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延洲┇大成鄉(xiāng)：獻(xiàn)給挺立起中國鄉(xiāng)村基礎(chǔ)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師生（22）
獻(xiàn)給挺立起中國鄉(xiāng)村基礎(chǔ)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師生。
（長篇連載）
安徽懷寧 吳延洲
22、平地風(fēng)波
十月的一天，程庸正在上課，父親趕來，.上氣不接下氣，褲腿一高一低，上衣濕透。頭上掛著汗珠，不斷地用巴掌擦，見程庸一時說不出話。見父親這樣，程庸驚呆?！安?，出了什么事?!”“三兒，你……你，快……家去，看……看。”氣急說不成句子，腰彎下兩手撐在膝蓋上，身子彎成大蝦狀，急促地理氣?！安灰?，慢慢說，到底出了什么事?”程庸在父親背上輕拍，助他緩氣。學(xué)生意識到老師家可能攤上什么大事，很乖巧地坐著，好奇地盯著?！叭齼海沁@樣的，你大哥超生，公社來了人，大隊干部也來了?！崩陷呅闹兄挥小肮纭薄按箨牎保劣凇班l(xiāng)”“村”還沒倒過彎來。“鄉(xiāng)里來人，要罰款?”程庸確認(rèn)?！皝砹艘淮髱腿?，說是要罰款，不交就搬東西?！备赣H氣順，說話清楚?！澳愦蟾缙怅瘢坏蛠砣顺?，還和你大嫂吵上了。你媽不知道怎么好，叫你想想可有么法子?！背逃勾蟾绲谝惶ド鷤€閨女，本來要到三年后才能生育?？筛改感闹胁凰坏饺晟鷤€侄兒。像落下個金元寶，全家正在興頭上，鄉(xiāng)干、村干上門要處理此事。程庸為難，計生政策是國家的基本國策，違反就該處罰，豈能與人爭吵，叫自己回去又能說什么?“伯，這事叫我回去也沒用……”程庸話沒說完。氣急的父親便大罵：“你現(xiàn)在不得了，翅膀硬了。你媽叫我來找你，是讓你回家，覿個面說說看，能少點就少點，你倒好……”“不是這個意思，我和他們不熟，也沒辦法!”程庸無可奈何?！俺滩畞砹?，有什么事好好說。小程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讓老人家，站在這說話?？斓睫k公室，喝茶，抽煙。”高子瑜和王玄旨聽到動靜，連忙出來替程庸解圍。高子瑜摸出香煙。“是高校長，王老師啊!”父親一邊招呼，一邊婉拒?！安怀詥?急著出門忘帶?！边€是接過點著，吸了一口，引發(fā)一陣咳嗽。“沒關(guān)系，煙酒不分家。”王玄旨說著話，把程庸父親拉到校長辦公室?！俺滩乙猜牫隽四愕膩硪?。不是我向著小程老師，幫他說話，這事叫他回去也沒法子。反而叫他不好作人!”“是啊，這個事誰也沒法子。上次我至親小老，是退職村干，與'黑臉包公’嚴(yán)陣，還在一個屋住。我那堂弟超生，嚴(yán)陣抹下面子，將他家房子扒掉，將新房內(nèi)家具搬走，弟弟夫妻倆每天睡在地上。”王玄旨用身邊例子，勸解程庸父親?！俺滩?，喝杯水?！备咦予⒉杵愫枚藖?。程庸父親雙手接過，連聲稱謝?！澳憷先思覒?yīng)該聽說了，嚴(yán)陣和王老師兄弟可是多個頭的好?，F(xiàn)在為這事兩人鬧翻。小程只能算臉熟，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也是急昏了，想找這小子想想辦法。既然兩位這么說，也就算了。還得回家看看，不知鬧成什么樣了?！备赣H一心掛兩頭，急著回去，瞪了程庸一眼，“等事過了，你回家看看總照吧!”“好的，你坐一會兒。等我這節(jié)課上完，和你一起回去?！薄安涣?，你安心把課上好。不管發(fā)生么事，把課上好，孩兒們耽誤不得。”父親氣平，起身告辭。望著父親逝去的背影，程庸茫然若失。 下課，老師們聚攏來，打聽發(fā)生了什么事。王玄旨生三個女兒，想生一個小子，可與政策抵觸。遇到這事，他非常激動而憤慨;'有些事看誰有頭毛可抓，去年我村有一戶，老是躲。這一次不躲了。頭天晚上村干上門打招呼：'不要躲了，你老是躲，我也不好交待，你們自己想想法子’。第二天鄉(xiāng)里來了一幫人，進(jìn)門后發(fā)現(xiàn)男主人，穿破棉襖，手?jǐn)n火爐，嘴里嗯嗯作呻吟聲。見人進(jìn)門欲起身，卻掙扎許久，也沒成功。這大熱天，要干什么?同行村干指著來人說道：'這是鄉(xiāng)里領(lǐng)導(dǎo)，今天上門來做工作，我昨天叫你老婆不要走，你老婆呢?’'她到山里給我抓藥了，一大早出門的，大概要到摸黑回來。你們坐吧，我實在沒力氣站起來。’說話有氣無力，說完大口喘氣，似乎用盡全身力氣。'你得了什么病?’嚴(yán)陣疑惑地問。'肝炎，嚴(yán)重肝炎，咯，咯，冷死了。’說著將破棉襖緊了緊，打著哆嗦。眾人一聽，臉露恐懼之色，嚴(yán)陣帶頭就跑，余者作鳥獸散。'孩他媽快出來，沒事了!’將破棉襖一丟，'大熱天，捂了我一身痱子。不過這點代價換來一群孩子。有時石滾子抵不住門，筷子能抵得住，每年請村干可不是白請的’。王玄旨的話引來一陣哄笑。那算什么，還有更有趣的，眾人紛紛說開去。“我們村還有一個裝精神病的，鄉(xiāng)里人一來就發(fā)，一碰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居然躲過了?！崩细卟迳显?。“其實村干也是通的，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怎么好意思。所以往往通知就是報信，讓對方早作準(zhǔn)備。”王玄旨有點不忿，也許對自己沒處好關(guān)系而后悔?！澳銈冋f的都不希奇，老李老婆，結(jié)扎后居然懷上了。有的說先就有了;有的說沒有結(jié)扎，買通了醫(yī)生;有的說是沒扎緊?？傊巳伺宸侠睿f老李真能干?！薄肮恪毙τ?，臉習(xí)慣性泛紅。程庸同學(xué)齊吉就是“扎”后余生，因此名為“齊吉”?！澳鞘情幝┝孙L(fēng)?！痹S成中戲謔性補上一句。話音剛落，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后來程庸才明白他們?yōu)槭裁慈绱撕眯?。眾人調(diào)笑一會，王玄旨挺有把握地提醒程庸：“小程，你可得注意一點，他們可能來找你的?！薄罢椅腋墒裁?也不是我違反政策!”程庸不解?！拔乙仓皇遣虏?，提醒你，這是他們一貫的工作作風(fēng)?！蓖跣嫉脑捯馕渡铋L。 真讓王玄旨蒙對，也許不是蒙，大概有過同樣的遭際。下午剛上課，一陣自行車鈴聲由遠(yuǎn)而近，一群人擁入校園，直奔校長室?！靶〕汤蠋煟l(xiāng)里干部找你?！痹S成中來到教室將程庸替換，臨行許成中告誡，“他們問你什么，你只推開，千萬不要和他們起沖突?！眲傔M(jìn)門，一個黑臉干部，臉色陰沉，劈頭就一句：“你是程庸吧，你老大違反計生政策，你說該怎么辦?”一句話把程庸說蒙了，幸好王玄旨提前打了招呼，否則他真的想不到，鄉(xiāng)里計生干部真的會找他?！按蟾缟⒆?，這似乎不關(guān)我的事!”程庸沒好聲氣地回應(yīng)，態(tài)度有點冷漠。這群人工作作風(fēng)一向強硬，見程庸不冷不熱地漫應(yīng)，黑臉人突然站起將桌子一拍，“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如果不配合工作，我叫你滾回家。”程庸一聽氣不打一處，早忘了許成中的告誡，大聲反擊：“你們是什么工作態(tài)度，滾一邊去。我是通過考試成為教師的，不是憑某人關(guān)系進(jìn)來的。你們就因這與我八桿子打不倒的事，吆五喝六的，你們工作干不好，真的要滾回家!”黑臉家伙想不到，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竟然敢和他們對壘，沖了過來，氣得說不出話來，用手點著：“你”、“你……”程庸叉手而立，怒目而視，今天要敢動手，好好回?fù)?。眾人一看鬧僵，忙勸和?！皣?yán)鄉(xiāng)長也是來了解情況，年輕人太氣盛了，人家可是父母官?！贝甯纱蛑?，充當(dāng)和事佬，不過還是心向黑臉家伙?！坝羞@樣了解情況的，也太大老粗了?！背逃估湫σ痪洌f萬沒想到，因自己少不更事，在教學(xué)生涯中，屢遭鄉(xiāng)鎮(zhèn)干部詬病和阻撓?！靶〕汤蠋?，你得配合領(lǐng)導(dǎo)做好家里人工作，畢竟你是讀書人?！蓖跣疾恢裁磿r候來的，說話有點陰陽怪氣，表面上在說程庸，其實有嘲諷意味。高子瑜覺得不能太過分，畢竟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程庸，領(lǐng)導(dǎo)好不容易到學(xué)校來一趟，有話好好說?？煜驀?yán)鄉(xiāng)長賠不是?！薄拔艺J(rèn)為我做得不過分，是他們開門見山就訓(xùn)人，要賠不是也是他們。”程庸性格執(zhí)拗，掉頭就走。“你看，什么態(tài)度，年輕人還早著呢，看以后……”黑臉人一臉秋后算賬像，把要說的狠話收回。“好了，好了，大人不記小人過。領(lǐng)導(dǎo)也難得來一次，晚上學(xué)校招待，王老師麻煩你去買幾個菜，請領(lǐng)導(dǎo)們吃頓便飯?！蓖跣即饝?yīng)，就是不愿動身。“不了，高校長，我們還有事，不過有句話，我得提醒一下，你手下的老師也得管管?！焙谀樇一锊坏樅?，心更黑，分明在制造矛盾。“呸，一群到處亂咬的……”看著他們離開，王玄旨狠狠地罵了一句才解氣。 更為震驚的事，程庸回家才知道。程庸回家時已是黃昏，父親坐在桌子旁陰沉著臉：“你還知道回來?”猛地抽了口旱煙，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八麄兊綄W(xué)校找我了?！背逃剐⌒牡卣f?！笆裁?，他們太不像話了，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父親氣虎虎地把旱煙管磕在桌子上?！叭齼夯貋砹?”母親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堂屋?！八麄兿挛缬謥砹?，要搬東西，你大哥也是個犟脾氣，罵你大嫂，大嫂回娘家了，后來差點和他們打起來，我只得來拉?！蹦赣H抹著眼淚。“唉，你怎么給他們跪下呢?!”父親不愿意說出這不光彩的事?！皨專阍趺茨苓@樣做!”程庸感到一陣悲憤?！笆俏覀冞`反了政策，愿意接受處罰，怎么向他們……”“當(dāng)時也是沒辦法。”母親羞愧，進(jìn)而堅毅，“不過，為了兒子們，我什么都豁得出去。”“我找他們?nèi)?，要多少錢給他們?！背逃箾Q定去找他們?！叭齼簞e去了，我求你，好不容易才平息，你就別再找事了?！蹦赣H哀求著?！靶笊憧茨銒??！备赣H忍不住罵了聲?！拔艺宜麄儾皇侨鞘?，給他們錢，免得再來生事。”程庸平靜地說。程庸找到村長，把事情說清楚，交了罰款，他半年的全部收入。不過他與黑臉嚴(yán)陣從此有了過節(jié)，工作中處處受到壓制。有關(guān)計生的事兒，陸續(xù)傳來，一名老師因超生被開除，上訪幾年也沒有結(jié)果。民師轉(zhuǎn)正時，計生也是一道杠子，許多民師止步計生政策之前。梅小云轉(zhuǎn)正后還交了一千元罰款。后來班上有些孩子叫“三百”、“千園”……打上時烙印。（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吳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長。出版作品集《靜等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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