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延洲┇大成鄉(xiāng)：獻給挺立起中國鄉(xiāng)村基礎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師生（3）
獻給挺立起中國鄉(xiāng)村基礎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師生。
（長篇連載）
安徽懷寧 吳延洲
3、別有用心
小成河由北向南穿境而過，中分大成鄉(xiāng)。東方小學位于東山崗，，學生數(shù)多，是全鄉(xiāng)規(guī)模較大的學校。秋日午后，太陽依然不減夏天威力，陽光晃晃刺眼。晚稻正在拔節(jié)，一片烏青。幾個農(nóng)夫荷鋤田間。程庸帶著生活用品，在幾名當?shù)厝酥敢?，七拐八彎來到東方小學。學校西有處菜園，南有塊操場，幾名工人正印制水泥磚，發(fā)出刺耳的噪音。穿過西邊門洞，如進四合院，四周皆平房，東邊一排破舊，為單門獨戶宿舍。其余三方較新，教室與宿舍相間。十字小道，石子鋪就、高低不平、兩尺來寬，連通四面平房。 程庸看到東邊平房正中，一間房前圍滿學生，辦公桌攔門，一位中年老師坐桌后，上身精赤、白胖、臉色紅潤，正在收學雜費。問著學生姓名、班級，數(shù)錢、開票，忙得滿頭是汗，不時將毛巾擦擦臉和赤裸的上身。“老師好，請問，高校長在哪?”程庸分開學生，上前客氣地問道。學生側臉好奇地打量?！靶ｉL還沒到校?！彼^也不抬，漫應一句。程庸真感到奇怪，學校老師竟光著上身辦公。更怪的事還在后頭，上班時間一到。程庸發(fā)現(xiàn)幾名農(nóng)民模樣的中年人，他們有的剪著平頭，臉色黝黑;有的戴蘆須草編草帽;有的將褲腳卷得老高，趿拉著拖鞋;有的上身著白里透黃、有蟲眼的背心，灰色上衣搭在肩上;有的穿得較齊整，不一而足。他們行色匆匆。兩名女老師大概三十左右，一個穿戴講究，皮膚白晰，一臉笑意，比較親和。另一個牽一小孩，衣著隨便，偏瘦，面無表情。最后進來一名走路如跳舞，三十多歲的人，態(tài)度冷漠、孤傲。都不認識，只能笑臉相迎。后程庸才知道，他們大多數(shù)是民辦教師、代課教師。除教書還得忙活自家農(nóng)活，他們必須把時間拿捏準，按分進行分割，充分利用每一丁點兒時間。他們大多很敬業(yè)，拿著微薄工資，站在教育第一線，擔負教育鄉(xiāng)村孩子的職責，是當時鄉(xiāng)村教育的中堅力量。 高子瑜帶著滿身酒氣回來，見到程庸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了，中午本來準備留你吃飯，鄭懷讓我打了幾把牌，你走了沒找到。走，到辦公室坐。”“高校長，太客氣了，怎么好意思打擾，中午和幾個同學小聚?！眱扇诉呑哌呎?。有的學生大方地叫聲“老師好”，有的害羞閃躲到同伴身后。高子瑜不住地朝學生點頭。“陳源在吧?他肯定牢騷滿腹，性格和我當年真像?！备咦予牡匦α诵?。程便將中午的事簡要說了?！芭叮€有這一曲啊，沒多大的事，你情我愿就行，兩人話三人講，等開學工作穩(wěn)定，托人去說說，準成?！彼p描淡寫地應道。程庸心中升起一絲希望。說著便來到了校長室，在剛才那個赤著上身辦公的老師隔壁。“老王，辛苦了?！备咦予そ?jīng)過時親熱地打招呼，指著程庸介紹：“這是新來的程庸老師。小程，認識一下，這是學校總務王玄旨老師。”“王老師好!剛才見過面，你正在忙，也就沒擾?！背逃篃崆榈貑柡颉！皻g迎，歡迎?！碧ь^瞥了一眼，嘴里說著“歡迎”，態(tài)度冷漠，沒有一絲歡迎的意思，依舊忙著收錢開票?！八菍W?？倓?，紅管家，工作非常負責。平時很忙，-開學時就更忙，既要運教材薄本，還要收費?！备咦予そ榻B著，表面是和程庸談話，其實是講給王老師聽的，對他的工作做了充分肯定。高子瑜不愧為有領導藝術和才能的學校領導。 校長室其實就是一間房。程庸打量一下，房間居中用簾子隔開，前邊擺張辦公桌，一椅、一條凳;后邊有張床，上有簡單臥具，床前一張學生課桌，上面擺放生活用品。整個房間簡陋、破舊?！班l(xiāng)下條件差，你慢慢就習慣?！备咦予ひ惨蜣k公室簡陋而有點不好意思?！疤鞜?，喝口水。”說著倒杯水遞給程庸。 剛剛落座，一個高個子，頭發(fā)斑白，長著絡腮胡，手捧旱煙管，年齡大約五十的人進來，帶來一股濃重的煙味?！鞍?，許主任來了，這是小程，剛從教委要來的。小程，這是許主任，我的內(nèi)當家。在東方小學工作三十多年，教學經(jīng)驗豐富，以后多向老前輩學習學習喲。”高子瑜打招呼，做介紹，言語讓許主任聽了很受用。“許主任好，以后請多多指教?！背逃蛊鹕肀磉_誠意，像這樣在教育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教師，基層工作經(jīng)驗豐富，值得學習?！霸缏犝f了，和高校長一樣是當年大成初中高才生，歡迎，歡迎!以后就是同事，不用客氣，談什么指教，-互相學習?！币话汛笫稚爝^來，用力握住，充滿熱情。手粗糙、老繭僵硬，吃苦耐勞，講話透著世故、圓融?！靶〕蹋愕叫@內(nèi)轉轉吧，順便熟悉環(huán)境，和老師們見見面，我和許主任商量點事兒?！备咦予ご麄兒押髮Τ逃拐f。 下午放學，新學期校務會議，在校長室隔壁簡陋的房間舉行。會議桌是木制乒乓球臺，占去房間大部。高子瑜坐上方，旁邊是那個大胡子、身材高大的許主任。全體老師都到，按先后順序圍坐桌旁，表情不一，各懷心思，有的惦記未完的農(nóng)活，傍晚清涼是最佳時段，著急之色溢于言表;有的很輕松;有的面色凝重;漂亮、時髦的女老師很怕熱，用本子不停地扇，眼睛不經(jīng)意間瞟向高子瑜;偏瘦的女老師哄著哭鬧的孩子……會前簽到，程庸發(fā)現(xiàn)簽名有一定順序，高子瑜、許成中、總務王玄旨、事務夏遠貴，會議記錄本遞來遞去，遞去遞來。后來沒那么麻煩，到誰手邊就簽。程庸自覺地、規(guī)范地、鄭重地在最后寫上“程庸”，隨機掃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腿腳不好的老師叫胡維文，時髦的女老師叫王美芳，偏瘦的女老師叫梅小云……一共10人。簽名結束，會議開始。高子瑜還挺正規(guī)地向全體老師介紹程庸：“在開會前，先向大家介紹今天新來的老師，也許你們見過面，他叫程庸。今年剛師范畢業(yè)，也是我們大成鄉(xiāng)人。大家歡迎!”會議室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程庸起身鞠躬答謝：“我叫程庸，新來初到，沒有工作經(jīng)驗，各位老師多多幫助、多多指教。”簡短白，標志他已融入教師群體?！敖裉鞎h安排了四項內(nèi)容，先由許主任帶領學習，再由我傳達教委開學會議精神，第三項由許主任宣布課程及雜務分工，最后我對開學工作提幾點要求，下面依次進行。”高子瑜主持會議，將筆記本翻開，講話當中不時翻翻，找找內(nèi)容，發(fā)言間隙發(fā)煙，點煙，不停掃視會場，提高會議內(nèi)容知曉度。許成中帶領學習，有時事政治;上級有關開學工作的通知和安全工作文件;關于教學計劃制訂要求的教研文章……高子瑜傳達有關會議精神：中心小學開學工作安排及新學年人事安排等內(nèi)容。前二項老師們機械地聽著，抱著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會場靜靜地，幾個好煙者不停敬煙，小小會議室煙霧繚繞，劣質(zhì)煙草味嗆人。許成中宣布新學期課程分工：“經(jīng)過高校長慎重考慮，新學年課程分工如下：胡維文老師五語，高校長五數(shù)，王美芳老師四語，夏遠貴四數(shù)……”程庸最后聽到“許成中一語，程庸一數(shù)?！痹S成中宣布完課程分工，小小會議室如石激水，先是唧唧咕咕的交頭接耳，后聲音越來越響，群情激奮。胡維文首先發(fā)難。聽說他確實有才，當年考大學分數(shù)挺高，可因先天腿有殘疾而失之交臂。后來和初三畢業(yè)生一樣考，民師招考成績都達線，還是因殘疾無緣入學。懷才不遇的情緒糾結心頭。他一直帶畢業(yè)班語文，不知什么事和高子瑜發(fā)生矛盾，因此今年開學前他在公開或私下均表示再也不愿帶。那時畢業(yè)班要參加鄉(xiāng)內(nèi)統(tǒng)一考試，以分數(shù)的多少來確定升初中人選，錄取率高低是學校的牌子，關乎學校榮譽，校長名聲、管理能力和智慧。胡維文其實不是不愿意，而是以此來要挾高子瑜，，公開叫板?！靶ｉL，主任，各位老師都在，別的事我不管。我對本人課程分工有想法，一直讓我?guī)М厴I(yè)班語文兼班主任，升學壓力太大。今年我再也不想帶了?！碑斎凰麤]有說出自己真實想法，潛臺詞其實許多老師心知肚明，只是裝糊涂。胡維文講話時，高子瑜習慣地、威嚴地朝每個人臉上輪了幾輪，待他講完，不給別人機會，忙接過話茬：“是啊，老胡一直教畢業(yè)班語文，還帶班主任，而且教學質(zhì)量一直不錯。這幾年確實辛苦，他提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合情合理。”說著他把頭轉向旁邊的許成中，“主任，你是怎樣看的?有什么想法?”高子瑜確實高明，把矛頭轉向許成中，有某種默契。許成中“呵，呵”兩聲，清清嗓子：“是啊，正像校長所講，胡老師這幾年勞苦功高。是可以考慮換個人，可現(xiàn)有的老師誰有這個肩膀骨呢?”許成中習慣性抓抓頭。他對人的原則是“多栽花少栽刺”，最好是只栽花不栽刺，不“得罪”人，當然僅限于酒前?！皠e美奉我，俗話說'一半奉死人，一半弄死人’，我做得不夠!要不然……”胡維文嘟囔著反擊，可大不了的事引發(fā)的私人恩怨，上不了臺面，在此不便也罷?！安荒苓@么說，胡老師提出不帶畢業(yè)班，自然有他的考慮。可目前確實沒有合適人選，再勉為其難一年吧，就一年，抬個日頭下山?！痹S成中順胡維文的竿向上爬，把事和好就行，這是他一貫工作方法?！罢f不帶就不帶，逼著我?guī)?，到時教不出成績，別怪我啊!”胡維文不改初衷，甚至帶點自暴自棄的意味?！澳悄阌袥]有考慮帶什么課?”許成中試探地問?！爸灰粠М厴I(yè)班，什么課都行?！焙S文逼急，欠思考，脫口而出?！昂玫模乙木褪沁@種表態(tài)。會議上就應該這樣，有想法不遮著掩著，最討厭會上不說，會后亂說?！备咦予みm時接過話題，作領導都有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洞察力?！拔铱葱〕痰囊荒昙墧?shù)學讓給胡老師，你接胡老師五語。本來準備讓你從低年級慢慢熟悉，既然胡老師有困難，只能讓你頂上。主任，你的意見呢?”說著他把頭再次轉向許成中，其中的門道程庸難猜?！拔覜]意見?！痹S成中就坡下驢，急忙回應，他們事先有預案。程庸聽到高子瑜決議，一愣，這怎么行?這可關系學校大局，一年后要是砸鍋，那可怎么交差，也影響職業(yè)前景?！拔摇背逃箘傁胪泼?，突然發(fā)覺兩道目光射向他，高子瑜眼光盯過來，信任、企求與威逼同在，意義深刻。胡維文眼光利劍般刺來，輕視、怨恨并存。“我，我……”程庸站起想說什么，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左右為難?！靶〕套拢热缓蠋煕]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了!我是東方人，是坐山虎不是行山虎，說出的話算數(shù)?！备咦予ぐ缘赖卮驍喑逃埂：S文沒意見就行，怎么不考慮程庸感受?！靶〕屉m然剛畢業(yè)，可在師范學了三年，理論知識豐富，實踐經(jīng)驗差點，邊學邊教嘛，有什么問題請教一下老胡，他教了多年經(jīng)驗老到，不是他壓力大提出來，我真舍不換啊?！备咦予で擅畹貙⒑S文換下，把一副擔子壓向程庸。原來這事在程庸報到時就考慮成熟，不覺從心中對高子瑜生出一種異樣感覺。什么感覺?是敬佩?是膽顫?是感激?甚或兼而有之，說不清，道不明。 出頭者遭受重創(chuàng)，無疑挫敗后繼者信心，幾名蠢蠢欲動者把工作分配的不滿壓回心底。大家沉默不語，沉默有兩種意義，要么是默許，要么是抗議，后者在適宜的時機會表露。接下來是雜事分工，人員不變。接著就聽許成中說：“王老師少先隊工作很辛苦，也很出色，考慮她家中事多，本期由程庸負責……”意思很明確少先大隊輔導員由程庸承擔。只見王美芳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美目顧盼，秋波流轉。瞥了一眼程庸，有幸災樂禍之感。最后高子瑜對開學工作進行布置，并提出要求。會議很快結束，大家默默離去。從明天起將各就各位做自己愿意或不愿意，開心或不開心的事兒。 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接受了任務，程庸有點找不到感覺，既有新鮮感，也有點茫然。試習時也接觸過教學工作，可那畢竟是演習，還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進入角色?，F(xiàn)在一切都來了，該怎樣應對心中無底。開會結束，大部分老師回家，還沒正式上課，管理松散，學校留下高子瑜、王玄旨和程庸。 因程庸初來乍到，得有所表示，高子瑜留下許成中。許成中真有辦法，從旁邊小店弄來一些變味豬肉，又從學校菜園采摘辣椒和青菜，叫來燒飯的老大娘，整出標準的四菜一湯：辣椒炒臭肉、炒雞蛋、小干魚、青菜和紫菜湯。從房間拎出一桶散裝白酒，“好啦，接風晚餐齊備?！痹S成中搓著手，表達歉意：“太簡單，不成敬意。將爹爹配將奶奶，將就。”沒找到杯子，一人一只大碗，有大碗喝酒的豪情。酒倒碗中，酒氣刺鼻，不大好受。程庸推脫道：“校長，主任，王老師，實在不能喝，中午和幾個同學喝了不少?！薄爸形绱蛄说鬃?，更能喝。凡是新來的老師，我們都試試量，每個人都是這么過來的，不喝不行?”王玄旨來勁，端碗張嘴咕嘟咕嘟喝下近半，然后將半碗酒放到程庸面前，就這么站著，看程庸喝不喝。 相處日久，才知他和許成中有酒癮，打來散裝酒，每天都來那么一點。他們管酒叫“醉生夢死湯”，挺傷感，原來他身后有段心醉經(jīng)歷。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王玄旨在讀初二，成績優(yōu)秀。那年，他被選中進師范，準確稱為“速師班”。所謂“速師班”，據(jù)他說當年許多老師錯劃右派，沒人教書，只能從初中選人，經(jīng)過短期培訓上崗，他有幸趕上。學習二個月分配到地方，從事教學工作?？扇痰民R，焉知非禍，那個非常年代，同去的幾名同學都根正苗紅，而他成份高，倍受歧視。當時老師們分為兩派，可兩派都不接納他，他成夾縫人。一次一位同事，在中心小學開完會回來懸梁自盡，對他刺激太深，成了驚弓之鳥。本來同去的大成同學想抱團對抗外部勢力，可他實在不敢出頭，遭到唾棄。當別人紛紛回到大成后，他仍滯留當?shù)兀抑幸延腥齻€孩子，生活有期困難。多年后靠孟煥幫忙，才回大成。大概無以回報，孟煥鄙視他，詬病他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小人，孟煥當權后，在他職評時制造阻力事。王玄旨回來不久，家中變故，辛受苦勞的妻子，遭雷擊而亡，撇下三個未成年的孩子。遭雷劈而死，鄉(xiāng)下認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應有的報應，如此惡名，生活壓力，王玄旨實在傷不起。生活輪番打擊，他愛上杯中物，性格怪癖，說話稍帶陰陽怪氣。 程庸哪知他背后傷心事，認為他不近人情。王玄旨打個搶手快，程庸實在喝不了，不喝也不行，勉強嘬了一大口。王玄旨不動聲色，站著不說話，在酒和辣椒刺激下，滿臉通紅，汗出如漿，不停用毛巾擦拭?！袄贤?，小程實在不能喝，還是我倆喝。”許成中打圓場，端碗欲喝。“我又不是和你喝，你摻什么攪?”王玄旨不依不饒。“小伙子，本事不小，敢接老胡五語，肯定有兩把刷子?！痹瓉硎菫楹S文抱不平，才與程庸拼酒?！袄贤?，還是我和你喝吧?！备咦予みm時解圍，他剛忙完工作。后才知他有個習慣，把處置的工作處置好，才肯吃飯，放松身心吃喝才愜意。王玄旨沒話說，端起來喝下，紅臉變成豬肝色，是酒過了，還是氣不順，不可得而知。程庸見狀，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人，看來不喝，會鬧出不愉快。連忙端碗：“王老師，剛才酒勁往上涌，不敢喝，對不住，我現(xiàn)在就喝。”強忍刺鼻酒氣，仰起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胃內(nèi)翻江倒海，不好要出丑，歪歪扭扭挨到走廊，一股酒箭射出，人也隨即癱倒，腦中斷片，失去知覺。（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吳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長。出版作品集《靜等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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