扎。人們說:“男人被結(jié)扎后會得病?!迸顺闪私Y(jié)扎的首選對象。
在長大的歲月里,我和母親的沖突也越來越激烈——她如往常一樣嘮叨,我卻在成長里逐漸找到了“自我”。
在城里上中學(xué)的那幾年,我只能寒暑假回家,但是這樣的分別與重逢,并沒有對代際矛盾起到多大的平衡作用。
那年春節(jié),我終于受不了嘮叨,與母親起了沖突。母親再也不打我了,面對我面紅耳赤的怒吼,蹲在墻邊流淚。高一那年的春節(jié),因為受不了父母二人的爭吵,我收拾好行李離家出走,母親拉住我:“你爸的脾氣你不知道嗎,你走了我活得下去嗎?”
母親就是這樣,早年為了她的丈夫而活,現(xiàn)在又為了她的孩子而活,卻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作為文盲的母親連自己的名字在都不知道怎么寫,但卻能看懂我和妹妹的名字。但是我們似乎還沒有讓她停止操心。
孩子,是母親永遠(yuǎn)的中心。
前段時間,我又想起了弟弟死去的那天,打電話給母親:“要不你們再生一個吧?”電話那頭,依舊是母親的口頭禪:“誰教你的?”
在我的印象里,母親尤為節(jié)省,自從要供我們兄妹上學(xué),她便幾年都不添置一件新衣,身上穿的很多都是妹妹穿舊的。她也從來不打扮,那張黃得發(fā)黑的臉上,皺紋和斑點(diǎn)一天比一天多,印證了她低調(diào)的性格。
雖然不主動惹麻煩,但麻煩總是找上她,因為是外來戶,沒有家族撐腰,她越來越受得住氣,也越來越處于弱勢的地位。
去年,一墻之隔的表哥突然給我打來電話:“你媽被你大嫂砍了!”擔(dān)心影響我工作,母沒打算告訴我,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
那天中午,離我家不遠(yuǎn)的堂嫂找她的婆婆大吵了一架,提著菜刀去找隔壁的二舅娘。大嫂覺得婆媳關(guān)系不好是“二舅母娘教唆”。但這話并沒有根據(jù)。二舅母不在家,路過我家的時候,她用刀背把正在洗碗的母親肩膀上砍了一刀,稱母親也參與了教唆。
母親沒有還手,也沒有說話:“何必和一個瘋子計較。”
遠(yuǎn)在城里的我沒有辦法趕回去,打電話給堂嫂的丈夫。出乎意料的是,盡管晚輩打了長輩,但對方在電話里依舊理直氣壯:“我也沒在家,你也沒在家,到底怎么回事誰知道?!?/span>
我無法掩蓋自己的憤怒:“可以,現(xiàn)在掃黑除惡是什么態(tài)勢你不清楚我清楚,如果你覺得證據(jù)不夠,我們找記者專門調(diào)查事情真相,我出差旅費(fèi),明天請人下來調(diào)查?!睖贤〝?shù)天,母親還是沒有得到一個道歉,反而被砍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
雖然心中委屈,但母親被迫選擇了容忍。
作為受害者,她卻被置于加害者的處境。來做思想工作的人一波又一波,都來勸她原諒堂嫂,但沒有人過問母親的傷勢,處境像極了電視劇《都挺好》里蘇明玉被哥哥打的那一段。
父親也因為對家族的情懷同情堂哥,把在醫(yī)院包扎的母親匆匆叫回來。因為堂哥答應(yīng)付母親的醫(yī)藥費(fèi),父親覺得堂哥掙錢辛苦。最終調(diào)節(jié)時,父親也為了可憐他的侄兒,說大嫂只是輕輕碰了一下母親,并沒有大礙。
在村子里,法理從來都戰(zhàn)勝不了人倫,弱者的寬容只會助長強(qiáng)者的氣焰,沒有宗族勢力的人永遠(yuǎn)處于弱勢。如果男性還會因為其代表的力量得到敬畏,那么沒有宗族勢力的女性則只能是被置于被欺負(fù)的地步。
母親的寬容,本是被迫,如今卻成了理所當(dāng)然。時間久了,就連她也認(rèn)同:“傷得不重?!?/span>
事實(shí)上,鄉(xiāng)土社會的女性比男性能干。即使是“女主內(nèi)男主外”分工原則之下,女性也并非只管家務(wù)事,他們同樣要參與農(nóng)耕活動,而且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只是這些活動通常被“女主內(nèi)男主外”的說法覆蓋了。
種地的時候,母親和村里的其他婦女都一樣,每天早早起來吃完飯,便要到距離很遠(yuǎn)的山上干農(nóng)活,天黑才會回家。春天種紅薯和四季豆、夏天摘花椒、冬天撒小麥,還需要幫助村里的其他人家插秧。除了摘花椒父親會跟著一起去,其他很多時候都是母親一個人管理家里的農(nóng)活,但是晚上回來,她還要給一家人煮飯。
我們?nèi)胰硕家詾檫@理所應(yīng)當(dāng),包括她自己。因此只有忙不過來的時候她才會偶爾抱怨:“沒有我在家,都不用吃了,老老小小飯都不會煮?!?/span>
土地退耕以后,母親也投身到父親的溜索“事業(yè)“上。
妹妹出生那一年,父親賣掉了原來離家稍遠(yuǎn)的溜索,與另外三人在我家門口重新建起一座新的溜索,母親也得以參與溜索運(yùn)營。
溜索,是金沙江上特殊的交通工具。在沒有機(jī)器之前,溜索只能靠人力。四根鋼繩橫跨金沙江,鋼繩上的溜框相當(dāng)于貨車的車廂,可以運(yùn)送一切:人、建材、糧食、牲口、遺體等等。遇到重物時,父親需要母親的幫助才能把溜框推到對岸。她像父親一樣,手扶在溜框上,雙腳踩在一根鋼繩上,與父親一起用力推。外地人看了直呼驚險。
溜框載物少的時候父親一個人便能勝任,但母親也總喜歡幫父親一把:“河中間,有個人陪著不害怕?!庇袝r候父親不在家,母親一個人也能撐起溜索生意。
后來溜索引進(jìn)了柴油機(jī)帶動,母親很快又學(xué)會了柴油機(jī)的使用,慢慢地,父親運(yùn)營溜索的時間變得更少了,母親干了大部分溜索的工作。
幾乎與此同時,母親又在父親的支持下,張羅了一個小賣部。最開始只賣煙酒,后來有了零食和日用品。不過,一個三十多戶的村莊,消費(fèi)水平總是有限。她總覺得掙錢太少,不能支撐我和妹妹上學(xué)的花銷。
念叨了許久,她終于把自己多年的手藝變成了掙錢的本事——在小賣部里賣起了涼粉——當(dāng)?shù)刈钍軞g迎的小吃。
不過,這一過程并不輕松。母親需要頭一天把金碗豆用水泡一整天,晚上用機(jī)器打成漿,過濾豆渣后再沉淀豆粉,然后在大鍋里煮。冬天,她可以晚上十點(diǎn)左右打漿,天明再煮。但村莊里入春不久便高溫來襲,她只能凌晨兩點(diǎn)起床打漿,否則會餿。
因此母親每年3月到10月都要熬夜。父親因為不愛涼粉,只是偶爾會去看看。沒有得到幫助和認(rèn)可的母親,有無盡的怨言也找不到人訴說,但這些都刻在了她那雙粗糙開裂的雙手上。
現(xiàn)在,母親一刻也不能離開小賣部,因為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商品的具體價格,雖然她給父親叮囑過千百次,但父親還是記不住。每當(dāng)有人買東西,除了煙酒父親一問三不知,便扯著嗓子大喊:“賣東西!”而我和妹妹,總是把聲音放得更大,幾乎整個村子都能聽到:“媽,賣東西!”
春節(jié)回家,村里的小孩子早已不認(rèn)得我,拿了東西,把手中的錢緊緊攥住,站在門口怯生生地看著我。見母親過來,才把錢遞給母親。為這,母親嘲笑了我很久——她總算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性。
我們一家一直忽視了母親的重要性。
母親只是村莊里不知道婦女節(jié)的婦女之一,還有許多像她一樣的婦女,在不知道這個節(jié)日的意義之外,或許更不懂得如何維護(hù)自己權(quán)益,更妄談所謂平等的對待和起碼的尊重。在傳統(tǒng)的規(guī)訓(xùn)之下,她們只是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沒有宗族撐腰的弱者,從來都沒有“自我”。
像母親一樣,她們在圍繞著家庭忙忙碌碌,但卻往往被家庭所忽視,就連自己也否定自己的價值,陷入迷茫。不得不承認(rèn),她們才是生活的強(qiáng)者,無論何種境遇,都傾其所有地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照顧自己的丈夫,維系著家庭的團(tuán)結(jié)與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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