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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
作者：張治林
小時我經(jīng)常幻想著什么時候我能擁有一雙嶄新的屬于自己的皮鞋。
我大約十幾歲的時候，看到那些腳下穿著光亮照人皮鞋的人，很是羨慕，心想皮鞋一定是有身份的象征。那些穿著亮閃閃皮鞋的人一定是國家干部或某個企業(yè)的大老板之類的人。它可能代表著尊貴與權(quán)力！我那時就想，什么時候我能攢下錢來給自己買一雙嶄新的大頭皮鞋蕭灑地走在人群廣眾中威風一番呢！可想歸想，我知道，就我家的情況，平時能穿上一雙母親親手做的千層布鞋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我們兄弟五個，靠父親一人養(yǎng)家，母親做一雙老布鞋得要好多天。一雙布鞋往往是穿得前后不成樣子了，母親還沒有為我們每個人做夠一雙。母親便一邊嫌我們是鐵人，一邊加班加點地為我們做好新布鞋讓我們穿上。她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們穿仔細點。她的雙手已經(jīng)被麻繩割出一道道裂紋，眼睛也越來越模糊，經(jīng)常拿起針線坐不了多久腰就鉆 心地痛。母親的話讓我們感到很不耐煩，一邊嫌母親太啰嗦，一邊撒開腳牙子就跑，那里聽得進母親的話。
日子就在母親的罵聲和童年的歡樂中一天天度過，轉(zhuǎn)眼我考上了醫(yī)學?？茖W校，腳上穿的依然是母親親手納的千層布鞋，走在同學們面前，我經(jīng)常很自卑。幾經(jīng)周折，父親咬著牙給我買了一雙白色運動鞋。但我對擁有一雙大頭皮鞋的奢望卻日益加劇。好幾次我都打算向父親張口，想讓他給我買雙新皮鞋，可每次望著父親那蒼桑的臉，我欲言又止。
在那時，買一雙皮鞋的錢足足可以讓我在學校吃三個星期的飯菜。我知道，為了養(yǎng)育我們弟兄五個，父親已經(jīng)很費力了！
在校園里，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日益改善，穿大頭皮鞋的同學越來越多，這更勾起我對大頭皮鞋的奢望。我常常為自己沒有一雙大頭皮鞋而自卑，也為沒有一位有能力的父親而心懷怨恨！
有一天，一位同宿舍和我比較要好的同學，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老對著他那雙皮鞋的眼神。他告訴我，如果我要換洗腳上的鞋，如果他的皮鞋閑著，我可以換上他的皮鞋。我得到他的允許后，就時刻注意著他那雙皮鞋的去向，卻又不能讓他看出我對他那雙皮鞋的奢望。終于等到他脫下皮鞋的那一刻，我生怕他后悔，立即脫下我腳上的那雙布鞋，小心翼翼地換上向往已久的大頭皮鞋。當我穿上同學那雙大頭皮鞋站起來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就連走路，說話都變得特別有力，人也變得精神了許多。盡管同學的那雙大頭皮鞋也就五成新，但在我的眼里卻絲毫減少不了大頭皮鞋在我心中的位置。
在以后的日子里，同學的那雙大頭皮鞋就成了我腳上的常客。我經(jīng)常在腳上的運動鞋和母親納的千層布鞋還未徹底臟時，就以脫下?lián)Q洗為理由，穿上了同學的那雙大頭皮鞋。為了能穿上同學的大頭皮鞋，我為同學使勁獻殷勤。我為他打飯，洗衣，還把母親每次給我?guī)У綄W校的好吃的和他一同分享。
有一天，這位同學終于經(jīng)不注我對他的好，慷慨地把我垂簾已久的那雙五成新大頭皮鞋送給了我。我當時別提有多高興，就這樣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皮鞋。盡管它只是別人送的舊鞋，可對于我來說，卻告別了沒有皮鞋的日子。更重要的是我不再會為沒有一雙屬于自己的皮鞋而感到自卑了。在以后的日子，我經(jīng)常穿著那雙大頭皮鞋，出入于校園內(nèi)外。學生時代一天天過去，那雙大頭皮鞋也是在縫縫補補中伴隨我過了兩年醫(yī)專的學生歲月，特別是出席諸校內(nèi)慶典等各種活動，那雙大頭皮鞋給我增加了無盡的勇氣。
畢業(yè)后的我有了自己收入的第一個月，我就用自己汗水換來的錢為自己買了一雙皮鞋，權(quán)當是為我幾年奮斗的補償。我為此激動了好幾天，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上新皮鞋，而且是用我自己掙的錢。我穿上它一邊走路，一邊欣賞著我的皮鞋，那種心情絲毫不亞于當年我考上醫(yī)學專科學校的那一天。
幾年過去了，隨著家庭經(jīng)濟條件的日益好轉(zhuǎn)，我先后為自己添置了好幾雙皮鞋，有白色的，棕色的， 黑色的；冬有棉皮鞋，夏有單皮鞋。我從外面回家后，總是不忘把皮鞋擦得光亮。只要回到家，我還不忘穿著擦得光亮的皮鞋在母親和家人面前顯擺、顯擺。母親仍然和從前那樣嘟嚷著，埋怨我亂花錢，說我還能為你們作鞋，能省就省些，以后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哩。我不耐煩地對母親說，現(xiàn)在在外面工作的人有幾個還穿那老土布鞋呢？母親無耐地搖了搖頭！
母親去逝后，每當看到老布鞋，我不由得想起母親，想起我們的童年時代，想起母親在有空閑的夜晚坐在火炕上一針一線為我們趕制老布鞋的情形。我突然感覺到那不是一雙雙老布鞋，那是母親的影子！
母親一生大字不識一個，只會做家務，做千層布鞋。母親在世幾十年，為我們作兒女的做了多少雙老布鞋？我不得而知。我們兄弟每個人都穿著過各式各樣的皮鞋，但是父親的腳下，除了特殊情況下穿著黃膠鞋外，一直都穿著母親做的老布鞋。母親做了一輩子老布鞋，她是在為的她兒女們鋪平人生路上的砍坎坷坷?。?/span>
母親省吃儉用，用一個家庭婦女微薄的力量為自己的兒女們撐起人生的一片天！我們每個人，不能忘本，如果沒有父母親的省吃儉用，我們的人生將是什么樣子？我不敢想。
從那時以后，我經(jīng)常穿上老布鞋，有時竟然穿著它去在人前人后忙活，絲毫沒有當初在學校上學時的自卑感。一天下來，腳比穿皮鞋舒服多了，人也沒那么累。更重要的是冬天穿上它腳下不冷，夏天穿上它腳下不熱不臭。每當我穿上它，就有人很驚訝地問我腳上為什么老穿著布鞋。我心里就想起我親慈祥、蒼老、凄苦的面容。母親的行為時時鞭策著我，讓我記住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
母親的老布鞋，做的是鞋，連的卻是母子情深。從她生養(yǎng)我們的那一天起到現(xiàn)在，我們每個人穿過母親做的鞋不計其數(shù)。每一針每一線無不是母親用毅力和勇氣繪制的連接著母親和兒女的親情網(wǎng)。鞋可以用錢買，但買不來母子之間的親情。牛有吮乳之義，羊有跪乳之恩。人的一生，因為有愛，才有了家。家，因為有母愛的存在，自己今生才不會成為孤兒。
每個人應該在內(nèi)心深處為父母留一點空間，時時提醒自己，飲水當思源！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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